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便罢了,至少得让他们能吧?”
说到最后,刀子的声音愈来愈小,似是低落。
也许,也许他还是想出去的。
“你们到底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不能出去?”钟离秋问。
刀子梗着脖子站着,不说话。
枫桥却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似乎完全没有把刀子的话听进去,随意道:“我们啊,可是罪人......”
刀子的声音悲哀了,“枫桥,你一定要说吗?”
枫桥没理他,自顾自道:“被江湖驱逐的罪人,罪名嘛,各有各的,这里就是我们的流放之地,我们,是放逐之徒。”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她说完之后,走到一张椅子旁边,坐了下去。
刀子不知道该生气她将不该说的说了,还是该庆幸她没有说太多。
“放逐之徒?”冷慕白几人都在咀嚼着这个陌生的称呼。
其他人也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眼光在枫桥和冷慕白几人身上打量着。
刀子说:“枫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实在不懂。”
他的确诚实,脸上是全然的疑惑。
枫桥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我什么都没想。”
刀子半信半疑。
钟离秋心里想的却是,怪不得这些人尽心尽力地种地,被流放的人确实是要充做苦力的。
可她想起一个事情,问:“有人在这里看着你们,不让你们走吗?我怎么没看到这样的人?”
“没有啊。”枫桥懒懒道。
“嗯?”钟离秋也想不通了,“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回去?反正没有人看着。”
枫桥笑道:“因为我们的心,上了枷锁啊。”
钟离秋眉头一皱,“有人威胁你们还是?”
枫桥笑容不变,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我们什么‘负担’,都没有。”
钟离秋越发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紧接着,刀子就沉声道:“够了,夜深了,我们该回去休息了。”
说完就招呼着其他人离开。
枫桥“哎”了一声,问:“你不怕我都说出去了?”
刀子闷声闷气地说:“看来情况不是我预想的那样,那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反正也拦不住。”
他大步离去。
枫桥哈哈大笑,“刀子还真有意思。”
她转头,就见冷慕白几人定定地看着她。
她一挑眉,眉眼上扬,“怎么,你们还想知道?”
钟离秋正要说话,被冷慕白轻轻拉住了,她朝着钟离秋摇摇头。
钟离秋便忍住了出口的话语。
枫桥眼里有些惊奇,但不是很多。
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几人只是稍稍出了她意料而已。
晚上冷慕白钟离秋和寸想娘挤在一张床上,跟枫桥一起睡在里屋,埼玉和梅停云睡在外屋。
可是他们虽然有床,但是没有被子。
枫桥连连拍头,“怪我怪我,我年纪大了,就是健忘,难免考虑不周。”
“这样吧,你们如果自己带了些换洗衣服的,自己搭身上盖就是了。”
“明天再出去找被褥。”
他们也知道这是眼下最适用的办法,依言照做了。
枫桥在还没躺下去,她正要熄灭屋子里唯一一只烛火,冷慕白忽然道:“你留下我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呼”的一声,枫桥吹灭烛火。
在黑暗中冷慕白虽然能看见她的轮廓,却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的声音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一时寂寞,想找几个伴陪陪自己吧。”
“你知道,总是和人背道而驰,会很累的。”
枫桥一边说,一边躺到了床上。
冷慕白不清楚她这话有没有隐瞒,还是她只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可是这话听起来太过于真实了。
夜晚好像就是非常真实的。
让人畅所欲言,让人毫无顾忌,让人胆大包天,让人心血来潮。
人的一切的本真,都在夜晚里。
其实冷慕白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出口,可现在已然不是一个好时机了。
她最终慢慢闭上眼,放任自己的思绪到处漫游。
第二天,即使昨晚睡得很迟,长久以来的习惯也让几人都起了个早。
只是醒来之后,很显然,他们睡眠不足,个个上眼皮都要粘在下眼皮上。
他们最终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起身洗漱,然后做回正事。
答应枫桥的事情还没有完成,他们还需要做一些陶碗,哪怕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做。
“枫桥,已经走了吗?”寸想娘迟疑道。
“可能对于老人来说,不需要太多的觉。”梅停云试图从医学角度给予合理解释。
“别忘了,我们今天中午要去菜包家吃饭。”钟离秋提醒道。
几人都有些无奈,没想到钟离秋真的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这里一切都是陌生的,哪怕有一些人向他们投以善意的眼光,也不应该如此迅速地就到人家里面和对方打交道吧?
可是交道还是要打的。
因为他们需要找人询问怎么制作陶碗,而刀子就是他们心中最合适的求助人选。
昨天帮助他们砍树的事情他们半刻没忘。
“啊?我不会制作陶碗诶......我充其量只会一点木工活。”刀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冷慕白不意外,沉稳道:“那你知道有谁擅长吗?”
