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多次的轮回后,睁开眼睛,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花涟子已经记不很清了。
比起第一次的错愕与惊喜,第二次的不甘与痛苦,往后一次又一次的穿插着执念的醒来,最后印下的,不过是一度又一度的麻木。
“还记得吗?”整个故事的开始,那个伴随了“我”一生的。
“皇后命。”
“第一世,原谅我得好好想想。”花涟子轻轻笑着,毕竟那实在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最后嫁给了七皇子,与他一起平定六国。后者当了一辈子帝王,她也就当了一辈子皇后。
“嗯~我们是一起死的,还没来得及成为太后~”
“讲道理,当时很不甘心,毕竟是横死嘛,淹在水里。”
还记得花涟子当时看过,那个凿船的小刺客,即便只有一双眼睛,在那个瞬间,她也清晰地感知到了——他跟邻国三那个权倾朝野但早早去世的首辅拥有同一张面庞。
怎么你也邻国三上了?算了,不重要,有那么个意思就行。
其实第一次带着记忆睁开眼睛的时候,花涟子复仇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旺盛。
多年的计算与阴谋让七皇子和她互相深知彼此的城府,迟迟不肯交心于对方。
还记得那次七皇子喝醉了酒,烛光下定定地瞧着她。
他在笑,说还好你是个女人,还好你跟了我。
花涟子为他斟酒,温柔地把他扶上床,说你醉了。
只是听着他的呼噜声时,她也不免想起更年轻时那个尖锐张扬的自己,那个问首辅肯不肯娶自己的自己,那个,迟迟不肯认命的自己。
“啊,不过那段你没有听吧?”现在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莫名其妙?
总之,花涟子当初应该是喜欢过首辅的,就青楼那段儿。
“谣言”满城风雨后,她问首辅肯不肯娶自己。
后者神色震颤,不肯做出承诺。
先是试图放出消息说花涟子并非“皇后命”,不料一番机缘巧合下这事反而被敲了实锤。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幼帝,甚至放下一直以来的骄傲,来请求她嫁给自己的皇帝。
“行啊,首辅大人,你真行啊!”闻言,花涟子哈哈大笑。没想到就是骨子里看起来那么不信命的他,也会为了传言,为了肩头的担子来提出那么荒诞的请求。
她与他断绝了联系,只后来听说他迅速娶了妻。
再见的时候便是战场上的丧命名单——她当时在为七皇子守朝,没有亲眼见到他的死去,也没有瞧上最后一面。
就这样无疾而终。
“老实说,当时我有执念。”现在回想,花涟子也不确定那执念是为了首辅,还是为了“皇后命”。
第一世,她如约斩了小侍卫,不是因为泉水边的承诺,而是因为他挡了七皇子踏平沙朝的路。
第二世,她在意识到自己重生后,最先的竟然就是欣喜——欣喜她可以重新开始,欣喜她可以弥补遗憾。
“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啊,原来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七皇子啊。”
又或者说,他们之间比起“喜欢”,实在掺杂了太多太多其他的东西了。
于是,这一世,花涟子早早离开家门,她想试试,如果更早一些遇见首辅大人,他又会不会,肯不肯来娶自己。
“那结果呢?”很显然,以花涟子锐进的性子,她一定做得到。
而且从过程来看,称得上一个轻松。
有了她的辅佐,首辅迅速完成了自己年少曾完成的事,还提早吞并了邻国五。
把它后来的皇帝变成了质子,囚禁在了幼帝的宫中。
“我当时一直在建议杀了他。”当然,也亲自动手过。花涟子说的轻描淡写。
因为她太了解了,邻国五那位的阴鸷和执着。
第一次第二次,首辅还问她理由,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首辅应该是去找了质子的,但微妙的是,她的人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首辅甚至有一次质问她,你现在为何如此阴狠,一点不似当年?
“当年啊……”你说的是第一世那个当年,还是这一世那个有目的有伪装的当年?
