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向来沉默寡言的耿听声忽地开口,他语气坚定,“他的气息已经荡然无存,我可以保证。”
他说得信誓旦旦,在场的几名十三司员工神色微变,在他们中间,若要说谁对那次逮捕行动最刻骨铭心,也许只有耿听声。
他在那次行动中失去了毕生的挚友。
也是他,亲自捉到的魇师,他看不见,但他的嗅觉告诉他,魇师已然不存于世。
耿听声如此坚定,其余的人也不好再反驳,可他们无一例外,仍怀着一个疑问:如果不是魇师,那现在这一位,是否会是新的魇师。
若当真如此……程琮垂眸,他想,不会再让追鱼的悲剧重演。
背后的真凶仍未可知,但目前最主要的问题是找到赵老头,破开梦魇。
“你知道赵老头在哪吧?”程琮朝红薯大王扬了扬下巴,红薯大王点头,它似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
它说:“但是有点意外……”
“什么意外?”
当红薯大王带着他们走到赵老头的跟前时,这孩子扬起头,好奇地看着陌生的来客,忽地,他咧嘴笑了:“你们是来萍井村玩的吧?要去我家吃饭吗?我妈做的菜可好吃了!”
红薯大王为难地转过头解释:“我试过半真半假试探提醒他,可是赵促织醒不过来,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张浩然,你去试试?”池逸瞥见张浩然似跃跃欲试的模样,张浩然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我去试试,希望可以。”
说罢,他迈步上前走到赵促织身边,可以看出小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池逸内心咯噔一下,可他没吭声,静观其变化。
程琮也注意到赵促织的动静,他一只手掏出了匕首,另一只手拦在池逸跟前,防止他再冲上去。
池逸苦笑不得:“我不会擅自行动了……”
程琮瞥了一眼他,目光复又移到那小孩身上:“你这个人没有信任可言。”
池逸无奈,只能任着程琮动作。
“赵,赵爷……”张浩然磕磕巴巴着,唤出他曾叫的名字,他期待着赵老头能给他回应。
所有人屏气凝神,都期待着赵促织的反应。
可赵促织又往后退了一步,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了小石头,他深呼吸,朝张浩然砸去,随即转身便跑。
张浩然:“?”
众人:“?”
他们来不及管张浩然的失落,拔腿朝赵促织追去,可赵促织成天在村里跑来跑去,体力比办公室的社畜好得多,没过一会儿,池逸便上气不接下气,程琮见状,一把将他扛在肩上继续追。
池逸被吓得不敢乱动,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扛起来跑,程琮的体力极佳,即便扛着个人,和赵促织的距离还是在不断缩短,良久,池逸犹豫开口:“你,放我下来吧。”
“你能跟得上?”程琮嗤道,他的呼吸平稳,跑了那么久,丝毫感受不到累。
“……”池逸没话了,他抬起头,刚好能对上后头几人的视线,池逸复又低下头,太丢脸了……
可程琮丝毫未觉,甚至掂了掂他,调侃道:“怎么那么轻?”
“闭嘴……”池逸忍无可忍,揪着程琮的头发威胁,程琮低笑了一声,“体力跟不上,宝贝你还是退出吧,我可是为了你着想。”
“嘶!”程琮吃痛,池逸松了手,默默扭头埋在程琮的背上,半晌方憋出一句:“我会练的。”
这回换程琮沉默了,他默了好一会儿,方启唇:“那个心愿那么重要?比你的生命还重要吗?”
池逸没说话,程琮也不再追问,眼见离赵促织愈来愈近,程琮干脆把池逸放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赵促织制住,他将赵促织的双手反绑,赵促织挣脱不得,急得哇哇大哭:“呜哇啊啊,你们这群坏人,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程琮最厌烦听到小孩子哭闹,一只手锁住赵促织,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块帕子,干脆利落堵上了赵促织的嘴。
赵促织:“……”
“接下来怎么办?”池逸走过来,瞥见小孩的惨状,他移开眼,自然而然询问道。
程琮扬眉:“解铃还须系铃人,阿黄他们在后边,说不定阿黄可以帮上忙。”
“可……”池逸欲言又止,那个阿黄已经身在梦魇中,可仍旧无法唤醒赵老头,方才他们也尝试让张浩然来,可依旧失败。
也许破解赵老头梦魇的关键并不在他们身上,那么是什么呢?
赵老头的执念是什么呢?
后头的人气喘吁吁跟了上来,张浩然几乎是靠在耿听声和乌斜阑的肩头,疏桐抱着手看向他们。
“张浩然?”程琮叫道,张浩然腿一激灵,险些又要跪下去,又被耿听声二人扶起来,“你过来下,问你点事。”
看着程琮笑容满面,张浩然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慢吞吞朝程琮挪去:“您,您有什么指示吗?”
