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昏暗，一个瘦削的青年坐在泛着荧光的角落里，他嘴巴微张，透露着几分不爽的眉眼模糊在嘴边升起的弥散烟雾里。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两个电脑显示器，左边的屏幕暗着，而中间的屏幕上则在播放着一个短视频。
“我直男，和钢管一样直。”
“你们能想象的出来我和别的男人撒娇的样子吗？反正我自己是想不出来，只要有这个念头就反胃想吐。”
“我吓坏发誓这辈子都不可能组cp，但凡组cp我就直接直播给大家来一个撒娇三连！”
紧跟着这道清脆略显稚嫩的声音出来的是短视频平台常见的机器声。
[和家人们宣布一个好消息。]
[独自在互联网闯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一个想要并肩作战、互相陪伴的搭档。]
[我们将在三天后的晚上八点，开启我们的第一场双人直播，希望家人们可以多多支持！]
视频前一部分是一年前夏槐直播时说过的话，后一部分则是十分钟前他的账号，准确来说是运营助理发布的公告。
没想到，就这么短短的一点时间，就被人剪成忘本视频发了出来，甚至还已经收获了两千多个点赞和八百多条评论。
【真香定律永远不会失灵】
【怪不得前段时间经常爆出夏槐谈恋爱的小道消息，原来早就计划好了】
【恭喜我坏找到对象，期待期待】
【现在好多男男cp一看就是剧本，很难想象主播走本夹子音的样子】
【这年头卖腐就是有热度哈，谁都想来吃一口】
【不看就滚，黑子退散】
视频的背景音乐一连重复了十几遍，夏槐翻看评论的手指也没停。
直到电话提示音响起，他才终于有了别的动作。
夏槐将已经燃烧完的烟蒂摁灭，之后才拿起手机。
“坏坏，我看到你账号发的视频了，怎么突然就谈恋爱了？还是个男的！”
“你之前不是说你是个演技贼差的钢铁大直男，绝对演不来本吗？”
刚接通，听筒中就传来一连串问话。
“我什么时候——”夏槐下意识反驳，又像是想起什么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你不是也谈了？大哥不说二哥。”
来电人是天真，也是夏槐刚开始直播时就认识的朋友。天真对他的了解不少，没觉得夏槐会是那种为了热度谈恋爱的人。
“我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年头不组cp没有热度啊，你就算不组cp热度也和我们这些组了的差不多。”他又说，“更何况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几年赚的钱也没地花。”
夏槐哼笑一声，声音沙哑但语气狂妄：“不缺钱又怎么了？哥们要是和你热度差不多还怎么当顶流。再说了，哥们赚钱给对象花不行啊.”
天真对他的口嗨习以为常：“你一个臭直男，死宅男能找到什么对象？”
夏槐不乐意了：“我怎么就——”
“说吧，到底是沾了哪个不该沾的东西。” 天真突然插话，语气痛惜又大义凌然，“哥们虽然拿不出来钱，但势必带你走上正道！”
夏槐被他逗笑：“滚刀吧你。”
两人口嗨了几句，天真又问：“不过坏坏你cp是谁啊？”
夏槐回答道：“说是刚来没多久，名字好像叫co、cool？”
天真那边安静了几秒，随后震惊喊道：“该不会是coll吧！”
“不知道，我没记住。”夏槐不以为然。
天真又喊：“他是从隔壁平台转过来的，以前还挺有名，如果真是他那你可是倒大霉了！”
“？”夏槐：“怎么说？”
如果天真说他走大运了，夏槐可能提不起劲，但说他倒大霉，那就必须要听一听了。
电话中传出一阵衣服摩擦的“挲挲”声，等换好姿势，天真才再次出声。
“他算得上是隔壁小顶流了，只不过我听内部消息说这人私生活贼乱，私联粉丝、辱骂同事。咱们老板看中了他的热度，花大价钱把这事压下来，还让他改名转过来了。”
“白瞎那么好的热度了！”天真忿忿不平。
听到这些话，夏槐先是一愣，随后随意地说：“他的私事与我无关。反正合约就半年，相安无事过完最好。”
“有事找我，别藏着掖着。”天真突然声音严肃。
夏槐笑了：“哥们儿跟你客气不了。”
刚挂断电话，手机就再次响起消息提示音。
[加上他好友了吗？]
嘴角翘起的弧度瞬间消失。
[对面还没同意]
夏槐回复。
对面重新推送了一遍微信好友名片。
[你再加他一下，毕竟以后就是搭档了，肯定要有一个人主动]
[。]
夏槐敷衍的按下一个标点符号。
对面那人感受到了他敷衍的态度，佛口慈心的教育。
[这几天先别直播了，你们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不过小夏啊，你这个坏脾气以后可要收一收，不然组了cp之后容易闹矛盾。]
看着屏幕上“坏脾气”的字眼，夏槐抿直嘴角，直接关掉手机不再回复。
他起身走了几步将自己放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开始发呆。
发消息这人叫刘志全，是夏槐所在公司的老板。不过这人就是个完完全全唯利是图的狡诈商人，夏槐对他向来没什么好感，但最近联系的倒是频繁。
