都说璃山段家的少族长段斜飞年轻有为,年仅十六。
刘一弯起眼睛,装出无辜的困惑。
“可他身上,为什么会有我二十四年前在隶品身上留下的标记呢?”
“!”疼痛再度袭来,杨陆捂紧右臂,冷汗溢满了额头。
衣袖下,被捏紧的是一个闪烁的“鬼目”标记,和游滕牵来的那家伙身上的很像。
而这,也是他遭受虎皮寨一难最重要的原因。
就是这个标记,让程逝寒实打实地警觉起来,在他要逃跑时毫不犹豫打裂了他的腿。
同样是这个标记,一眼激起了虎泛天旧日的阴影,差点生生把他打死,又在发现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后感到无比震惊——
真的并非虎皮寨之人太过小心眼,跟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过不去,而是这标记背后凝结的血泪实在太沉重了!
“……不,不会的。”即便是到今天,杨陆依然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给自己做缓和。
他太久没见到百目树的鬼物眷属了,那几乎是明晃晃提醒他,他本来的下场应该是什么。
他不能,也不想,不……
于是跟随而来的是无助、绝望、恐惧,一浪一浪地冲刷,一浪一浪地撞击。
诚然,这鬼东西是刘一专程掏出来的压箱底货,是他专门吩咐用来对付杨陆的武器。
但,武器就是武器,而不是“礼物”。
心乱之余,杨陆一直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而且一定是件很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他在这儿坐着都是浪费时间、耽误事情。
可他又想不起来。
这又加剧了他的恐惧和烦躁。
“不,难道说!”电光石火,杨陆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这份突如其来的惊恐足以让他暂时抛下一切,不顾一切地奔跑了起来,连带着臂上的鬼目“一开一合”。
青年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落上的目光却并未收回。
与四周激烈的情况不同,战斗本该最激烈的地方,温揽风与栗彦涉的会面处,此刻安静的出奇。
一点很反直觉的地方,栗彦涉,这个三更的主人,杀死前任魔王的家伙,其实并不擅长战斗。
即便到今天也是一样。
所以他并不急着动手,而是在高处瞧着自己一手经营的三更被逐渐搅成碎片。
同样,温揽风也不急着动手。并且,他发现了一点很有趣的地方。
这同样的事情杨陆发现过,但没时间多想,而他,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问题。
“这颗茧,不会再孵化了。”出声很是确定。
温揽风并不需要栗彦涉认同他的观点,因为那本来就是现实。
没错,虽然表面上,被包裹在核心里的是一个正在孵化的茧,是最初的“系统”在如今情况下的“演化”,孵化完成之日便是三更突破现状之时。
但实际上,那颗茧拥有严重的先天性缺陷,像是被磕出大洞的鸡蛋,蛋壳又被新鬼王等多种杂乱无章的力量填补,腐坏渗透至深。
看似气息繁杂恐怖,实则力量互相排挤互相撕咬,几乎断绝了这颗茧子继续孵化的可能。
或者说……?
“你是故意的么?”温揽风又看出了端倪。
栗彦涉应该清楚地知道这点,甚至现状就是他故意而为之,那么他的目的究竟是……
“你我是同类人。”一开口,栗彦涉便说了一句会让温揽风很不爽的话。
但他不在乎,继续说道:“应该知道的吧,那种‘求不得’的滋味。”
至少栗彦涉就有一个求不得的人,不,魔,那便是前魔王麾下四天王之一的蔓王。
“我是出自河山村的孤儿,不知父也不知母。”
河山村,便是魔王降临时被用以填补魔王堡的村子之一。
在魔王堡里,他和其他人被划分在蔓王的管辖地之下,负责“繁衍”。
“你都不知道那是多美妙的体验。”栗彦涉的眼睛在闪闪发光,仿佛回到了那个黑暗的孵化场。
“所有欺负过我的,站在我头上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他们都是藤蔓的养料,发出丑陋的哭嚎,平等地被蔓王踩在脚下。”
“而蔓王高傲地走过其中,踏着哀嚎,目不斜视,像是全身在发光一样美好、孤高,令人不敢亵渎,令人想要臣服。”
如果可以的话,栗彦涉还想再回到过去一次,让藤蔓植根在他的身上,让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有价值的,都在滋养着那样的“蔓王大人”。
“可这样的美景,全被魔王这个蠢货毁了,被他毁了!”
