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停云纠结半天,还是出声:“不管怎么说,都是杀人,再怎么光明正大,也是需要隐匿的吧?不然要杀之人身边有侍卫守护怎么办?暗杀不是更为方便吗?”
冷慕白想了一下,“我不是很清楚他们是怎么做的,反正那些侍卫拦不了我,所以我隐不隐匿都可,隐藏自己反而多费工夫。”
梅停云没话说了,他在想什么呢,面前这人可是江湖第一杀手,江湖高手排行榜前列的存在,世界上有人能让她吃瘪吗?她大可以在整个江湖横着走。
也许江湖上也有比她高强的存在,但那些大多都是老一辈的人了,过了喜欢外出闯荡的年纪,也都各有各的家族或是宗门,大都在家族或是宗门里闭门不出教养小辈,不会像冷慕白这样,因为执行任务,日常就是踏遍江湖。
想到这里,梅停云有了新的疑问,“你的目标是‘了结恶霸’,既然能成为‘恶霸’,那肯定是有些实力的,里面有比你武功更高的吗?”
冷慕白肯定道:“有过。”
一听到这个“过”,几人的心情都有些五味杂陈。既然已经成为“过”的话,那证明这些曾经比冷慕白强大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换句话说,都被冷慕白杀完了。
“你是怎么做到能每次都杀掉比自己强大的人的?”钟离秋已经遏制不住地兴奋起来了,她的好胜心被冷慕白寥寥几句看似平白实则嚣张至极的话燃起。当然不是冷慕白有意嚣张,而是她的实力让她做出来的事情,在旁人看来,是嚣张至极的。
冷慕白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每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从中翻捡出击杀那些比她强大的目标相关的记忆,然后她罕见地有些迟疑,回答道:“那些人,刚开始的确比我强大,我快不过他们,对武器的掌握程度不如他们,很多方面都不如他们,但是对战一会儿之后,我就变强了。”
钟离秋等了许久,也没等来下一句,她瞪大眼睛,“就这?就这?你不多说一点怎么变强的?这才是重点啊!”
“就是学习,”冷慕白解释道,“我刚开始面对他们就像面对一个未知的且难度很大的事情,但是随着我的接触,这件事情的运行规律总会在我面前显露痕迹,我看到这些规律,然后理解这些规律,找出这些规律的构造,然后拆解构造。”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为了照顾他们,更加细致地解释:“你们知道的,万事万物都有规律,而这个规律不是牢不可破的,比如草照不到阳光就会枯萎,这就是它可以被打压的地方。”
听到这里,钟离秋似懂非懂,又觉得不可思议,“你所有事情都能理解吗?”
冷慕白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经历,才点点头,“目前为止都是的。”
“不过有的事情我理解得很慢。”她补充一句。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是什么啊?”钟离秋颇感兴趣。
咳咳。她承认她就是想知道冷慕白的弱点。
“武学这块,我理解得很快,但是对于人心,我一向不怎么理解。我以前只是远远地看过一些事情,人们争名夺利、相互暗算。这段时间跟你们在一起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人,走近了他们的内心,才真正有些长进。”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钟离秋看起来很是失望,惹得冷慕白看了她一眼有一眼,最后无奈地移开目光。
“所以你每次打到后面,就能拆解对手的武学构造了,也就能战胜了?”寸想娘有些不确定地总结道。
冷慕白肯定了她的总结。
“那么这样说来,到底是你本来就比对方强,只是需要一个适应的时间,还是你在短短时间内飞速成长,由不足变成超越呢?”寸想娘问。
问得冷慕白怔住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问得冷慕白自己也答不上来了。
“我不知道。”
梅停云提出设想:“可不可以这样说,冷慕白本身有极强的拆解天赋,这个天赋发挥出来是需要积累经验的,所以刚开始的她空有天赋没有经验,也就没有能力,等到后面她逐渐积累经验了,也就有能力拆解了。”
其他人连连点头,认为他这个说法非常可靠。
梅停云继续归纳:“所以从天赋上来说,冷慕白是超越了对方的——不然对方就先一步拆解了冷慕白击败她了,最后的结果不会是冷慕白战胜对方;而从能力上来说,冷慕白刚开始的能力的确不如对方,因为没有充足的经验供天赋发挥,但是后期有了经验,经验直接推动她能力的增强,这才得以战胜。”
“所以,她从天赋上来说,比对方强,但是从实际能力上来说,是短时间内急剧提升的。”
“说得好!说得对!”寸想娘给梅停云大声叫好。
连冷慕白本人,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这是一个解释得通的说法。”
梅停云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钟离秋羡慕嫉妒恨地看着冷慕白,一遍在心里发急,回忆过往的一切,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样的天赋。
埼玉听完这些说法,关注点却在于:“那你前期不敌人家的时候,都是怎么挺过去的?有受伤吗?”
冷慕白平铺直叙道:“受伤是必然的,但我尽力保全自己了,把事态都控制在了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什么叫可以承受的范围?埼玉并不赞同这样的观念,可是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多说。他想冷慕白自己有数,并不需要他的指点。
“有个我一直在意的问题,”寸想娘问,“你们怎么确定哪些人是恶霸?没有冤枉的可能吗?还有就是,‘恶’有各种各样的程度,究竟到什么程度才该杀呢?”