“没什么指示,问你点事。”程琮道,他双手抱胸,“你和赵老头很熟?”
“对。”张浩然点了点头,“我几乎是赵爷养大的,只是高中被我母亲接去城里。”
“他有没有亲人什么的?”
张浩然歪头努力想了想:“赵爷的老伴去世早,儿子其实也挺孝顺的,把他接去城里住了段时间,但赵爷说不习惯城市生活,就自己回来了。”
“嘶……”程琮摸着下巴,“听上去,总不至于是他老伴吧……”
池逸也低头沉思,张浩然努着嘴回想:“不过,赵爷发病的时候,总是说要找妈妈。”
“妈妈?”池逸凝眉,张浩然忙点头,“对对。”
就在他们尚在思索时,却听得那红薯一号大吼道:“无知的人类!你这是在梦里啊!张浩然已经没了,这就是证据啊!你快醒过来!不然我们都要被你害惨……唔唔唔!”
红薯大王眼疾手快捂住红薯一号的嘴,可已然来不及了,池逸心跳停了一瞬,他转过头,见那赵促织脸色煞白,他瞳孔骤缩,身体发抖。
“梦?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是梦……我还得回家吃我妈做的饭呢……怎么可能是梦呢?”
地面传来了猛烈的晃动,池逸没站稳,跌在程琮的怀中,程琮一只手松松揽过池逸,呼吸贴在了他的耳边:“站稳。”
池逸的耳根唰地红了,他揉了揉耳朵,故作镇定道:“老板,接下来我要做些违反你意愿的事情了。”
“什么?”程琮眉头一皱,下意识想拉住他,可怀中一空,池逸已然脱离了他的怀抱,转瞬来到赵促织跟前。
他抓住赵促织的手,也不管那手刚揩过鼻涕眼泪,他对上赵促织哭得通红的眼眶,喘了口气,趁着程琮进一步动作前,将小孩嘴里的帕子拿出来,飞速开口:“我可以带你去找妈妈。”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皆愣住了。
程琮顿了脚步,悄然走到池逸的身后,他的手探向腰间特制的武器,若赵促织有任何动静,他便能立刻护在池逸身前。
池逸屏气凝神,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小孩,上一次做交易时,由于只能看到一坨马赛克,池逸并未像现在紧张,他不敢漏下孩子一分一毫的神情,生怕赵促织一动怒,让梦境直接崩塌。
诡异的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震动停止了。十三司的员工们不约而同悄声走近,不动声色围了个圈,一步一步缩小着距离。
赵促织吸了吸鼻涕,他低下头,忽地笑了,笑着笑着,他却哭了。
池逸的心当真提到了嗓子眼,他小心翼翼拿袖子擦去赵促织的泪:“怎么哭了?”
赵促织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哭。
良久,哭声渐歇,他自个儿抹了把脸,小手牵住了池逸。池逸不解,低下头,却对上小孩挤出的笑脸,刚哭完,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似的,比哭还丑的笑,看上去十分滑稽。
“陪我去个地方吧。”赵促织道。
池逸没有犹豫,点了点头:“走吧。”
程琮眼睁睁看着池逸一脸毫无防备跟了这小孩走远,他捏了捏眉心,无声叹了口气,毫不迟疑迈步紧跟上去。
保护员工的安危是每一个老板的必修课。
可当他们跟着赵促织上到后山,再一次来到那个平地时,阿黄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它蹬着小腿刺溜跑到赵促织的身边。
赵促织笑了笑:“我不用你们带我找妈妈。”
说罢,他颇为熟练地走到一处坟前,坟是土坟,上头还长了野花。墓碑请了殡葬店刻字,银月流彩般的墓碑上刻“赵珍梅之墓”,应当是坟主的名字。
池逸回过头,想询问张浩然,却被程琮一个眼神打了回来,索性扭过头,装作眼不见为净。
“我妈很厉害的。”赵促织跪在坟头絮絮叨叨。
“她是个顶天立地的人,我妈说,遇到陌生人搭话就跑,以前村里头会有拐小孩的贩子,我差点要被拐了去,是她拎着菜刀从那个人口贩子手里把我救回来的。在我眼里,我妈是最伟大的英雄。”
“我爸以前说要闯出个天地,结果再也没回来,我妈就一个人把我拉扯长大……她做饭特别好吃,我最喜欢她的莲藕汤了,过年的时候,她还会给我炖肉吃,肉加在莲藕汤里,味道特香……”
“我后来试过几次,怎么做都没有她的味道。”
大颗的泪珠从赵促织的眼眶中滚落,微风抚过他的脸颊,似在替他拭去泪珠。
“我想我妈了。”
国庆有两天要去看升旗~希望能在那之前有相对充足的存稿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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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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