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霜非身上没有带超高阶符篆，且超高阶符篆一般也不会用于寻人问迹这种小事。

现下只是一月一度的试炼，更加没必要用上人血来画追踪符篆，那简直是大材小用。

大部分符篆的纹样图案都很复杂，这等用血量极有可能在身上留下伤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大可不必。

纪霜非御剑在几个村庄上空盘旋。

村庄东面远处有个小镇，纪霜非敏锐地注意到小镇外围的层层树影间，有微乎其微的空间波浪重叠的痕迹，与结界的形态十分相似。

普通人一般是很难看到结界的。

试炼秘境的每一个角落都幻化得非常真实，就如同身处真正的现实世界一般。

里面每个人的眉眼与皮肤纹路都清晰可见，这是消耗了极其巨大的灵力才能创造出来的。

所以纪霜非看到的层叠波浪不会是秘境的瑕口，必定是真的结界。

他御剑飞过去，在将要飞到小镇外围的上空时明显受到阻碍。

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小镇被人落下了结界包围住。

御剑无法突破此结界，纪霜非收起洗髓剑落地，改为步行便顺利进入了小镇。

纪霜非直觉云岚就在这里。

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盲目地寻找只会白白浪费时间，试炼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虽说秘境内的时间流逝与现实的时间流逝不同步，但能节省些时间就是好的。

纪霜非默契地选用了和师兄如出一辙的方法。

他走进一间茶楼里，店小二正翘着脚坐在里头的板凳上，手上挥舞着苍蝇拍。

店内只有三两客人在喝茶。

“您好，请问您是否见过一位个子不太高，但生得很俊朗的少年？”

店小二见纪霜非不是来喝茶吃东西的客人，也不上赶着殷勤，懒洋洋地抬起眼。

“不太高是多高？”

纪霜非伸手在耳旁比了下，“约莫这么高。”

店小二挑眉惊讶，“这还叫不太高吗？”

纪霜非愣了愣，“您见过吗？”

对方摇头，苍蝇拍也跟着节奏摇摆，“不曾。”

照常理来看，酒肆、茶楼这一类店铺，通常是人流来往最密集的地方，收获各路消息或找人是最容易的。

但这个小镇显然不是这样。

此时正是吃茶的好日头，这间茶楼方位也不怎么偏僻，店里的客人却不多。

店小二和掌柜的都犯懒骨头，代表这样生意惨淡的状态是长期如此。

纪霜非从中嗅出浓浓的不对劲。

他往小镇深处走，寻到集市模样的长街上。

这里的街市也不甚热闹，赶集的人也少。

纪霜非问一个处于集市街尾的小摊贩：“请问您见过一位身量中等，面貌清秀的少年吗？”

小摊贩：“多大的少年？”

“约莫十六七岁。”

小摊贩表情怪异，眼神躲躲闪闪地道：“这里要找十六七的少年可难了……”

纪霜非皱眉：“此为何意？”

小摊贩打量了下纪霜非，看他一身修士打扮，腰间还挂着剑，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那不好说。而且你这么问，谁能明白你在找什么样的人啊？”

纪霜非满脸不解，自己明明是照实说的。

隔壁摊位的老板冲他招了招手，“你是不是在找同伴？我见过跟你差不多打扮的男子。”

“是的，我在找我师兄，烦请您告知一二。”

根据那小贩的描述，有好些人见过云岚。

为什么会留下印象，是因为他们从没见过一个人满大街的找会接生的人，至少五年来再也不曾见过。

周围上集市的百姓都在讨论这个怪人是从哪里来的，七嘴八舌地给纪霜非提供目击线索。

最后一次有人看到他是在立言书塾那一片。

纪霜非赶到立言书塾时，一眼就看到挂在门环上，尾部系着蝴蝶结的发带。

他把发带收到怀里，刚回过头，便瞧见云岚出现在长街尽头。

太阳将落，云岚面朝他的方向走来，余晖洒在他半张脸上，身后是热烈如火的云霞。

纪霜非想，他问路时说的话并非有误，云岚的确是一个生得很好看的人。

只是那个好看的人这会儿眉尾耷拉着，蔫唧唧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师兄。”

纪霜非迎上去，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确定他没有受伤，才继续问：“发生什么事了？”

云岚抬眼，看到是纪霜非找来了，也没有展现一点成功接头的喜悦，依旧苦着张脸。

“我的试炼八成要搞砸了。”

他露出一个难看苦涩的笑容。

“为何？我来了，可以一起努力。”

云岚把今天在镇子上跑了一天的情况跟纪霜非说。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们可能找不到这个妖女，因为引出她的方法难以启齿，几乎做不到。

“无论有多难，师兄都先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对策，尽力一试。”

云岚深深叹了口气，不愿面对，“我跟你试不了！”

“那跟谁能试？”

“跟谁都试不了！”

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付诸足够努力做不到的？

纪霜非不理解：“只要有心亦可排除万难，师兄不试试怎知道……”

