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要仔细看吧，少年的衣装相貌与这大街上的人皆是不同。
沙城烈日，杨琦进来后不久便发现，这大街上来来去去的人或是长发盘起，或是短发束巾，上下衣所着都甚是宽敞清凉，皮肤也是经久了大日晒的古铜。
而少年呢，头发比起他自然是短的，只乱乱地贴在耳后。
但比起街上短发的人们，他的头发又偏长了一些，而且皮肤也白上许多。
上下两件的衣服都是杨琦认不出的材质，上衣松松垮垮的，腰间更是裂了线头出来。长裤蓝蓝的倒是结实许多，但看上去也像是洗了很多次，褪的蓝一块白一块，还打了许多补丁，也实在不像个样子。
刚才路上杨琦嫌热就把长发束了起来，这会儿热浪滚滚就也把衣襟扯开了些许，异域的风格与高大的身材引来了许多人的回首。
不过他也不在意，又饶有兴致地看着肌肉贲张的老板光着膀子，挥汗如雨地砸着面前烧红的铁块。
“碰！碰！碰！”
方才，杨琦已经在别处见过这样的景象了。
那是路上的另一家铁匠摊，同样热热的讨人嫌。不过从老板骄傲的神情来看，他倒乐得如此，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招呼着来来去去的客人来店铺里看一看。
“结实的铁棒嘞铁棒，一棍子敲死老虎哩。”
“小巧的缝针呦缝针，我这里不卖哩——”
杨琦碰巧听了一乐，也就停下脚步向里张望。
老板自然热情，一边用眼珠打量他的脸和身边的少年，一边笑着道：“客人你想看看什么，我这里什么好铁器都有！”
杨琦瞧了几眼，对什么铁盆铁篮铁串子的都兴趣缺缺，唯独对着一根厚实的铁棒来了兴趣。
那棍子有两手合起那么粗，挂在门口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见他对这个感兴趣，老板更是骄傲，说这是他穷尽毕生所学打造的超级大棍子，是找了四五个小伙子才把它抬起来挂——
话音未落，杨琦已经把他拿起来，“咔嚓”，折断了。
老板的话瞬间断在肚子里，目瞪口呆地看着杨琦。
“你折断了我的棍子，快赔钱！不然就给我打工还债！”
倘若不是真的眼见了这么一个景象，恐怕老板就真的要这么说了。
他愣愣地看着杨琦手里的棍子。
两截，中间折弯了不少。
刚才他第一眼还瞧着那棍子是弯了呢，第二眼就断了，甚至还“咔嚓”，仿佛他这不是铁棍，而是什么树枝子一般。
不仅如此，杨琦还皱起眉头有些嫌弃，说你这棍子真不咋结实，一点也不好使。
老板这才如梦初醒，接过棍子，一个没拿住还差点砸了脚指头，这才意识到面前的年轻人真的把他的镇店之宝折断了，断了，断了……
他沉默了许久，只告诉杨琦，在往前头去，巴上老板的铺子铁棍比我这个还结实，你若能折了他的东西，那我可真是服了老爷您了。
“好吧，我去看看。”杨琦正觉得没趁手家伙事呢。
很不幸他的七宝棍打从进了大门就没再摸着。
也就拎起少年继续向前，来到了这家水摊子旁边的“巴上老板的店铺”。
等他喝够了水，也就打算去店铺里瞅瞅了。
只是刚站起来，卖水老板就拦到了他的面前：“一共是七个大子儿，老板！”
啥意思？杨琦很是一愣。
下一刻，他才意识到，这是老板在跟他要水钱。
他掏了掏兜……呃，又多掏了两下……呃……
……
……
……
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身上光秃秃地，啥也没有捏。
也就无语地陷入了某种沉默。
那老板看着他，他也看着老板，老板又看着他，他又看着老板，直到老板一拍大腿，很凶地大骂了一句：“你要干什么！没钱喝白水的！！！”
要说杨琦也是有段时间没在闹市里待过了。
上一次还是他扎在书摊里的上一次。
与来来往往的人相对应的，就是卖水老板一嗓子吼来了许多看热闹的。
你就看那骑骆驼的牵着人的路过的逛街的，全都挤过来看热闹，很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几圈。
卖水老板激动地控诉这个猎人进来喝了他那么大一桶水竟然不给钱！足足七个大子儿啊各位老爷们！我一个卖水的老板我容易吗我——
引得周围人是指指点点，各种指责。
“我没有想不给钱。”
老实说，是没钱。我把这茬忘了你信吗？
眼见围观的人多了，杨琦脸上也挂不住，大喊着说我是杨家的，只是现在钱不趁手，明天自会有人给你补上的！
他嗓门高，一时之间压下了周围的声音。
但随之反扑的，是更为强烈的声浪。
“什么杨家，没听说过！”
“喝水付钱，天经地义！”
“这猎人可真是无法无天！”
“送他上法庭！法庭！法庭！”
“裁决他有罪！有罪！有罪！”
打从刚才起，少年就缩到了杨琦的背后。
他小心翼翼地向外望了一眼，就见人们慷慨激昂地指责杨琦。只是那热烈的情绪中除了正义的呵责外更多的是某种兴奋、贪婪，某种恨不得要把他和杨琦侵占入骨、吞吃入腹的情绪。
他抖了一下，又感觉谁的手也伸了过来，忍不住咬着下唇紧紧掐着杨琦的衣摆。
“够了！够了！”
杨琦被围讨的也很发恼，几下把凑过来的人扒开。
眼见他还敢还手，人群更是情绪激烈，十几个大小伙子摩拳擦掌地扑上前来，又被杨琦看准了一脚一个都踹飞了出去。
“什么东西啊！听我说说话！”如若不是理亏，杨琦老早就离开了。
他恼的脸上通红，逼出周围一个空白圈，几下搞得再没人敢上前。
他正骂着，忽地发现人群又骚动了起来。
这次不是愤怒、贪婪，而是惊恐、害怕。
尤其是刚才扑上来过的几人，几乎是完全白了脸色，明明健硕的身材顶着黑黑的肤色，此刻却抖如筛糠，全身都褪了血色跟要死了似的。
接着，也不知道是谁一声怪叫，人群做鸟兽状散开，不仅掀翻了摊子撞歪了水桶，甚至还有个闷了头的家伙险些撞进铁炉子里去。
杨琦不明所以，一把拽住因为腿软没来得及第一时间逃跑的卖水老板，发现他也是哆哆嗦嗦、瑟瑟发抖，害怕的样子就像是大白天见到了什么妖怪一样。
“怎么了？你先给我把话说清楚！”杨琦寻思自己也没这么怕人吧。
但老板已经顾不上他了，他一边挣扎，但杨琦的手跟铁烙一样也挣扎不脱，一边面色入土地盯着天上，掐着嗓子怪叫道：“眼啊！！！”
伙计：“老板，这棍子……”
老板（如梦初醒）：“哦，加条铁链当双截棍卖吧。”
伙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07章 惊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