“你们锄强扶弱,真的有听起来那么天经地义吗?难道这些判断不是你们按照自己观念去执行的吗?你们的观念,真的绝对正确吗?”
冷慕白沉默良久,难以回答,最后才嗓音艰涩道:“我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我一直以来,都执行着这样的规则。”
“它是我行事的所有意义。”
她眼睛里染上了些许迷茫,“难道这样是不对的吗?”
她忽地毛骨悚然起来,声音低了下去,“难道我,也成为了仗势欺人、以武犯禁的恶霸了吗?”
寸想娘连忙安抚她:“你的人品我们都看在眼里,你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你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冷慕白忽地侧头看她,头一回对她露出了些许凌厉,打断道:“这难道不也是你的判断吗?”
“这……”寸想娘犯了难。
埼玉旁观许久,此刻适时插话:“既然我们都是从自己的眼光出发来看待问题,知道了这个事实之后,我们就更不能冲动和轻易下判断了,我们应该先缓和一下,不急着做判断,而是花大量的工夫来了解事物本身。”
冷慕白将目光移到他脸上,动作迟缓地点了点头。
她突然发现了什么,目光一凝,沉声问:“你们身体可有不适?”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无论是埼玉还是钟离秋,都嘴唇发绀,她听着他们的呼吸声也觉得不对劲。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还不待她开口,梅停云就镇定道:“你们定是发了瘴气症了。”
梅停云也手抚着自己胸口,面上也有反应,但他显然对此有一定了解。
“啊?”钟离秋和埼玉都愣住了,寸想娘症状没有他们明显,但也稍微觉得喘不过来气。
“是瘴气症。”冷慕白确定无疑。
“还有这个病?”几人巴巴对视一眼,都满头雾水。
“我们去找一个铺子抓药吧。”梅停云面向冷慕白,“你知道附近哪里有药铺吗?”
“知道,随我来吧。”
顾忌着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冷慕白步子迈得慢,但药铺距离很近,没走一会儿就到了。
路上,冷慕白忍不住懊恼道:“怪我忘记提醒你们这件事了,我自己的身体已经习惯了,但我忘记你们是第一次来永州,会发瘴气症。”
梅停云温声安抚她:“不怪你,我作为大夫,不是也没有发觉吗?这病不严重,服两贴药就好了。”
“是的,不怪你,你没带过人来,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应该的,要不是你说,我们自己都没意识到不对头呢。”寸想娘也安慰她。
冷慕白应了一声,闷头往药铺走。
到了药铺之后,梅停云负责和大夫沟通,请大夫抓药。他并没有直接让大夫照着他开的方子抓药,而是交代他们的症状之后请大夫开药。
事后钟离秋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开方子而是让大夫开,梅停云笑了笑,说:“大夫是当地的,处理瘴气症的经验多,我觉得他开的方子会更好。我也想看看他的方子学习一二。”
这时冷慕白开口说:“我的医术就是这么学来的。”
梅停云闻言十分诧异,请她细说学习过程。
“就是我到不同的地方,会见到每个地方的人都有不同的病,就算是同样的病,也因为地方不同有不同的治疗方法。我有时候受伤去医馆医治,碰上大夫给别人诊治,就会去学习一二。”
梅停云仰了仰头,思索了一下,问她:“那些大夫也愿意传授给你他们的医术?”
“有些会,有些不会。”
梅停云点点头,“我们布泽门的大夫也愿意传授给别人医术,但事实往往是真正求知的人少,求财的人多。”
这下把冷慕白弄得好奇了,“你们能看出来谁是求知,谁是求财吗?”
梅停云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看久了自然是能的,也有看不准的时候。”
“但是不是所有大夫都愿意传授的,有的大夫不论你是求知还是求财都不愿意传授给你,他们只愿意把一身艺术传授给自己挑好的苗子。”
“不过你没有从小到大的学医基础,上来就直接学诊治具体病症的手段,能学会吗?”
冷慕白盘点自己过往的学医历程,“刚开始更像是死记病症和对症的药方,后面看得多了,有的大夫会愿意细细讲解诊断思路,我听了之后就会悟得更透一些,再之后就能慢慢串联起过往学到的所有方子了。”
“但你是杂学,不同地区的行医手法大不相同,你也都能串联起来吗?”
冷慕白迟疑了一会儿,“我会自己归纳出一套脉络,但我不确定是不是那些大夫本身的意图。但我其实也没有固定的思路,我的诊治方法也是驳杂的,可能是我起初就是杂学之故。”
梅停云大致懂了,冷慕白学到的医术并非像他那样,从基础学起,整套医术都在同一个框架之下,冷慕白是直接从对症下药开始学起,见过什么病症就会开什么药,为什么开这个药,每一个症状都是何原因,要用什么药来治,她都清楚,但是对于没见过的病症,她可能就束手无策了。
想清楚了之后,他又问:“那你想更精进一步自己的医术吗?”
冷慕白垂头看自己的双手,脸庞隐在了阴影里,好半晌才出声道:“不了吧。”
梅停云一怔,忍不住猜测冷慕白刚刚到底想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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