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纵着人不断放松下陷,但云予几乎没有听从过本能。
他闭上眼,默念着脑海里当下闪现的一组又一组的数据,内心毫无波澜。
33.9%,34.4%,36.8%,37.2%……他曾和这组数据日夜相对,经过反复计算评估将其划进可承担的风险范围内。
偏偏总有人未经测算就觉得他无法承受,季城是这样,段霖也是这样,alpha都一个样。
月光下只剩窗外的树影婆娑,良久,一只手骨纤细的手从凹陷的软包里探出来,从旁摸到一支荧蓝试剂,和手腕处散发的红光交织在一起,危险神秘。
云予微微撑起上身,寻了个还算舒适的姿势坐好拎起试管观察,眉头紧簇,表情颇有些嫌弃。
极细的针管扎进皮肉,像被蚂蚁咬了一口,不疼,有点儿痒。
紧接着,冰冷的房间仿佛瞬间被温暖和煦的海风充盈,云予被气流裹在正中,身体里好似有暖流淌过,抽疼了一天的筋骨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捂热了,揉软了。
只是随着身体热度地不断上升,一颗心脏却渐冷,最后掉进冰窟窿里。
alpha的信息素和罂-粟并无差别,一点一点堆积而成的快感让人依赖成瘾。
被抽干了力气似的,紧绷高昂的上身倏地瘫软,云予窝在软包里大口呼吸,像条搁浅的人鱼瞪着天花板,脑袋里只余一个想法——
段霖骗了他。
他的信息素气味明明是热烈潮湿的海风。
前线运回的战损装甲已经被研究院全部接收,云予带着团队一连加班了好几天。
全部处理完的那天,云予久违地闲下来,或许是找不到事情做,他在心里算起了段霖有几天没出现了。
然后云首席就发现,段霖这人不经念。
这天,宋川跌跌撞撞地从门外进来,身上好不容易磨出来的稳重全扔了:“云老师!段霖出了一点儿意外,学校那边要请家……家属过去一趟!”
云予顿了顿,头也没抬:“联系他父母。”
“试过了,段先生和段太太去远星旅行了,您又是他的第一联系人,所以……”
云予打断他:“出什么事了?”
宋川站直,憋红了脸:“段霖的信息素失控了!”
“什么?”云予还没穿上外套便朝外迈开了步子,“现场有没有omega受伤?怎么突然就失控了?”
4S级alpha的信息素杀伤力不是闹着玩儿的。
“校方反应现场只有几名S级的alpha晕过去了,具体情况要过去才知道。”
帝**校,模拟训练场。
附近已经清过场,全体学生被勒令呆在寝室,不准打探消息,校园里霎时空空荡荡。
云予被校方的人引着穿过大门,单向玻璃将里面的场景反映得清清楚楚。
校领导叫苦不迭:“云首席,您快把段霖带回去吧!”
云予透过玻璃望进去,几名alpha倒在场地中央,有一个貌似还有点儿眼熟。
段霖的信息素倒不至于要他们的命,只是让他们趴在地上爬不起来而已。
视线游离了一圈,最终落在训练场的观战台上。
段霖表情凝重地屈腿坐在观展台边沿,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向底下几人时带着顶级alpha自上而下压迫感。
“段霖为什么会失控?”云予语气冰冷,比起追询,更像是在问责。
或许连云予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段霖莫名有着一种信任,相信他不会没有原因的失控,校方却对这一部分轻描淡写地带过。
校领导稀疏的头顶莫名掠过一丝凉意:“这个,这个,听知情同学称是和同学发生了一点口角,alpha之间有摩擦很正常,只是没想到段霖会突然……”
云予不再浪费时间听他们打马虎眼。
“全体师生散开至五百米外,一会儿我进去后宋川立刻把信息素屏蔽仪打开,二组三组准备AED,随时待命。”
“是!云首席!”
说罢,云予摘下手套,自行推开隔离门走了进去。
alpha的信息素此刻算不上平静,更像是风暴来临前海底的暗流。
匹配度决定敏感度,趋近100%的匹配度即便提前注射了抗干扰素,段霖的信息素还是弄得他不太好受。
尤其是在尝过之后。
他压着呼吸,步履稳重地朝前走,带着不容抵抗的绝对强势,仿佛从深不见底的海底辟出了一条通道,段霖看见他愣了一下,信息素却没有丝毫收敛。
远远看去,他的嘴唇好像动了动。
“别过来——”
离得越近,海风的味道便越浓郁,几乎要将他吞噬。
明知是无用功,云予还是条件反射地捂了下鼻子,呵斥道:“段霖,收收你的信息素。”
段霖像是没想到云予会过来,顿时局促地看着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却不知该如何补救,呆在原地束手无策。
他明明占领了高地,和云予说话的语气却低声下气:“我好像……收不住。”
看上去有点可怜。
云予的语气稍软了一点:“你能做到。”
“我……”
“我说你能,信我吗?”
