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风回到拉美西斯宅邸后就搬出了那间寝室,另寻了一个僻静的院落。对此,拉美西斯默许了,只有聂芙特在一旁看得焦心,想要上前拦着又不敢,最后徒劳地跟着进进出出。
“别这样啊,什么事情都有解决办法的。”聂芙特拦在程风身前,不让她走进院子。
对于这个兴趣爱好难得相投的闺蜜一般的存在,程风没有冷脸以待,而是耐心地拍拍她的肩膀解释:“我和你哥现在就是在各自冷静地寻找解决之道。别担心了,你要是无聊,还是可以约我逛街游河骑马射箭。”
聂芙特无奈:“你们这样我哪有心情。”
那就不是程风能管的事情了。
她冲聂芙特笑了笑,进屋休息去了——在山坡上窝了一晚上腰酸背疼的,她现在头疼得厉害。
失败了一个,聂芙特转身走向另一个当事人,奈何还没靠近,拉美西斯就转身离开了,只丢下一句话:“好好在家陪着她,这几天底比斯不安稳,别出门了。”
聂芙特神情一凛,停住了追赶的脚步。
此后几天,程风都没再见到拉美西斯回府,每天就和聂芙特两人一起打发时间。她教聂芙特射箭攀岩,聂芙特教她剑术摸鱼,两人还一起做了好些精油和护肤产品,都是程风偶然记下的配方。
虽然没怎么出门,但外面的消息一条不少地没漏掉。比如那12樽神像已经出发,孟菲斯的就放置在了中央广场那边,第一天就有很多孕妇扶着家人去那里做笔记,按照上面的指导提前采购物件。据说,这几天城里的细麻布羊毛毯等都卖脱销了。
还有底比斯那边,阿伊法老可能就这几天了,赫雷姆贝福和拉美西斯都调动了军队,两人的士兵和其他人相比就是石头与鸡蛋的差别,可以说,法老之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穆特诺米还从妮芙提提王太后那边拿到了婚书,两人将在5天后举办婚礼,最近底比斯都快忙疯了,据说赫雷姆贝福为了这场婚礼都清空了3个仓库,准备来个全城同庆。
聂芙特说:“穆特诺米让我传达,谢谢你还愿意担任她婚礼的主持祭司。”
程风微微摇头:“不管是不是朋友,她也是我佩服的人,我不会把对妮芙提提的情绪牵连到她这里。”
“你一直都这么理智。”聂芙特轻叹一声,还是忍无可忍地问出了压在心里好几天的问题,“所以我哥在你这里是不是已经判了死刑?”
程风瞥她一眼,坦诚道:“没有。我和你哥,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三观和利益冲突。这个矛盾不解决,就算妮芙提提的事情过去了,也还会有下一个分歧等着我们。”
“那你们想出解决办法了吗?”
程风不说话了。
她没法告诉对方,这个没有解决办法,只有退让。
至于谁退让······很难决定,毕竟谁的信仰都很珍贵。
逃避的一夜过去,第二天,程风如约赶到哈托尔神庙,为那百来个死者举行葬礼祭典。她需要承担的任务并不重,只要在最开始的颂赞环节进行领头念诵,然后一路将死者的灵柩送到尼罗河对岸进行下葬即可。
全程都很顺利,甚至渡河的时候河面的波澜都小了一些,惹得那些家属直呼“都是受玛阿特女神庇佑”。
下葬的时候,祭司们将装有死者脏器的四个坛子放入墓穴中的壁龛,然后置入棺木,你一锹他一锄的填沙土时,身边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哭灵声。
可能是知道再也见不着,家属们累积的情绪在这最后一刻如洪水般一泻千里,加上请来的职业哭灵师,声音响彻九霄,震得程风心里发麻。
她其实挺希望这些人能朝她砸砸石头发泄一下的,但是没有。相反,她的裙摆被一个皮肤黝黑的妇女捧在怀中,妇女小心翼翼地抬头,虔诚希冀地看着她问:“玛阿特女神,我家男人是个好人,从头到尾都不曾违背神明,他去了冥界,一定会过得好的对吗?”
程风······程风想哭,又想笑。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踢翻眼前的这些祭品仪式,然后大声向这些人咆哮: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明,也没有冥界和往生!每个人都只有这一辈子,想要过得好,就要自己站起来,去争取、去反抗!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
如果她这么做了,如果她摧毁了这些人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那确实如拉美西斯所说,整个埃及将陷入炼狱。
绝望是一种很恐怖的情绪,比悲伤、生气要恐怖千倍百倍。
所以程风忍耐地闭上眼,让另一个自己控制住身体肯定道:“会的,冥神会肯定他的功绩,补偿他幸福长久的一生。”
那个妇女一下子就笑开了,连带着周边的其他家属也都松了口气。可这每一口气,听在程风的耳朵里,都成了压在她心上的每一块石头。
她突然就有点理解拉美西斯的执着了——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亲眼看着成千上万的同胞前仆后继的走向深渊,恐怕才是最痛苦的。
葬礼的第三天就是赫雷姆贝福的婚礼,程风提前一晚来到第一神殿,身边环绕着的全是热烈喜庆的欢声笑语。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跟不上剧本的演员,浑身上下都透着格格不入的气息,静坐半晌,她沉默地关上了门窗。
第二天清晨,她在进行仪式前的沐浴净身时,穆特诺米进来了。
屏退侍女后,穆特诺米占据了偌大浴池的另一边,安静地梳洗了一会儿突然开口:“玛阿特,婚礼结束后你就离开吧。”
程风侧头看向她,淡淡问:“妮芙提提让你劝我离开吗?”