接着是无比的狰狞,无尽的怨气。
魔王是穿越者,是系统的拥有者,这个蠢货有着和他现在外表完全不匹配的纤弱幼稚的心。
他并不关心四天王有着何等厉害的设定,也不关心他们有着何等重要的天职,他只有一个诉求,那就是爱他,爱他,像是父亲一样爱他,像是母亲一样爱他,像是孩子一样爱他,像是眷属一样爱他。
“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
在这样愚蠢的意识下,一切都变了。
他冷酷无情的支配者蔓王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个患得患失会跟卡列希娜争宠的漂亮蠢蛋。
他忠心于魔王,又被魔王所忌惮,郁郁寡欢也不肯看自己一眼,更不肯履行自己的天职。
“啊,那个蠢蛋。”栗彦涉恨,栗彦涉真的好恨:“他把一切都毁了!一切都毁了!”
“啊,不过没关系。”狰狞忽然定格,下一秒,栗彦涉恢复了平静。
“我也把他毁了,毁的彻彻底底。”
“那个蠢货在孵化场认识了一个女人,被那个正在孕育孵化的女人吓得胆都要破了。”
他的美梦被戳破,突然意识到了魔王堡的真相,这几乎把他的意识都摧毁了。
“啊,没有人以为这女人会有这么大能量,没人会以为她能影响到这一步。”
魔王把她接出来医治,要四天王放了其他人。而那女人也并不领他的好,在她眼里,他们都是怪物。
但很久很久以后,经历了太多太多事情,他们还是成了。
魔王从一个愚蠢的少年变成一个愚蠢的青年,然后变成了一个愚蠢的父亲。
“他期待新生命的降生。”那他就毁了他。
他附身在他未出生的孩子身上,剖开了母体的肚子,袭击了大为震惊的魔王,最后趁机杀死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样的人只配得到这样的下场,只配被我毁掉一切,只配带着浓厚的绝望下地狱——
“可为什么,我还是得不到蔓王?”狂乱的欣喜定格在脸上,栗彦涉看上去快要疯癫。
“我告诉过他了,他本来的样子,可他还是不肯变回去,还要给魔王殉葬。”
“你知道吗?他诅咒我的三更寸蔓不生。”栗彦涉的眼睛里甚至落下泪来。
“我好不容易才改造了那个蠢系统,把他握到我自己手上的。”
“我给他创造了花贝子街,我给他我有的一切,可最后,他还是离开我了。”
从那天起,栗彦涉疯了一样在寻找宿体。
他根本不在乎三更的完整性,把精华接在罐子里,又去滋养种子。
他试了太多太多宿体,用尽了各种手段,但最后,他的蔓王还是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
“段斜飞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宿体。”
没错,倘若茧子不是为了孵化,而是为了撕扯住系统,叫他有法子滋养出蔓王,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栗彦涉本来就没打算要三更。
他一眼就看出了,不惑先生的侄子,璃山段家的少族长段斜飞,他会是最完美的蔓王宿体。
他剖开他的脊柱种下种子,又砸下无数的精华液,为的便是让蔓王快些生长出来。
“我都看见嫩苗了,我都看见他的力量了。”栗彦涉痴痴描绘着轮廓,所以他迟迟没有下手:“可他却是假的,假的……”
“他和你没有关系,没有任何关系。”温揽风冷冷道:“以前不会有,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噗,嗤哈哈哈哈。”但闻言,栗彦涉大笑了起来。
“你我是一类人。”他猛地转头看向这个自己求蔓期不愿意招惹的对手:“温揽风,我求不得的东西,你也求不得。”
“我们都是一样的,你就等着吧,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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