段霖抿了抿唇:“……信。”
看得出来他很努力了,可是失控的信息素并没有那么容易驯服。
段霖满头是汗,溺水了一般,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岸边人:“帮帮我。”
他当然知道这是垂死挣扎。
云予那么反感alpha,尤其是乱放信息素的alpha。云予之前能因他自控夸奖他,自然也会因为他失控而讨厌他……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有点儿依赖云予了,那个无所不能的omega。
等待的这几秒对所有人来说都显得弥足漫长。
云予站在观战台下,接收到求救信号,他思忖片刻,松开了紧攥的五指,朝段霖招了招手。
“过来。”与此同时,他闭上眼,缓慢地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
段霖满脸不可置信,立时红了眼眶,上下唇相接,无声地碰了碰:“云予……老婆……”
温暖和清冽碰撞,薄荷和海风逐渐相融,段霖像是被人拥入怀里抱了一下。
接着,空气中搅入了一丝不甚明显的甜。
云予敏锐地捕捉到了,原来段霖没有信口开河,他的信息素是混合味道的,海风,混着……蜂蜜。
风暴渐远,一切归于平静。
宋川接到云予的信号,关闭了屏蔽仪,把校方的人喊了过来。
“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段霖,你快跟云首席回去休息吧,把精力养足,考勤这边教务会帮你开假条的。”
校领导一派谄媚模样,他们也没想到,段霖的第一联系人居然会是研究院的云首席!涉事学生的后台一个比一个硬,他们也很为难啊!
段霖点点头,有点懵。他也没想到不仅没吃到处分,还搞到了假条。
“等等。”
云予整理好袖口,不轻不重地开口:“段霖,之前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这样?”
看见突然出现的云予,段霖把什么都抛在了脑后,差点忘了那几个寻衅滋事的傻x。
他脸部拧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咬人:“方盛说你坏话。”
“方盛?”云予想起来了,是财政大臣方奎的侄子,之前在饭局上碰过面,被云予下了面子。
“他说什么?”
“他说你进研究院是因为和元帅……交易。”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心中有了数,相信方盛的原话一定更加不堪入耳,只是段霖换了个委婉隐晦的说法。
云予年纪轻轻便坐上首席研究员的位置,遭受的非议自然不少,但他从来没在意过,听谣言的时间又能出几项改变人类文明的成果了,那些东西根本不配占用他的脑容量。
可是段霖因此失控,那这件事就不算小事。
云予扫了眼左右旁人,有敲打的意思:“诸位听到了,后续如何上报贵校自行处理,段霖我先带走了。”
“是是是,明白明白,云首席慢走。”校方领导一个个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一位是帝国元帅,一位是帝国首席研究员,现在这个特殊时期举国上下更是要把这二位供起来,敢私下造他们的谣,别说方盛,恐怕就连他叔叔方奎也吃不了兜着走。
宋川抱着屏蔽仪小跑跟上,眼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今天云老师这出英雄救美也太帅了!
段霖上次搬家时走得干干净净,再次回到公寓,竟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他垂着头规矩地站沙发边,几分钟过去一动不动。
云予不开口,他不敢动。
只是这么干站着,他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想到今天在训练场嗅到的信息素,嘴角不受控地微微翘起,对着白墙傻笑。
云予为什么会愿意用信息素安抚他呢?而且今天不仅没有生气,还替他在校领导面前出头……所以其实云予并没有那么讨厌他吗?
云予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目光越过段霖虚落在前方,像是在想事情。
就在段霖yy得起劲时,云予忽然出声。
“知道错哪儿了吗?”
段霖猛地回神,话没过脑子:“错哪儿了?”
这回答太硬核,引得云予看了他一眼:“看来你还是欠教训。”
他隔空点了两下食指,仿佛指尖点在段霖的额头上。
紧接着变戏法似的指尖一勾,手里多了一根黑色的皮质项圈。
段霖怔了怔,方才的一切美好幻想在看清云予手里的东西时烟消云散。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满脸写着抗拒:“什么意思?”
“惩罚。”
“为什么?”