穆特诺米惨淡一笑:“我拦不住她,因为我是她女儿。你也拦不住,因为你太有底线。”
程风轻笑一声,反射性就要讽刺回去,可张了张嘴发现她居然无法反驳。神情一敛,她保持了沉默。
婚礼很盛大,全城权贵都跻身第一神殿观看典礼,看他们往来亲热的样子,全然看不出前两天还在城外拔刀相见。
妮芙提提王太后作为唯一的家属出席了,她的座位就在排头距离程风最近的地方,只要一个没注意,两人就能对视上。可不管那双眼睛怎么挑衅,程风都全然无视了。
她平稳地主持着婚礼仪式,看着新婚夫妻在契约泥土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又目送一行人热热闹闹地离开,喧闹的大殿顷刻间回归寂然。
卸下头冠和仪仗的时候,程风抬头看着身旁高高耸立的众神之像,忍不住勾了下嘴角——“玛阿特女神”叫得多了,她好像也真的和这些神像一样,成了吉祥的摆设。
除了给予众生无用的安慰,什么也做不了,哪怕仇敌近在咫尺也只能无视。
她能因为某一个人而忍受这样的人生吗?
不知道。
但是停留在原地肯定是没有答案的。
往前走走吧,当你不知道这个分岔口该如何选的时候,那就选择你惯常的那一条继续往前走,是对是错,时间自然会告诉你答案。
心的感觉是做不了假的。
想通了这一点后,飞扬的笑容一点点在程风脸上重现。她随手解开束缚的外披往后一丢,大步迈下台阶。
落日的余晖洒在她前行的道路上,仿佛在欢迎女王回归命运的正轨,突然一股湿润的气流拂过——
风,起了。
踏出神殿大门,她看见了一匹马,一个人。
金黑双色的妖异瞳孔灼灼地看着这里,翻涌着难以分辨的迷恋和痛苦。
程风抬脚走过去,态度熟稔得好像这几天的避而不见没有发生过一样:“怎么没去赫雷姆贝福府邸参加晚宴?”
“你会与我同去吗?”
“不会。”
“那我陪你出去玩吧。”
“啊哈?”
程风不明白这什么走向,还没开口问清楚,就已经被男人拦腰抱起放在身前,纵马向着城门而去。
马儿一路狂奔,掠出首都,直到暮色完全笼罩,星子探出头角,两人才在一片金字塔建筑群里停了下来。
程风讶异:“你带我来看金字塔?”
“不喜欢吗?来埃及的路上我记得你问得最多的就是这个。”
喜欢的。
只是太突然了。
程风四周看了看,细细打量着最近那座还没受几千年风沙侵蚀,保存尚好的金字塔,走过去摸了摸。冰凉的触感和几千年后一样,但心情更激动一点。
身旁一个人影掠过,再一看,拉美西斯已经站在了几块台阶之上,对她伸出了手:“上来吗?你不是更喜欢在高处看星空。”
程风干笑:“······不太好吧?这可是历届法老的长眠之所。”
这跟踩着别人的头骨看风景有什么区别?
拉美西斯淡淡道:“是啊,历届法老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建造的长眠之所。”
程风:“······”
她哂然一笑,伸出了手。
罢了,爬这一次又何妨呢?
两人不费吹灰之力爬到了三分之二的位置,程风回头看了看广阔的大漠和天空,喊了声“停”。
“就这儿吧,我只是不喜欢视线有遮挡,这里就差不多了。”
拉美西斯没说话,沉默地扶着她坐下,然后自己以护卫形式坐在了她身侧,摘下腰间的羊皮壶:“啤酒,喝吗?”
“喝!”程风一把接过抬手灌了一口酒,斜眼看向男人,“你今天怎么安静?”
骚话呢?玩笑呢?细胞死没了?
爬金字塔是不对的!!!!!对不起剧情需要o(╥﹏╥)o
一直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势必会有一个牺牲自己的人生,更改自己的命运线。当初程风往前迈一步是借着穆特诺米的勇气,但现实面前,魔法消失了。她需要重新审视,或者说重新认识这个世界,认识拉美西斯放不下的祖国和野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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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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