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空气里混着晚夏的燥热。
她话落,对方并没有给予回应,好像能预料到,因为沈厌给人的第一印象是那种话不多的酷拽少年。
纸巾沾染雨水被浸透,她又换了新的两张纸继续,他就站在原地,没拒绝。
如同严晟凛说的,温书梨心善,乐于助人。
直至对面传来一阵流里流气的口哨声,走在最前面打肿脸充胖子、甘愿被雨淋成落汤鸡还觉得自己很帅的混混拍手挑衅:“哎!小情侣,这么晚还出来约会啊!”
后面的混混兄弟看热闹不嫌事大,煽风点火:“约会不亲一个吗?!快点儿让爷几个过过眼瘾哈哈哈。”
“亲一口哪够啊,得亲好几口才行!”
“看着点儿,别让教导主任逮个正着。”
“哈哈哈哈哈……”
几个醉酒青年勾肩搭背,喝得不省人事胡言乱语,说几句骚话就摇摇摆摆地离开了。离开时路没走稳,其中两个还不长眼睛相互撞到了对方,二话不说指着天不停地骂骂咧咧。
真吵。
社会那么大,什么人都有。
可问题是,谁能想到刚认识第一天就被误认成情侣!
两秒后,温书梨知道原因了,她拿着纸巾扬起的手没放下,还在助人为乐。旁观者看,一个女生帮男生擦拭衣服上的雨痕,实话实说,不是情侣也能说成情侣。她可以发誓,她真的只是想感谢沈厌,可也不明白一点,自己为什么这么自然地帮他,而不是把纸巾给他让他自己处理。
都是帮忙,她选了前者。
对于不良混混的说辞,温书梨出声缓解:“他们脑子不正常,你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她把纸巾给了沈厌,“我走了,谢谢你。”
他们所在的地方离7-11便利店大概十米,路程不长,温书梨用书包挡在头顶遮雨跑进便利店。他看到她开了玻璃门,一位正在算账的中年女人听闻开门声立马起身绕过收银台,走到她面前轻拍了拍她校服外套上的雨滴,女人表情担心,像是把她当成自家孩子。
又垂眸看向手中的纸巾,包装是清新的浅蓝色,收好,放进冲锋衣口袋里。
……
沈厌又在原地等了会儿,才看到从巷子里撑着伞姗姗来迟的迟川。
放学前,迟川跟沈厌说他的护腕该换了,说是去学校外面买个新的,他知道沈厌不怎么出校门,这点小事儿自己也能办成。迟川视力好,隔老远就认出了沈厌,“阿厌,你怎么在这儿啊?专门出来找我的?以前拉你都拉不动,今天太反常了吧。”
“我说过不出校门?”
“啊,没说过。”
少年笑的声音很低:“那不就得了。”
“先不说这个,看看我省吃俭用斥巨资买的篮球护腕。”迟川洋洋得意,“七百块呢,怎么样,我眼光不差吧?”
和迟川打球打得多了,单看外表,沈厌能轻易看出好坏之分,“还行,值这个价。”
迟川仰天长叹,意有所指:“买了这护腕就是个穷逼了,肚子饿都没钱吃夜宵,我好惨。”
沈厌听得出他的意思,三个字:“走,请你。”
“就等着你这句话呢。”迟川喋喋不休:“昨天报到没来我在学校周围逛了好几圈,好吃的可太多了,有家烤肉生意贼火,走走走。”
-
便利店离小区不远,但进了小区还得拐几个弯才能到她家,所以温书梨在7-11买了把伞。
走到单元楼,收好了伞,温书梨听到有人叫她。
“梨梨。”见到了人,林芷情的神色放松下来,“一个人回家怕不怕?刚刚子旭跟我打电话说你手机关机,我就想着去学校接你。”
温子旭临时补的那节课老师抓时间抓得很紧,窗帘关着,班级室内空间封闭,他也不知道暴雨什么时候降临的,考虑到温书梨应该没带伞,第一时间打给她没人接,又打给了林芷情说明事情的全过程。
林芷情刚下班,职业正装还在身,到家门口接到温子旭的电话立马下了楼,这才碰到了温书梨。
温书梨按了两下手机侧方的按键,没反应,真的关机了。她逛官网挑衣服的时候电量仅剩不多,这款手机耗电量都快,就算不玩也掉电,关机也正常。
“妈妈,手机没电关机了。”今天她哥是没陪着她,但有另一个人陪着,她解释说:“班里有同学和我顺路,我们一起回来的。”
回到家,简单洗完澡后,温书梨无力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伸手拿起桌面的手机,电量充到百分之三十了。每当深夜,她都会照例密码解锁打开相册,下滑到名为‘sn’的相册夹。