“校方没有追究,不代表你今天一点错都没有,难道你认为用信息素压迫别人没问题?”
“那是因为——”
因为他说你坏话。
“因为什么?”
云予几乎可以猜到段霖即将要搬出的那套“已婚伴侣维护论”,连驳论都已经想好了。
然而段霖只是抿唇盯着他,漆黑的眼睛又犟又拗:“反正我没错,恶意中伤你的人我见一次打一次。”
如果他是一只猛兽,此刻一定嚣张地露着自己的獠牙。
这次段霖没找任何借口,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像一切生命体遇到危险时条件反射的自我防卫,每一个白细胞感知到敌菌入侵时不顾一切的生死搏斗。
只是他无条件维护的对象成了另一个人。
四目相接,云予沉默了。
“你还没有弄清问题的根源。”云予情绪稳定,字字都是理,“教训几个杂碎我根本懒得管你,但你失控了,从你管不住自己的信息素那刻起,就已经失去了自我管理的自由。”
“事实证明,你没我想得那么强大。”
或许是之前段霖的种种表现太惊人,让云予时常忘记其实他也才刚成年,对于力量的掌控不那么娴熟是很正常的。
和段霖对视半晌,隐约看得出他不怎么服气,但又不敢有微辞。
这模样看得云予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儿,于是又把项圈往前递了递,似在催促。
段霖最终没能等来云首席的心软,迎着云予的视线站了半晌,接着,双手背在身后,在他腿弯边半跪着蹲了下去。
他没有去接云予手中的抑制环,而是面朝云予俯下身,头轻轻贴上他的大腿。
“是你要惩罚我,”委屈不敢言的alpha存心置气一般,一双葡萄似的眼睛望着垂眸俯视他的云予,“你给我戴。”
云予自己都觉得奇怪,他居然没有一脚把段霖踢飞。
膝跳反应好像失灵了。
“起开。”云予攥着项圈,手滞在空中。
段霖没听,还用脸颊蹭了蹭云予:“我只是不想别人侮辱你,你连家都不回,没日没夜呆在研究院,为了守护帝国累到昏厥,他们一面心安理得享受着你带来的安定,一面嘴一张就造你的谣,凭什么?”
云予盯着段霖,久久没有声音。
隔着布料感受腿上传来的温度和濡湿,良久,他放下举起的胳膊,一只手托起段霖的下巴,另一只手灵活地从他脖颈处穿过。
啪嗒一声,云予的指腹贴着段霖颈侧滑了半圈,项圈系牢了。
“行了,你走吧。”
看着云予抽回手,脖子上的余温也很快散尽,段霖有些恋恋不舍。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云予:“很晚了,我能留下来么?”
云予起身的动作顿了顿,随后道:“不能。”
“……”
这晚天空乌云密布,蒙住了群星,窗外忽闪的闪电将漆黑的卧室切割成不规则形状。
云予关上卧室的窗户,直觉空气里流动着不安定的气流。
午夜梦回之时,首都星陷入死寂,雷声撼动不了沉入梦乡之人半分。又一道闪电穿越客厅落地窗,映照出云予卧室门口两个突兀的人影。
两个影子娴熟地用手语沟通,达成一致后其中一人从腰间取出了武器,打开了卧室门进入,另一人紧随其上。
不肖片刻,里面发出了一声惊叫。
“该死!”
卧室被突如其来的光明点亮,失去行动力的歹徒身上插着注射器跪在地上,死死盯着门口,云予衣着整齐地从最走廊尽头的房间出来,站在卧室门口,闪电的白光将他的脸映得苍白,日常束起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如同电影里妖冶美丽,诡谲危险的精怪。
云予眯起眼睛:“谁派你们来的?”
云予早有预感,早在半个月前就搬进了走廊那头——曾经属于段霖的房间。
房间里的两人比起杀手,更像死士,他们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吭声。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云予正要打给黎墨联系国安,把人带到研究院使用吐真剂,不怕查不出来这两只鬼的来头。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其中一个杀手忽然从怀里拿出了一根玻璃管。
那东西云予很是眼熟,研究院里收缴了不少。
“诱导发情剂?”