大概半个月前，也是这么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把夏槐叫去了公司。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份组合协议。
夏槐盯着协议皱眉：“什么意思？”
“小夏啊，最近咱们这个圈子流量下滑多严重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是咱们公司粉丝最多的主播，我肯定是会花尽心思让你流量提上去的，所以这不是召集了整个运营部门，讨论之后找到了解决办法。”
夏槐合同丢到桌上：“我没有组cp的想法。”
刘志全可能是中午吃的太饱，说话时手也不忘在鼓囊的肚皮上来回转圈抚摸。
“你组了cp之后流量肯定能上升，你挣得多，公司分成的也多，这是双赢的局面，对你没什么坏处的。”
“我拒绝这个提议。”
夏槐懒得再和他废话，留下一句话转身就准备离开。
然而刚握上门把手，背后那人再次出声。
“小夏啊，最近奶奶身体怎么样啊？”
夏槐手猛然收紧，回头：“你想干什么？”
刘志全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关问题：“再有半年咱们的合约就要到期了吧？”
“……”
见夏槐没有回复，他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这么说来你奶奶用我托关系找来的实验药也有两年半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最后半年。”
刘志全脸上笑容和煦，但在夏槐眼中，他就像一只灰绿色的怪兽，勾起的唇角边挂满了透明的酸臭口水，随着他增长的贪婪**顺着下巴滴落在桌上，腐蚀着精致厚实的珍贵木料。
夏槐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轻轻垂下。
“我知道了。”
“……”
不知不觉间夏槐睡了过去。等他再次拿起手机的时，那个叫coll的已经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想到刘志全说的那些话，夏槐还是主动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好，吓坏。]
三分钟过去，手机安静无声。
夏槐走向厕所，猜测对面估计在忙。
三个小时过去，手机依旧安静无声。
夏槐关掉游戏，瞟了眼时间。
才凌晨一点，估计还没直播完。
就这么一连三天过去，就算夏槐和他的双人直播即将开始，聊天框内依旧毫无动静。
本就耐心不多的夏槐忍无可忍，直接把这个叫coll的拉进了黑名单，眼不见心为静。
反正这场直播也是走剧本，沟不沟通已经无所谓了。
看着他的名字消失在自己的手机上，夏槐这才痛快了不少，开始翻看起助理那边发来的剧本。
［你在他面前温柔听话，偶尔脆弱……］
［你依赖他、仰慕他……］
［你忍不住想和他亲密……］
夏槐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没过几秒干脆直接关掉。
他不知道其他搭档的剧本是不是这样，但很显然，他完全走不了本。
什么听话脆弱，什么仰慕依赖，这都是什么狗屁词语！
他夏槐这辈子身上都不会出现这些词。
既然没办法按剧本来，夏槐也不再浪费时间，调整摄像头之后便开启了直播。
夏槐是不露脸主播，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以虚拟形象出现，偶尔会在会员直播的情况下才漏半身。
不过，今天为了增加热度，公司那边强制要求他公开漏半身。
刚一开播，直播间人数剧增，弹幕上有一些眼熟的老粉，也有很多陌生的新号过来凑热闹。
夏槐如常的打了个招呼，然后才选择性开始回复弹幕。
“怎么突然开半身了？”
“不喜欢吗？”
“对象是谁？怎么还没有公布？”
“知道哆瑞咪发的音符怎么写吗？”
“不知道啊。”
“不知道也没事，和那个没关系，就是单纯吊你们胃口。”
见弹幕纷纷破防，夏槐笑了一声。
“丢个深水鱼雷我就告诉你们。”
“哎呦！真投了啊，感谢老板的打赏，来你——”
注意到和深水鱼雷礼物特效一同出现的名字为Crane的连线申请，夏槐顿了下，然后又继续说：“巧了，人来了。”
说完这话，他按下接通。
夏槐没有说话，对面也是安静无声。
【什么情况？这是闭麦直播间吗】
【现在是在表演谁先说话谁就输是吗】
【歪？直播在吗，我好像有点聋了】
本想着如果对面主动打招呼，夏槐就原谅他这几天的冷暴力。结果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一声动静。
夏槐内心气急败坏。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破合约，他早就挂断了！
但也不可能放着直播不管，他只能装作不在意懒懒地说了一句：“喂，在吗？怎么不说话？”
没想到一声电流声过后，耳麦中却响起了一道低沉性感的声音。
“我在，宝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