只有一张照片,少得可怜,却单独存放在可以容纳上百张照片的相册夹里。
这张照片是从远处拍的,距离过远镜头难以聚焦,像素不太清晰,主人公占据四分之三的空间,她特意放大裁剪过。主人公是个男生,凭仅有的照片只能看得出他身穿白色篮球球衣,衣服前面的数字是十二,人群暗影涌动,只有他最璀璨,光影漫天散射之下,耀眼的程度甚于太阳。
拍了照没能看清他的样子,她遗憾,但也吸引她的,是他喉结左侧的一点黑痣。
这颗痣虽小,却很捉人眼,她隔着屏幕轻触了好多次。
温书梨承认,她喜欢。
仔细打量了半分钟,忽而听到门外的敲门声,继而门把手“咔嚓”一响,林芷情端了杯红枣姜茶走了进来。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按下关机键,随即把手机塞下柔软的棉被里。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似的利落。
“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温书梨坐得直,佯装淡定。
“来看看我的宝贝女儿。”林芷情柔声说:“我煮了一些姜茶,喝了暖身驱寒。”
温书梨接过,女人又说:“这不是升高二了吗,又是重点班,我来问问学习情况怎么样。是不是比平行班紧张很多?开学第一天有没有跟不上的?还有千万……”
“妈,我们一个一个来。”她笑着打断,有条不紊地说:“学习环境还是和之前一样,重点班倒也没那么紧张,课程的话还可以,这些都不用担心。”
林芷情比较看重教育,这不代表她的思维方式死板,她不太看重成绩,更注重孩子的身心健康,但有一条名列禁止——成年之前绝对不能谈恋爱,说什么都不行。
“那就好。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千万不要谈恋爱,别跟你哥似的。”
“我知道啦。”温书梨喝完姜茶,打着十一点要睡觉的借口,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裹紧被子,“妈,晚安,走的时候麻烦帮我关下灯,谢谢妈妈。”
“好,晚安。”林芷情点了点她的额头。
灿白的光倏然消失,房间门再度合上,空气又回归安静。她还醒着,辗转反侧,好像有点失眠。
-
翌日,晴空万里。
温书梨吸取昨天的教训,早早起床搭公交车去学校,也不在便利店做作业了。时间过早,车上的人并不多,放眼望去,大多是五中学生。
两兄妹选了个一左一右的位置,温子旭拿了盒纯牛奶递给她,“看你个子矮的,多补充营养,长高点儿。”
温书梨直接点破:“你明说你不想喝算了。”而后,她又为自己正辞:“还有,我不矮。”
的确不矮,一米六七的个头放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超常,男女在身高上天生存在差异,温子旭老拿自己的身高和她比,让她不爽。
“行,你美你说的算。”
温子旭回答归回答,像是没听见似的机械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语文课本。到底是同一个妈生的,她和她哥的学习方式都如出一辙,看书的时候认真专注,别人说什么也能回答上来。
温书梨提出新话题:“你昨天晚上几点回来的?”
“好像是十一点半吧。”男生头也不抬继续看书,嘴角微扬:“怎么,心疼哥了?”
“……”
还轮不着她心疼。
“高三时间紧任务重,你上了高三就知道了,卷子多的做不完,每天题海战术,要头秃。”感觉说得有点过头了,怕吓到自己妹妹,温子旭紧急刹车道:“总之劳逸结合最好,前提是你能做到的话。”
“我过段时间会申请住宿,到时候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你自己回去可别害怕。”
时间紧任务重,她了解,“什么时候?”
