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秋下在小贼身上的蛊,是我培养的,跟我有天然的联系,如若我强行召回那个蛊毒,就可以感受到它的踪迹,也就能顺着蛊毒所在的位置找到人了。”
钟离秋瞪大眼睛,把脸怼到寸想娘面前,“可以召回蛊?!你不早说!”
寸想娘缩缩脖子,声音下了下来,“可是召回蛊毒,那人就不会继续受蛊毒的折磨了呀,我以为你想让她一直被蛊毒折磨……”
不过不只是这个原因,还因为这个蛊毒……她眸光一颤,没再多说。
“谁告诉你的?”钟离秋气势汹汹问。
“你自己就是这么说的啊……”寸想娘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弱。
钟离秋一想,好像真是她这么说的,她曾不止一次说过那偷东西的小贼不偿还她的钱财,就得饱受蛊毒的折磨,痛不欲生,这是来自她的报复。她顿时心虚气短,气势也弱了下去,“我说是这么说……但是最好的结果当然是我找到那个小贼嘛!”
“其实,我也没想用蛊毒,让她死,”钟离秋撇过头,垂下眼,盯着地面,手指在袖子底下攥紧,终于袒露了心声,“我之前说的,都是气话,我虽然想报复她,但是也不至于真的想就这么让她仅仅因为偷东西,就丢掉了性命,我不是这么冷血无情的人……所以我一直想找到她,给她把毒解了,然后让她受到偷东西应有的惩罚,就够了。”
也许之前的她,真的会残忍到让小偷因为偷东西而饱受折磨死掉,但是现在的她,近距离地和那么多人一起经历过悲欢离合,又怎么还能,真的冷眼旁观,一个生命的猝然离世呢?
她的恨意,倒还不至于这么深重。
她的眼睛盯着半空,尘埃在她眼前浮动,但她的视线里却仿佛又出现了年少时的那棵树,站在树下的人轻飘飘说了一句话,就给她的整个人生,她所有的未来,一锤定音。
她本可以迷失在无限的可能性里,但自那和尚话音刚落的一刻起,她便只有一条路了。进,则是应谶,退,则永远在应谶的途中。在那之后她一直在逃离,但是越逃离,好像就越接近。
她越想挣脱,就越深陷其中。她越想反抗,就越被束缚。她到底是怎么了啊。
钟离秋闭上眼,大颗的泪珠砰然砸落地面,地面上的灰尘“噗”地一下落了一个泪坑,沉积的灰尘小小地往四周扑棱了一下,惊得众人后退半步。
“对不起,是我一直误会你了。”寸想娘眉梢眼角都耷拉了下来,俱是低落。
钟离秋死死低着头,咬着牙道:“你不必揽莫须有的责任,分明是我一直没说明白,是我一直在嘴硬。”
冷慕白蓦然出声,认认真真对她说:“你想明白了,就好了。”语罢,她抬起手,生涩地在钟离秋背上抚了抚,埼玉和梅停云见状,也轻轻在她背上顺了顺。
寸想娘伸手,却没放到钟离秋背上,而是折起手掌,在钟离秋的面颊上,扯了一下。
钟离秋:?
钟离秋:!
“你干嘛!”她转头面对寸想娘,眼神恼怒。
寸想娘笑眯眯道:“惩罚你。嘴硬是吧,这嘴被我揪过了,下次可不许嘴硬了噢。”
“你!”钟离秋脸颊红了个彻底,不仅仅是被揪过的地方,整片面颊都蔓延上了恼怒的红色。
“你你你”了半天,钟离秋也只憋出来一句:“你这人惯会插科打诨!”
寸想娘无辜摊手,“你就说我插科打诨得是不是时候吧。”
钟离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真的觉得是时候吗?我觉得很不是时候!”
“哎呀哎呀,那看来咱俩的意见有分歧,这是很自然的,人与人总是有分歧,这不能说明你说得对,也不能说明我说得对,只能说我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钟离秋被她这一番正确的话说得无语至极,她伸手够向寸想娘的头发。
看那架势,她是想扯自己头花啊!寸想娘看得分明,一个闪身就躲到了其他几个人后面去。
钟离秋气极反笑,她甩出鞭子,在地上“啪啪”抽了几下,然后用鞭子指着寸想娘说:“来,咱俩打一场。”
寸想娘头摇得像拨浪鼓,“你有鞭子,我赤手空脚,傻子才跟你打。”
钟离秋才不管她,挥起鞭子,略一侧身,便绕过了冷慕白,直奔她身后的寸想娘而去,冷慕白身形瘦削,而寸想娘却人高马大的,本来也藏得不好,因而不算艰难地,钟离秋的鞭子就勾到了寸想娘的腰上,将她拎了出来。
寸想娘是被鞭子卷出来的,她不住地顺着钟离秋的力道,在地面上转着圈,可是当她离开冷慕白几步范围之后,立马脚尖一定,朝着反方向旋转身体,轻而易举就从鞭子的缠绕范围内脱身。
钟离秋最近一路上从未中断过对鞭子的练习,此刻如果问她,她会信誓旦旦地说她使鞭能力更加炉火纯青,已臻于至善。
当然是真是假,就见仁见智了。
此刻的钟离秋信心满满,丝毫没有收力,鞭子在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张牙舞爪地冲着寸想娘过去,那鞭子在空中有时绷得极紧,有时柔软得好似云朵,每一段鞭子上的结节似乎都顺了毛,软趴趴的,但要是真的把鞭子当成无害的柔软的东西,那才真是着了道。
寸想娘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在短短时间内她仔细观察鞭子状态变化的频率,而后找准时机,直接空手劈了鞭子中间的某一段,那鞭子在空中胡乱甩动,失去方向,也让钟离秋失去控制,她甚至被鞭子带得往前踉跄几步。
而寸想娘正正好趁这个时机,拔步就往一边跑出一段距离,刚松一口气,就见钟离秋收回鞭子,又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再次冲来,寸想娘只得准备再次迎战。
若说方才钟离秋还有些随意,那现在她明显是动了真格,鞭子挥舞得只剩一道残影,寸想娘眼前看不到辫子的踪迹,却仿佛处处都是鞭子的踪迹,就像是置身于某个领域,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心中警铃大作,然而她手上没有武器,她也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凭借自己的身体强度硬扛,但是直觉告诉她,硬扛的结果她可能会难以承受。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发生,留给寸想娘应对的时间极为短暂,她逼着自己定下心神,眸光坚定,眼神快速在面前的残影中逡巡。她在寻找破局之法。
嘿!还真被她给找到了!她嘴唇微抿,面上透出些许喜意,右脚一蹬,就要往那个方向冲。
然而这时,钟离秋嘴角也扬起了细微的弧度,她右手腕轻轻一震,那鞭子便在半空中轻巧而又流畅地止住了去势,而衔接自然地划向相反方向,那相反方向,正是寸想娘后背的方向!