云岚干脆破罐子破摔，两眼一闭，大声打断纪霜非，“引妖女出来的方法，需要两个人睡一觉！最不济也要亲嘴！”

那老太太同云岚说，妖女不仅抓走了全镇的孩童，还不允许镇上出现任何欢爱之事。

互相钦慕的青年男女们甚至亲个嘴都会被她感知到，然后被她抓走，饿成皮包骨再丢回来。

生命的延续从根源上就被遏止了，所以这个镇子才会终日沉浸在无边的死气当中。

这里没有欢声笑语，没有新兴繁荣，他们都清晰地知道灭亡在将来等待他们。

纪霜非怔住。

睡一觉？

“只是睡觉便可？这有何难？”

云岚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跟古人沟通有着巨大的鸿沟。

“不是素的睡觉，是荤的睡觉！唉。”

什么素的荤的，纪霜非云里雾里，不懂云岚到底在说什么。

“算了，不说睡觉，就算是亲嘴，我们也试不了啊。”

云岚很失落，想着不如把试炼混过去拉倒。

反正他来到这里之后，一直在做差生，也早已经做习惯了。

纪霜非脸颊一红，说话都结巴起来：“也不是……不可。”

“嗯？嗯嗯嗯？”

云岚以为自己听错了。

纪霜非正色道：“咳，既是试炼，应当认真对待。但若是师兄当真不愿也无妨，只是这里也许会永远笼罩在妖女的阴影之下了。”

云岚：不儿？怎么还搞起道德绑架了？

他心里知道纪霜非说得没错，这里发生的事于他们而言不过就是一场试炼，考砸了还有下一次。

但对于世代生活在小镇上的百姓来说，是一辈子的困局，是注定走向消亡的命运。

面前显现的这些人和事，纵然都是来自于试炼秘境，可那都是创派师祖他们人生所亲历的，是曾经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云岚一想到那数以千计失踪的孩童，和面上不再有笑容的他们的家人，他好像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罢了罢了，都是直男，亲个嘴而已，怕什么。

云岚这么劝说自己。

他故作洒脱地对着纪霜非张开双臂，道：“来吧来吧。”

“咳咳……师兄，稍等。”

纪霜非险些自己把自己噎住，按住靠过来投怀送抱的云岚。

纪霜非带云岚去买了两身普通的衣服，否则妖女闪现过来一看他俩的穿着就知道有诈。

到那时打草惊蛇，情况会变得更复杂。

付账时云岚看到他沉甸甸的荷包登时两眼放光。

“果然是富家公子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鼓的钱袋子。”

纪霜非也看了一眼，不以为然，还问云岚跑了一天累不累，有没有吃饭，要不要先带他去吃饭。

云岚一乐，兴奋转瞬即逝，“算了，还是先不吃了，免得一会儿亲嘴的时候熏到你。”

“……”

云岚有点紧张。

这很正常，谁被壁咚都会有点紧张的。

两人躲在立言书塾旁的那条小巷子里。

纪霜非一手撑在云岚耳侧的墙上，另一手虚虚搭在云岚腰上，二人之间距离近到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鼻息，和猛烈的心跳。

太阳还未完全落山，即便是昏暗无光的巷子，也能看清对方的神情。

纪霜非的表情似乎有点迷茫，又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结巴了：“该怎么……做？”

云岚也结巴了：“不不……不知道。”

云岚：“你没……没亲过女孩子嘛？”

纪霜非：“没有，那很冒犯。”

云岚腹诽道：亲女孩子就冒犯，亲师兄就不冒犯了吗！

纪霜非低声道：“师兄……有亲过女孩子？”

说来也惭愧。

云岚是单亲家庭，母亲一个人操持家里。

从小家里的条件就不太好，他被灌输只有好好学习才会有出路的思想，一直埋头苦学直至准备考研。

课余时间他要去兼职打工，睡觉时间都很少，基本没有空闲去想情情爱爱的事。

以至于活了二十几岁还是个母胎单身。别说亲女孩子，就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我当然……也没有了。”

“那就好。”

云岚品出这句话怪怪的，好什么好了？

纪霜非垂下眼，视线在云岚还算饱满的两片唇瓣上来回扫过，好似在思考要如何下嘴。

他缓缓道：“我们都是第一次，这样便公平了。”

云岚受不了两个人一直这么黏黏糊糊地贴着，轻轻推了把纪霜非的肩，小声嗔怒道：“废话这么多，到底还亲不亲了！”

“自然要亲。”

纪霜非搭在云岚腰侧的手改为捏住他的下巴，微微勾起。

他直直低下头去，感觉会碰到鼻尖，于是往左边低头，觉得别扭，又往右边进攻。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磨磨唧唧的！烦不烦？”

云岚被纪霜非模棱两可的态度折磨得快崩溃了。心一狠，双手用力搂住纪霜非的脖颈，把他的脑袋往下拉，自己也凑了上去。

直男的适应能力就是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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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失乐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