但云予迟疑了一下,因为眼前的东西和他们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玻璃试管周围漾着一圈诡异的荧光。
也就是这一瞬间,那人用尽全力将试管扔出,随着一声脆响,试管碰撞地面炸裂开来,液体在云予脚边流了一地。
紧接着那滩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蒸发。
云予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捂住口鼻向浴室撤退,只是还未抬起腿便觉得浑身上下失去了力气,沿着墙体滑了下去。
他看着同样倒地的杀手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恶声道:“云首席,专为你研发,通过皮肤就能渗透,好好享受发情吧。”
“别和他废话。”他的同伴做了两手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手/枪。
渐渐地,眼皮沉重无力,云予便闭上了眼睛。
人生的最后一刻,他在大脑中过了一遍清单。
如果黎墨足够聪明,那就将他的尸体剖开,或许可以从中获得一些进阶诱导发情剂的线索。
Ecima计划只剩收尾工作,资料已经全部准备好,黎墨可以直接接手他的工作,并且成为新的首席研究员,以后将由黎首席和季元帅对接,维护好和前线的联系。
希望即便他不在了,季城还是会自觉遵守他的承诺,建立更多只接收OB的机构,为OB群体提供工作岗位和社会保障,否则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宋川的调令一直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一旦他出现任何意外,宋川就会成为生化组的项目牵头人。还有那批实习生的论文,能改的都改了,需要他们自己捉下虫。
至于段霖……他死了段霖自然重获单身,以后可以去认识他一眼心动喜欢的omega。
他的omega或许会因他的绝对忠贞感到幸运,但也可能对他时不时飞溅的眼泪感到无奈。
总之,是这个alpha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稍稍修正了他对A群体的绝对偏见,让他看到了这世界奇形怪状的另一面,也让他知道了三明治里是可以放一片薄荷的。
他单调乏味的人生淡如白水,简单得有些过分,一张清单就能拉完,好像也没什么遗漏的了。
杀手拉开了保险栓,云予听见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下一秒,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耳边又出现了一个无比聒噪的声音。
“云予!”
段霖在外敲门多时未得应答,一脚踹开了公寓的防弹精钢门,看清屋内的景象后,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冲进房间里,一把匕首贯穿了两个杀手的心脏。
顷刻间,将两名杀手抹杀。
他扔下被弄脏的匕首,摘掉手套抱住了云予,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淌。
“老婆……云、云予,你别……”
云予意识有些朦胧,耳边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像是有一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太吵了。
云予被嘈杂声强行唤醒,睁开眼看到段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只有他一个人,听声音他还以为家里来了好多人。
“别哭了,只是发情,暂时还死不了。”云予叹了口气,有些心累地说。
“云,云予……?你!”
突然间听见怀里的人发出声音,段霖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大脑一片空白,泪珠挂在脸上,心里却有什么东西重重落下,重新找回了真实的感觉。
刚刚一颗心系在云予身上,什么都顾不上,此刻他结合云予话里的意思才反应过来,空气中的薄荷味浓到不可思议。
红晕如潮水泛滥,漫开,从段霖的脖子淹没到了滚烫的耳根。
本周日就要入v啦!!!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陪伴!!到时候我会超级长长长的!!之后的更新也会稳定下来,超级感谢捏!!
顺便带带预收!!《死对头也是穿来的》
上世纪实业兴起,南北船商以方裴两家独大,两家的少爷也斗得死去活来,方辞故好不容易斗赢了,一睁眼穿成了一个酒囊饭袋,时间过了百年。
方家早已湮没在历史泥潭中,他再想把货物运出去还得向如今的船商巨头——裴氏船业的话事人裴砚初低声下气,求爷告奶。
方少爷试图刷脸:“我是方辞故,要一艘船。”
裴砚初坏心眼地暧昧靠近,笑容却嘲讽至极:“你真以为到处跟人说我睡了你,就能乘我之便?”
“?”
什么东西?!
*
裴砚初海归镀金,英俊帅气,但方辞故看不上他。
此人无礼自大,市侩重利,满身铜臭气,最爱收集金条,品味俗不可耐!
可看见裴氏总裁办公室的墙上,居然挂着自己1930年在船行亲笔提下的一幅经营理念,又觉得这人的品味还能救一救。
再后来,方辞故在对方的笔记本上看见了他未曾告诉过任何人,只偶然被死对头发现并狠狠嘲笑的年少立誓,愣住了。
细细数来,裴氏这些年的经营路线,和他前生未酬的壮志不乏巧妙的重合。
方辞故拿着东西上门质询时有一丝紧张,心咚咚地跳:“哪儿来的?”
裴砚初立在门框旁,端的君子气度,眼神坦坦荡荡:“一位故人那里偷来的。”
“我后悔当时取笑他,也后悔没早点告诉他,我心悦他。”
方辞故*裴砚初
民国船商大少爷受*现代船司总裁攻,HE,1v1,sc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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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诱导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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