而钟离秋寸寸使力,鞭子也在空中步步加速,刚开始还能看见鞭子的痕迹,后面竟连残影都看不见,而鞭子下一秒在人前展露形迹的时刻,位置则已经贴近寸想娘后背。
“钟离秋!”冷慕白大喝一声,而后飞身而去,右手伸向背后,抽出长刀。
下一刻,只听见“叮”的一声兵器相接的声音,而这声音渐渐低弱至无,可是埼玉和梅停云却感受到耳边仍有“嗡嗡”的震动声,震得让他们直犯恶心。
原来那兵器相接虽只有相互碰撞的一刹那发出声音,可是这清脆的声音消失后,长刀与兵器仍然在空中余震,发出人耳听不见的沉闷的震动声。这震动声人耳难以捕捉,可是人的身体却能清楚感受到,这震动产生的气波直冲胸口,让他们身体乏力,腹中翻涌。
待埼玉稍稍适应之后,打眼一看,只见寸想娘狼狈半跪在地面,单手撑地,背对着他们,而冷慕白挡在她后背前面,直面钟离秋,握着长刀的手以垂落下来,长刀抵住地面,细细看去,手指仍然紧紧攥着长刀握柄,手背上因为用力而暴出青筋。
而钟离秋呢,因为她背对埼玉,他看不见她正面的情况,只能看见她手臂仍然停滞在半空,而鞭子已经垂落下来,达到真正意义上的柔软状态了。
可是下一刻,就见钟离秋口中发出沉闷的一声,而后淅淅沥沥地几声响传入埼玉耳中,埼玉不乏疑惑地看向发出声音地地方,是钟离秋面前的地面,而那地面上,积了一小摊血。
原本跟埼玉一起同样观察战局的梅停云神色大骇,他夺步而去,直奔钟离秋身前,埼玉也慌忙跟了上去。
他们站到钟离秋正面的时候,钟离秋也瘫软身子,一头往地面扎,冷慕白立即扔了刀,上前接住钟离秋。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埼玉忍不住出神想道,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冷慕白把手里的刀扔了呢。
冷慕白揽住钟离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而后转头向梅停云,“你快给她看看。”目光里满是焦急和懊丧。
不待她说,梅停云也已经上前查看钟离秋的情况了,片刻之后,他低声道:“是内力反震,受了点内伤,五脏六腑有点轻微移位,这才吐了血。”
冷慕白无力地闭上眼,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呵”出一口气,沉沉道:“是我的不是,我不该直接对上的。”
方才,她眼见着钟离秋的鞭子冲着寸想娘的后背打去,而寸想娘刚刚听到身后传来的破空声,略微转了头,那鞭子就已经到背后了,她看得分明,在这种情况下,寸想娘根本来不及反应。
于是,她这才喝止钟离秋,可是她也知道就算这时候钟离秋卸力也已经来不及,这一鞭实在是用了钟离秋十成十的力道,临时卸力也不会让寸想娘不受重伤,她当即决定自己去抵挡这一道攻击,幸好她的速度足够快,在鞭子真正落到寸想娘的身上之前抵达了她背后,但她来不及做更多布置,只能凭借这么多年在战斗中的本能挥刀,将那鞭子打了回去。
鞭子打是打回去了,可她没想到……钟离秋根本受不住她这一击。
尽管冷慕白已经闭上眼,但眼前依然能见到,最后钟离秋看着她时,不可置信的眼神。她也亲眼见到,钟离秋脸色蓦然苍白下去,嘴角溢血,最后眉头紧锁着,吐出血来。
是她的罪过,是她的罪过。是她这一身只会伤人、杀人的功夫,让她最后伤了她的朋友。
明明她其实有更好的办法的,她现在重新回忆战局,就发现她有无数种办法解决问题而又不伤害所有人。
她可以不用那么大力道,她可以用刀挡一下便算,她也可以四两拨千斤将鞭子打向其他的方向……而不是像刚才那样,直接打了回去,让钟离秋的力道,加上她的力道,全部都施与在钟离秋身上。
冷慕白胸腔中传来一股冲动,这股冲动促使她不大不小地闷咳一声。
旁边候着的埼玉瞪大眼睛,冷慕白这是在,呜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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