温子旭:“不知道,老班说申请表下来统计,估计走读生都住校,住校比走读方便,还节省时间。”
“那你怎么办?要不然和我一样申请住校得了。”
温书梨没想过这个问题,高一教学节奏慢,走读和住校看不出什么差别,到了高二高三,同学们肯定以‘不把对方卷死就卷死我自己’为目标,竞争力不想而知。
她打开那盒纯牛奶,汲着塑料吸管,口齿不清地说:“没想好,到时候看吧。”
……
一整天的考试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最后一项科目考完的结束铃打响,安静的教室逐渐恢复生气。学生们开始收拾书本,把柜子里的书重新放置桌面上,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整理。
天际黄昏悄悄露头,灿光落地。其中有一缕光,不偏不倚落于温书梨轻颤的眼睫,映得睫毛细长,根根分明。
“梨梨,别动。”艾蝉倏然出声。
温书梨不明所以,眉尾不自觉跳了下,她的身子保持一动不动,略显僵硬。
艾蝉先是环视周围,然后才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好啦梨梨。”
女生凑到她身边,茉莉花的香气瞬间袭来,“这个角度拍出来的照片好好看,我要好好保存起来。”
原来是拍照。
她很少拍照片,因为不太喜欢。以往逛街时,看到别的小姐妹们去某个网红景拍照打卡、换pose拍照、把照片发到朋友圈等等。这些她提不起多大的兴趣,索性相册也干干净净的,有的是关于课本知识点的讲解,还有就是那个名为‘sn’的相册夹。
“蝉,你小心点,手机别被发现了。”温书梨提醒。
“没关系,拍到好看的照片啦。”
或许和别的女生不一样,温书梨看自己的照片总觉得没什么特别。
照片中的她扎着高马尾,栗棕色长发及腰微卷,弧度像是被精心雕刻那般一丝不苟。侧眸,视线没看镜头,刘海稍长遮住了眼睛,好似被光蒙了层薄纱,无任何滤镜。
用唯美又通俗的词来修饰,可以说成——天使。
严晟凛日常嘴贱打趣:“和平常一样啊,看不出特别之处。嗷嗷嗷,有个特别之处,梨子的校服领口是歪的哈哈哈哈。”
温书梨及时调整过来,她双手抱胸,用一种“你好像挺得意”的眼神看男生,不言一句。
无声胜有声。
“……”严晟凛收放自如,立马住了口,转移话题:“我来帮你们搬书,这种体力活就交给我吧,我力气大。”
温书梨没客气,“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不是我逼迫你的。
严晟凛点头如捣蒜,“当然是我自己说的了,来来来,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男性魅力。”
温书梨沉默。
艾蝉抿唇轻笑,看着照片又重复了遍:“真好看。”
比起上镜的照片,同学们更羡慕温书梨本人的漂亮。她的长相偏淡颜系,脸型小巧,肤如凝脂,笑的时候桃花眼似是银河新月,虽没有梨涡,但尖尖的小虎牙成了最独特的点缀。
回头率的话,不下于百分之九十九。这个女孩自信而不张扬,漂亮而不自知。
现在艾蝉还觉得,能和温书梨做朋友,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
众人各自收拾好自己的书籍后,纷纷结伴而行去往餐厅。路上,校园内的桂花树开满了浅鹅黄色的花,花香四溢,融入空气分子飘扬十里之外,像一幅画。
桂花树下,同时也是小情侣们司空见惯的约会地点。
温书梨已经看到了四五对小情侣了,他们怕被老师发现,只敢并排行走,甚至暧昧的牵手也只是轻微碰碰指尖。
艾蝉挽着她的手臂,指了下餐厅,轻轻说:“梨梨,我们去吃虾仁饭团吧,食堂新开了一个窗口,菜品好像不错。”
“可以啊。”思绪收回,温书梨忽而想到了一件事,“蝉,你们宿舍还有空的床位吗?我想去看看。”
“有的,你要住校吗?”
“只是打算,还不确定,住校节省时间,省的学校家里两头跑。”
“为什么突然想住校了?”
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受到了她哥的启发?
找不出确切的理由,她回答得模棱两可:“环境氛围好。”
艾蝉点点头,“那我们吃完饭去吧,离晚自习还有很长时间,应该够用。”
“好。”
……
进了宿舍才发现,五中的住宿条件比她想的还要好。
四人间,上床下桌,独立卫浴,地砖铺地,还泛着锃亮的光。艾蝉告诉她,并不是每个宿舍都是这样的,只有重点班才享有四人间、上床下桌的特殊权利,平行班的宿舍是六人间,上下铺。
可以看得出五中对待平行班和重点班的差别对待。
这时候宿舍没人,温书梨来回踱步仔细打量,东面靠门的一张床空着,一般选床铺都不喜欢靠门的位置,得负责关灯。
看了半晌,温书梨憋出三个字,真实夸赞:“还不错。”
“对呀,你如果搬进来的话,言言肯定也特别高兴。”
说曹操曹操到,一位速度堪比疾风的少女风风火火跑了进来,“蝉蝉,艾蝉,快看我发现什么了?!”
慕言言一个急刹拐进了306,人激动得快要跳起来:“哇哇哇哇哇好好看,他怎么这么帅啊!”发现温书梨的存在,声调更高了:“梨子也在啊,快看刚出炉的帅哥!快看快看!”
手机近在咫尺,险些怼她脸上。温书梨招架不住热情,连忙点头,“好好好,我看我看。”
照片清晰易见,篮球框、运动服、以及不远处窃窃私语的小迷妹。这些还不足以让慕言言激动成这个样子,往下一睨,懂了,慕言言这个lsp在看男生的腹肌!
三两名男生哄笑,应该在讨论球技。几人正中央的少年撩起衣服擦汗,露出劲瘦而有张力的腰,显然对慕言言偷拍的事情毫不知情。
温书梨当即转过头,推开手机,“非、非礼勿视!”
啧啧啧,纯情的女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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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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