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和黎烨的家都是在城北，不出十五分钟，黎烨就到了家。

他紧皱着眉头，乍看一下已然平静，实际上很差，下了车，就直冲黎明月而去。

客厅，没有。

书房，没有。

二楼卧室，也没有。

“他去哪了？”黎烨站在黎耀房间门口，冷声质问正在给黎耀讲睡前故事的凌芝。

“......”凌芝扫了他一眼，没回答，继续给黎耀讲睡前故事。

黎烨也不稀罕，冷哼一声，转过身走下楼。

凌芝就是这样的女人。

在黎明月的面前，叫他“烨崽”，对他百般体贴；黎明月不在，则只当他已经死了。

下了楼，黎烨就在客厅沙发上坐着，与此同时，不忘给黎明月打电话，问：“你人呢？”

“在忙。”黎明月挂掉了电话。

黎烨再打过去，“什么时候回来？”

“忙完。”黎明月再次挂掉了电话。

黎烨再再次打去电话，这次，黎明月直接挂了。

艹。

心底憋着一团火，黎烨就这样在客厅里坐着，坐了片刻，就觉时间漫长，再坐了点时间，整个人似乎要被烦躁吞没。

好在终于，门口传来了些声响，以及......淅淅沥沥的雨声。

声音越发逼近，玄关处黎明月在换鞋。

黎烨站了起来。

身体不知何时被冻得有些僵硬，整个人透着深夜的凉意。

黎明月换好鞋，进来的同时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

白炽灯亮起，只见灯下黎烨神情冰冷地盯着他，质问：“是你叫董叔去我朋友他们家的吗？”

“......”黎明月起初没反应过来什么事，没说话，片刻，大概是明白人，没事人一样脱下外套，承认：“是我做的。”

黎烨的神情顿时破裂了几分，怒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要是不这样做，你还有未来？”黎明月冷哼一声，他将外套搭在木架上，转过身沉声指责：“那些人要是你的朋友，就应该知道不该耽误你的人生。”

“他们哪里耽误我的人生了？！”黎烨几乎是吼道。

黎明月冷笑：“那些人带着你逃课打架，整天不学好谈恋爱，把你当ATM机刷，哪个没有耽误你的人生？”

“呵......呵......”听见这话，黎烨顿时嘲讽地笑了，反问：“你说的这些事情......初中没有他们我一个人就做了。是谁耽误了我的人生......”他顿了一顿，盯向黎明月，冷笑：“您真的不清楚吗？”

黎烨话没说完，但是他的神情和言语，无一不在指向黎明月。

黎明月才是真正耽误，不，准确来说，摧毁他的人生的罪魁祸首。

“黎烨！难道你是觉得因为我你妈才自杀的？”黎明月的目光开始染上愤怒，沉下脸。

“不是吗？”黎烨嘲讽：“就是因为你出轨了，她最后才会自杀。”

“还有我姐，”黎烨咬牙切齿，愤恨，“如果不是因为你，她肯定会读大学。”

“我没出轨！那时候只是你凌阿姨家里出了点事，我接济她们母子而已......”黎明月怒极反笑：“你倒是把自己的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你妈自杀你的责任最大！你分明知道她偏心你，她离婚要带你走你拒绝也就算了，还要跟她吵！”

黎烨怒不可遏：“她去世三个月你就把小三带回家！还怀了一个月的身孕......”说到这里，他一下气急，没控制好情绪，已然伸出手去揪黎明月的衣领，要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

谁知黎明月更早一步，一巴掌就往黎烨脸上呼了过去，二人一触即发，瞬间动起手来。

五分钟后——

只见黎烨被黎明月撵出门外，屋门被用力关上，发出“砰”得一声，马上又传来有人从内部反锁的“咔嚓”声——黎明月年轻的时候是村里有名的混混，年岁渐长，力气也更大，黎烨根本奈何不了他。

黎烨一气之下在门上踹了好几脚，待情绪稍微平静点才向外边走去，站在大门门口望着雨思绪出走。

起初是黎明月的指责，压死老妈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他，而是自己。

后来是心底有个声音在回答：不是自己的错，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非要怪的话，应该怪老妈。她太懦弱了，她不该自杀的。

最后是回归现实的迷茫：他要去哪里？

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般他会找金子，其次沈觉，再其次通讯录上的任何一个人......