有那么一个瞬间,花涟子要笑出来了。
她疯了一样安插眼线,除了对其他国家的监视,更要死死监视住首辅。
她预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脱离自己的掌控,而很快,那又成了现实。
她错愕地发现在自己的层层监控下,邻国五的皇帝竟然还是逃了出去,带着自己的族人又建了国,还是走上了六国混战的道路。
她试图用第一世的经验来平定战争,但总是会出这样那样的意外。
最后,她忽地想到了什么,道了声不可置信。
于是她消失了,再出现时已经伪装成另一个身份嫁给了幼帝。
而在那之后,邻国三迅速扩张,之前的一切阻碍似乎都不复存在,轻而易举地让她又变成了一个“皇后”。
“你知道我揭下面皮的时候,首辅是多么的震惊。”
他那时约莫是有所察觉的,也试探过几次。
但战事当前,他实在是太忙了,忙的顾不上这些。
在那一个瞬间,花涟子也是心痛的。
但比起感情,更多的是在痛心她的“命”,她的“皇后命”。
所以她自缢了,在平定六国之后。
这次,说不上意外不意外,她又重生了。
她几乎面无表情,直奔邻国三,用更强硬的手段得到了首辅,并杀了幼帝。
在杀了幼帝的那个瞬间,她感觉到了无比的畅快,与天相争的畅快。
但很快,几乎是紧跟着,首辅就成了新皇帝。
她有些不可置信,问你难道不是忠君爱国?
“可幼帝已经死了。”他异常冷漠:“你算计我算计的还不够多吗?”
啊,原来他知道啊。之前也还算得甜蜜,花涟子给自己蒙的谎言终究还是被戳破了。
而让她更为惊恐的是,首辅的行事风格越来越像幼帝,像那个他应该没机会见的,她第二世陪着长大的幼帝。
“那一世我是怎么死的,好像是暴毙吧?”花涟子有点苦恼。
她也到了该说自己年纪大了的时候吗?太多次混杂在一起,她都忘了呢。
又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花涟子突然畏惧了。她不想再跟这些人有一丝一毫的接触了。
他们好像全都变了。
都和最初那个自己不同了。
她开始隐居,开始逃避,跟乞丐住在一起,把自己过的破破烂烂。
“然后你猜怎么着?”花涟子要笑出声了:“而后那个乞丐成了新的帝王。”
真该死,早听说过邻国六的皇帝曾是双生胎,万万没想到那胎竟然没死,而且跟他的兄弟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在她成为“皇后”的前一天,她愤怒地服下了毒药,但依旧是撑过了典礼才死,她终究又变成了皇后。
于是又一世,她愈发偏激,躲进深山老林里什么人都不见。
“那时与我相伴的只有一只老虎,很意外它没有吃了我。”
花涟子太孤独了,她把所有的事情都与那老虎说,把一切都告诉了它。
渐渐的,她又感觉到了充实,直到那只老虎被进山的猎人杀死。
“复仇。”复仇。花涟子感觉自己又要失去一切了。
她疯子一样下了山,想自己该怎么找到那些猎人并杀了他们。
期间因故被人救起,是一个年轻华贵的公子,长了一双她无比熟悉的眼睛——
“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天才一样的命运了。”花涟子又笑了起来。那老虎死后魂魄进了个将死的贵公子,让她后来又成了皇后。
“皇后皇后皇后?”我真真就躲不过这个“皇后”吗!
又一次的封后典礼上,花涟子忽地又悟了。
她不再执着于不成为“皇后”。
而是想看看,她还能成为多少种“皇后”。
她扶持过邻国一,邻国二,邻国三……把六个国家全都试了一遍。
她几乎成了个冷漠的攻略机器,记得住每个人的喜好,猜得出每个选择后续跟着的反应。
她扶持过不受宠的皇子。
陷害又扶持过曾经最受宠的皇子。
她不再追求任何真心,而讽刺的是,这样首辅反而对她死心塌地,在她垂帘听政时失魂落魄地瞧着她隐约的身形。
她甚至把那个小侍卫从邻国二手上撬了过来,变成了自己的小跟班。因为他以为,自己是邻国二的恩人,会为他死去的皇子复仇……
“无聊,实在无聊。”你知道把一切都摸透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花涟子现在就可以告诉杨明。
是一种极度的无聊和空虚。
左右她也会死在“皇后”的名头下,左右她也能想扶持谁扶持谁,她甚至不再追求精兵强政,而是想杀谁就杀谁,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我就是要看看你能容我到哪一步。”
“我就是要看看我拖死你的后腿,杀光你的臣民,你还能不能让我当上那个‘皇后’。”
渐渐的,花涟子被叫做“疯子皇后”,可笑即便是这样她也没能摆脱“皇后”的名头。
她在“皇后”任上喝过来自皇帝的四百多杯毒酒,用过三百多条白绫,其中邻国二的皇子性子是最烈的,亲手杀过她五百五十三次,每次都有人在旁边拍手叫好。
“真无聊啊。”倒下的时候,她想。就这样每条都会通向“皇后”然后早早死去的道路。
真的,好无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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