“有有有,我知道,我带你们去。”说完,刀子再次放下耕到一半的地,带他们走了。
几人一步三回头,比刀子还要不舍他的地。
这样下去,他的地真的能耕完吗?
几人不约而同地想。
一路上,刀子偶尔会小心翼翼觑他们的脸色。
几人都当做没看见。
昨晚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今天要是表现突出,不是找死嘛。
秘密,就该烂在肚子里。
可他们这么想,有人却不懂他们的好心。
刀子这么偷偷摸摸看了好几次之后,冷慕白努力别开眼神才不至于将他“当场抓获”,可是他自己非要撞上来。
他期期艾艾地说:“昨晚说完话之后,枫桥有再和你们说什么吗?”
几人心里纷纷忍笑,昨晚是谁大放厥词说再也不在意了的?
怎么今天就又眼巴巴地跑过来“在意”了呢。
冷慕白简短道:“没说。”
“那就好。”话虽如此,刀子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他担心是冷慕白他们被枫桥叮嘱了要瞒着他才瞒的。
钟离秋要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高呼他真的很懂枫桥,也很懂他们。
可是这次枫桥是真没说什么。
沉默着继续走出一段路,刀子又憋不住了:“我跟你们说,其实我们的身份没啥大不了的,就是在江湖犯了错,被流放的,不能回去是因为我们......呃......不能回去。”
他最后一句憋了半天,也才苍白地重复了一下前面的话。
钟离秋却听出来别的意思,她哼笑一声,道:“你真的很喜欢那个江湖。”
刀子一怔,随后大声道:“我真的很喜欢!”
“行了行了。”钟离秋被他吼得耳朵都被震得发痒,她不耐地拍了拍自己的耳朵,让刀子别再这么猛然加大音量了。
“好的好的。”刀子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
“既然这么喜欢,那让我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在江湖混的资格吧。”钟离秋蓦然转身对着刀子,眼神灼灼发亮。
刀子磕绊了一下,“怎么看?”
钟离秋抽出长鞭,语气里难掩兴奋,“来比试比试!”
谁知,刀子却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能再以武犯禁了......”
“啪”地一声,钟离秋狠狠用鞭子打了一下地面,震起飞扬的黄沙。
“比试而已,犯什么禁!”
说罢,她甩起鞭子,直奔刀子而去。
刀子傻愣愣站在原地,看着钟离秋一路如闪电一般朝他掣来,长鞭更是不得了,有雷石碰撞之响。
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本能却动了手。
只见他右腿后退,迅速扎了个马步,手猛然向前一抓,竟然直接握住了鞭子!
钟离秋震惊了,这是她对阵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看到有人莽撞得上手抓她的鞭子的。
可是看刀子的反应,好像也不是很痛苦?
难道他是铁手不成?
钟离秋暂时没有酝酿下一步的攻势,半信半疑看刀子反应。
谁知下一刻,刀子就迅速收回手,“嗷”地叫了一声,“你这是什么鞭子!竟然这么刺手!”
“还不是那种刺,是‘噼里啪啦’的那种刺!”
钟离秋收回鞭子,得意一笑,这才对嘛。
她仗着鞭子特殊,叱咤江湖这么多年,还没有遇上能克制住鞭子的武器,今天,也不应该例外。
不过这个刀子,贸贸然就接下来她一击,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依仗,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之人。
现在看他,虽然嚷嚷着手疼,但也并没有别的伤势。
显然是前者了。
她很好奇他究竟是个什么路数,不过江湖之中,好奇心只能用一种方式满足。
那就是,战。
她低喝一声,将鞭子甩得密不透风,空中不见鞭影,却处处都是鞭影,乌压压向刀子袭去。
刀子这次不敢硬抗,而是努力扭转着自己稍显笨重的身体,左闪右避。
钟离秋见状嘲笑道:“你这身法,可远远不如别人灵活啊。”
说罢,她有意无意朝冷慕白看一眼,口中那个‘别人’,大概就是冷慕白了。
冷慕白不知作何感想。
作为一个杀手,她身法灵活不是应该的吗?
想了一下便把这个插曲拨到脑海外面,她仔细看着刀子的对敌之法。
步伐圆融厚重,着实欠缺一些灵活,不过看得出来,他并不以灵动取胜。
因为不想攻击钟离秋,才不得不艰难闪避开。
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双腿在移动的同时双臂也应该有动作。
所谓“手脚并用”,不外如是。
钟离秋的鞭子不可触碰,他也只是偶尔用双掌带起掌风,是鞭子偏离原本的方向,让自己得以脱身。
或者是双掌运起气劲,身体被这气劲反推,可以弥补身法上灵活性的不足。
冷慕白暗暗点头。
刀子的武功,不论是娴熟程度还是在交手中的应用,甚至是在局势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都可以发挥得当,让自己全身而退。
他的武功,有江湖高手前列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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