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困囚。困囚。黑暗。
杨明循着四周摸了一圈,脑海中也只有如此两个词汇。
只瞧他出发之前还能看见两条黑洞洞的通路,顺着木壁摸过去才发现那不过某种奇特的反光。
眼瞧着在身前面,摸过去黑黑冷冷,再一看又在身后面了。
而且这一路上,他的脚下也如根须盘纵,稍不留心就会绊个趔趄。
索性身后不远不近一直亮着那抹火堆,让他虽失去了方向感,倒也不至于真的迷失到久远的黑暗中去。
“出路……”杨明一遍遍坚定内心所想。
他一向是个直觉敏锐的人,用爷爷的话来说是个不愁前途,走哪种路都能走的通的人。
这样近乎变态的直觉和感知通常让他第一眼就能瞧出许多危险。
随之而来的便是“暗中保护”与“巧管闲事”根须的疯狂生长。
他可以冷眼旁观杨琦去触碰他能感受到危险的事物,也可以周全地留好后手保护他不要真的重伤。
这样的天赋和能力在过去保护着他突破了很多不可思议的困境,却又在现在疯狂警告着他:“没错,这里是出不去的地方,这里是出不去的地方,你出不去,你出不去,你出……”
“啪!”如果谁能给他内心这小广播加一个开关,杨明将感激不尽。
他逆着脑海的疯狂叫嚣。
这种程度还不至于让他失去冷静。
只是手头上的动作难免更暴躁些,扯动肩膀撕裂生疼,口中也难免泄出哼声来。
“哼,若是杨陆在这儿,反倒是好了。”起码他不用发愁右肩的事儿。
杨明还有心情开玩笑,不知不觉又静下来去尝试了许多办法,只可惜生效甚微。
“很快就会平静下来了。”杨明琢磨着斗篷人的说法。
到现在,他依然不觉得自己没有丝毫出路。
倘若石剑是封印的话,至少石剑就是能封住它的钥匙。
考虑到我们现在在它体内的话……
杨明琢磨应该是失去攻击目标的黑堕·木精也重新平静下来了,说不定就坐在一直被封印的地方。
但也不能不思考一个更坏的情况,那就是它在这里逐渐扎根、结茧。
这代表着时间越长,两人逃生的机会越是渺茫。
“我可不想跟两个男人死在一处。”杨明看向自己的手掌。
那场战斗里,他也丢失了自己的剑,现在可谓是赤手空拳,一无所有。
所幸他还有最后一招,压箱底的法子。
他自右肩取下血来,咬着小人,左手歪歪扭扭画了符咒,随即一吹。
那小人沾血便活,埋头便扎向木壁,随后天摇地动。
“有成效了!”杨明心头一喜,左手施气毫不犹豫击向右臂,却不想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一头栽倒没了动静。
“唔……”醒来时,又是那个火堆,又是那个位置。
如果可以的话,杨明真的不想在木精体内睡觉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来了困意,出不去的警告才稍稍消停一下,毁灭的景象就会笼罩在他的面前。
无数生灵在他的面前哭嚎、奔走,烈火仿佛要突破一切去灼烧他的内心。
倒叫他平白想起自己的一句话。
“那些山川草木、鸟兽禽鱼,那些在你们的记录里没有名字但还努力活着的百姓。”
“他们愿意献出生命成为你们‘平安喜乐’的踏板吗?”
“平安喜乐啊……”火堆的噼啪声中,杨明爬了起来。
只是这次,他的右肩更痛了。
以打晕他的行为来阻止他现在的行为,这举止似曾相识。
只不过上次在河边他是有意钓钓跟着的人,来看看那花儿般的追兵舍不舍得让他死在这里,两头探探鱼妙和纯白的根本态度。
这次是毫无防备,故而也更痛一些。
“你可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杨明捂着后颈,疼的龇牙咧嘴。
“只是不想你无端伤害自己罢了。”斗篷人敲了敲火堆:“方才你不过是赶上它活动了一下,便以为自己的法子有了成效。就算你真的把大半精血燃烧在这里,成果也不过是你下半辈子变成个病虚体弱的半残废而已。”
哦,指不定还要搭上一条右臂。
“……”人的修为大多靠精血撑着,杨明自然是知道其后果的。
他苦笑了一下,问到:“我们当真出不去么?”
“是的。”
“为什么?”
“因为你不想出去。”
“我想出去。”
“不,你不想。”
“……”
全程斗篷人的情绪非常平静。
平静到让人绝望。
杨明转头看向杨琦,后者睡得很熟,安心,甚至能透过张开的嘴看见整齐的白牙。
讲真,杨明都有些嫉妒他了。
“算了。”他呈大字型把自己扔在地上,任凭警告和幻象蹂躏自己的脑袋,眼睛又一次闭了起来。
“我听说,最初的旅途是一个‘愚人’?”许是该添柴了,火堆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
杨明问了一句,声音宛若呓语。
“是的。”斗篷人还是那么有问必答。
“他后来怎么样了?”
在他与他全能的朋友分别,踏上新的世界之后。
“他在黑暗的世界里很孤独。”斗篷人这样说到。
在离开自己原生的家巢后,负面的一切围裹了他。
他第一次理解了什么是恐惧、愤怒、悲伤、惊慌。
有时,他为黑夜的永恒感到恐惧。有时,他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愤怒。有时,他为朋友的分别感到悲伤。还有时,他为毁灭的吐息感到惊慌。
直到最后,在无尽的、黑暗的、没有方向的旅途里,他感受到了孤独。
那种深沉的、无际的孤独。
没有方向,没有尽头,有的只是要把人吞吃入骨的黑暗。
那就是愚人离开后的世界。
他在这样的世界里摸索、跌撞,孤独地探寻着可能穷其一生也无法找到的前路。
“那后来呢?”杨明问到。
“后来?没人知道。”斗篷摇了摇头。
“他消失在深沉的黑暗里。”
或许他现在已经突破黑暗功成名就,或许他在那片迷雾里寂寞地合上了眼睛,又或者……
“和你我一样被困在这么一个出不去的黑暗甬道里也说不定呢。”
杨明接话到。他重新睁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洞顶,喃喃道:“说到底谁知道呢?搞不好人生就是这么一个逐渐失去的旅途才对。”
闭目,警告与毁灭如约而至,杨明却没有再发出一丝的声响。
渐渐的,他沉寂在了黑暗里。
近乎连形体也失去了。
他在黑暗中漫步,又或许,什么都没做。
直到连感知也是某种奢侈。
折磨也是一种救赎。
他看不到听不到摸不到讲不到,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不疼,也不痛,甚至逐渐连自己的存在也忘却了。
“杨明。”只是就在这时,就连他自己也要把自己放弃了的时候,杨明听到了有人在唤他。
他蓦地抬起头来。
就见杨陆被困在暗绿色的荆棘丛中,遮眼封口,四肢紧缚。
几乎是下一刻,他又瞧见杨陆冷漠地转回少许,长角的身影拉出三角般的阴影,看不到的眸子里冷冷的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
他看见杨陆躺在柔软的床上,自身却苍白着脸色一动不动,浑身上下瞧不出一点生机。
最后,画面定格在清朗的离止殿外,青年一如往常般微笑着,向他道别。
“杨明,再见了。”
形神都要散去了的危急关头,杨明突然想起来杨陆还在外面摸鱼。
杨明:气醒了。(确信)
杨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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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0章 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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