但现在——网咖也去不了了。

雨越下越大，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黎烨被黎明月撵出家门的时候只穿了件T恤，以及一件薄薄的校服外套，站得久了，整个人越发冰冷起来。

很久很久，脑子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说起来，除了金子他们，他还有个“朋友”。

想要这里，黎烨拿出手机，要给谢影打电话。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了时间——9：10。

晚自习下课已经30分钟了，正常情况下，谢影已经到了家。

......又想起自己的处境，黎明月虽然没把他揍得多狠，但是脸上的巴掌印一时半会儿还是消不了，乍眼望去，再显眼不过。

算了。

就在这时，忽然，雨幕里出现了微弱的灯光，视线的尽头是一辆小电驴，正朝着黎烨所在的位置骑过来。

谢影？！

黎烨骤然抬起眸。

牵离园很少出现电动车，基本上是各种小汽车，小孩上学要么父母接送，要么由司机接送。

小电驴缓缓在黎烨家门口停下，灯光正对着黎烨，雨衣之下，谢影露出脸来，脸庞上布满了水珠，沉默地打量着黎烨，一时间没说话。

大概是在想黎烨不进去站在门口做什么？

于是黎烨简单概括了下事情发展，自嘲道：“我被我爸赶出家门了。”

“不说这个了，倒是......”黎烨顿了一顿，看向谢影：“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去找谢影，谢影怎么会主动来找他？

谢影沉默片刻，说：“你晚自习没请假直接旷课，罗老师让我问你明天还去不去上课。”

“？？？”黎烨察觉到不对：“明天不是周天吗？上什么课？”

周六已经调休过了，周天怎么会还要上课？

谢影：“……”

这显然并不是重点，但既然黎烨提出来了，严谨起见，谢影还是纠正：“以后。”

行吧。

“不去，”黎烨扯了扯嘴角，自嘲道：“你也看见了，我现在这副模样，别说学校了，连自己家都回不了。”

“那今晚......来我家吧。”话音落下，谢影忽然开口，语气一如既往平静、没什么起伏。但说的话却像是平地炸响一道惊雷，猝不及防。

黎烨一惊：“？？！”

谢影补充：“如果你无处可去的的话。”

……也不是不行。

但他这脸上还有巴掌印……想到这里，黎烨问：“你爸妈在家吗？”

话一出口，黎烨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很傻逼。

不是所有人的家庭都跟他家一样，老妈死了，永远不会在家，黎明月则是在家和不在家没什么区别。

“不在。”

出乎意料的，谢影回答。

黎烨微怔。

转念又一想，这并不代表什么。

.

坐上谢影的小电驴，雨衣和前方的谢影挡住了不少风寒，黎烨开始感觉身体渐渐回温，与此同时，他后知后觉地开始意识到：好饿。

也是，自从午饭后，他再也没有进过食了。

想到这里，黎烨伸手戳了戳谢影的腰。

谢影的身体本能地倾侧，车身不稳了稳，随之而来的是冷冷的一声：“什么事？”

黎烨：“你家有饭吃是吗？我饿了，去你家蹭一顿。”

既然谢影下午放学的时候不会吃饭，那么应该是晚自习下课回家后吃饭。

“嗯。”

不知何时起。雨似乎小了不少，由之前的“豆大”转变了“牛毛”。

觉察到雨声的减弱，黎烨顺势从雨衣里探出头。

入目所见是各种霓虹的灯光，无论是街道两旁，还是面前的高楼大厦，商场，人流，车流......

这不是城北最中心、最繁华的位置吗？

"你家在这里？"黎烨没忍住质疑。

论坛上分明说谢影家境困难，因此他才会浪费大量的课余时间去打工。

谢影：“不是。”

这还差不多。

黎烨问：“那我们来这做什么？”

谢影：“买菜。”

“你喜欢吃什么……”

“你家里没菜了？”

二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黎烨闭嘴，转而抬眸望向谢影的脖颈，与此同时，谢影的声音传来，“冰箱里现在只剩下生菜和鸡蛋了。”

“……那不还是有吗？”黎烨偏移了移视线，转而问：“有面吗？”

“嗯。”

“那就够了，”除了不吃辣外，黎烨并不挑食，此时此刻也不想等，于是催促：“我们快点去你家吧。”

“嗯。”

只见小电驴在红绿灯处向左拐了个弯，继续向前，又在尽头红绿灯处向右拐了个弯，不多时，缓缓拐进一个小区。准确来说，是村——小区门口立了个碑，碑上刻着“景华村”三个字。

小电驴在其中穿梭，黎烨趁机打量几眼。

统一的现代别墅装修风格，标准的城中村。正常情况下，村里的居民不是拆二代就是房东，也就是说......非富即贵。

"你家住在这？"黎烨仍然质疑，但严谨起见，他又补了一句："......还是租在这？"

"......"谢影沉默地看了黎烨一眼，答：“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