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琢满心希冀:“莫非……女娲娘娘还活着?”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去抱女娲娘娘的大腿了?
周负诚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你也不清楚吗……”秦琢有些遗憾,双眸又暗淡了许多。
周负最见不得他露出这种表情,一旦秦琢的脸上流露出诸如遗憾、忧虑、悲戚之类的表情,他的心就跟针扎一样疼。
但他嘴笨又迟钝,不知该怎么安慰秦琢,只好急忙绞尽脑汁猜测起来。
“也许她和白帝一样,吃了某种不死药?或者是烛九阴、帝俊那几个能操纵岁月的神灵,赐予了娲皇一副长生不老的肉身?”
“可惜即使是女娲补天,那也已经是近五千年前的事了啊。”秦琢悠悠长叹道,他希望娲皇还活着,可是他的理智告诉她,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他按住了心口,感受着胸膛左侧强劲有力的心跳,目光有些迷蒙了:“周负,等我离开了昆仑,我想去祭拜他们。”
周负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阿琢在难过。
周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应该陪着阿琢去的,去看看如今羲皇和娲皇的祠,他渴望和阿琢一起承担那些悲伤与痛苦。
他还想去看看阿琢成长的地方,去看看那些活得热闹精彩的生灵,去看看他守护了数千年的山海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可是他也有他的责任,他还不能离开众帝之台。
敏锐地察觉到周负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秦琢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周负道:“你别难过,你伤心了,我也会感到伤心的。”
秦琢转向了他,这句话说出来,几乎已经算是在明示了。
说句实话,秦琢的追求者从来没少过。
秦琢自小便生得金相玉质,秦家主接见来客时,也总喜欢把他带在身边充门面。
虽然他修为低微,不似差不多同龄的秦思慎那般外表出众又天资卓绝,但胜在性情温良敦厚,平日里又好说话,颇得族中小辈喜爱。
小辈们回去和家中长辈一提,各门各户的话事人就对秦琢添了几分好印象。
秦琢辈分高,但总有人不缺辈分大年纪小的亲戚,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总会把秦琢也列入备选——秦家主已经帮他婉拒好几批媒人了。
若家中闺女性子烈、脾气急又好武斗,长辈怕夫妻出现龃龉最后直接打起来,免不了考虑一些性子较软的公子。更有怕女儿受气的父母放出话来,女婿的修为绝不能比女儿高!
比如秦琢,那些女儿奴们就很满意。
样貌出色、谈吐斯文、辈分合适、工作稳定、师承正统、身世清白,更重要的是,他打不过自家闺女!
也有些人家支持女儿自己选择伴侣,年纪尚小的姑娘们不会考虑太多,见秦琢长得俊秀无匹就暗许了芳心。
甚至曾有某家的女中豪杰扬言道:“自古英雄配美人,我自己就是一等一的英雄,那么选夫婿时当然要找个美人了!”
而美人本人吓得整整一年都躲着那家的姑娘走,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掳去了。
男子嘛,也不是没有,但都表现得比较隐晦,秦琢反应过来后也客气地拒绝了。
可是周负……
秦琢有些头疼了,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周负就是这种态度,莫非他们以前真的有过什么?
也不太对啊,周负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还不如小鵹放松呢。
他想了想,决定直接问本人:“周负,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周负的睫毛扑扇了一下:“认识?”
他有些茫然地回望过来:“我从诞生时起,就坐在这里了,然后突然有一天,你来到了众帝之台上。”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露出温情的笑意,似乎在回味初见时的惊鸿一面。
“昆仑山上的积雪万年不化,但昆仑地界其实很少下雪,你来到帝台的那一日,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呢……”
说到这里,周负低下头,嘴角挂着腼腆羞涩的笑意,耳根红如滴血。
“你行色匆匆,好像在找什么人……然后你就看到了我,径直来到了我面前,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活的生灵。”
秦琢好奇道:“然后呢?”
“然后,你叫我‘周负’,那时的我还没有名字,你给我起了名字,我好高兴……”周负的声音越来越轻,低得犹如喃喃自语。
他仿佛沉入了一场酣畅荒唐的大梦里,梦里有他无法触及的所有。
原来如此!
秦琢用指节蹭了蹭下巴,觉得自己懂了。
这家伙是不是把他当爹了?
就像刚破壳的小雏鸟,会把第一眼看到的活物当做是妈妈,周负第一眼看到的活物是他,那岂不是说……
秦琢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暗含着几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失落。
再看周负时,他的神情顿时带上了对自家子侄的关怀。
此时的周负还没意识到,秦琢的思维正在往一个完全错误的方向狂奔。
怪只怪周负没说清楚,虽然他看到的第一个的生灵的确是秦琢,但周负生而具有神通传承,并非懵懂无知的普通孩童,更何况他当时已经不算小了。
他们的话题早已偏出八百里,不过好不容易进昆仑一趟,秦琢并不打算马上离开,他还有很多的问题需要周负来解答。
消化完周负告诉他的一大堆信息后,秦琢便向他提起了充满意外的常羊山之行。
“对了,周负,你先前不是让我去探查刑天的情况吗……”
秦琢详细地向他讲述了一路上的见闻,末了又问他道:“那个白衣人到底是谁?”
他知道周负肯定认识那个白衣人,甚至对白衣人的性格有一定了解,不然周负也不会任由对方敲晕自己。
周负实话实说:“那是梼杌。”
秦琢一怔:“梼杌?四凶之一的那个梼杌?”
“对,就是他。”
《左传》记载道:“颛顼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诎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嚣,傲狠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梼杌。”
传说梼杌是黑帝颛顼的儿子,看上去就像一只人面虎身的凶猛异兽,长着野猪一般的獠牙和一条极长的尾巴,生性桀骜,不服管教。
周负急忙解释说:“梼杌比饕餮那个骑墙派好多了,他一直在抵御穹阙的侵害,只是行事特别激进,独断专行,没有人劝得住他,诸神渐隐后,就更没人管他了。”
他还向秦琢保证道:“你放心吧,在我的印象中,梼杌他只是逞凶好斗,不会胡乱伤人的。而且梼杌早年受了重伤,牙齿和尾巴都被砍下来了,实力大不如前,没有太大威胁。”
秦琢道:“可梼杌为何出现在常羊山呢?他是不是对刑天有所图谋?”
“这……我就不清楚了。”周负摇摇头,努力回忆了好一会儿,面上仍是一派茫然之色,“他和刑天根本没有交集啊。”
两人面面厮觑,只好先将此事揭过。
秦琢又问:“你知道我刚刚……诞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
他说起“诞生”这个词时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周负顿时更茫然了:“什么意思?”
“因为据我所知,我曾经变成过小孩子,我不知道孩童形态的我有没有记忆,但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秦琢一遍说,一边将曳影剑解下,置于膝头。
周负伸出手,指尖悬在曳影剑上方,引来剑身一阵剧烈的颤抖,嗡鸣声震耳欲聋。
感知到曳影剑传来的情绪,秦琢急忙推开周负的手:“别碰它。”
“啊……”周负闻言,心里虽还不明所以,手上的动作已经听话地停下了。
秦琢蹙眉,难得强硬地按住了曳影剑,动作不像安抚,反而像是一场镇压。
被主人这么一按,曳影剑顿时哑火,一动不动地装起木头来。
秦琢直白地对周负说:“曳影剑不喜欢你。”
就跟平日劝谏秦家主一样,直言不讳,毫不拐弯抹角。
摸不准秦琢的意思,周负一下子陷入了惶恐中,耷拉着眉眼,非常受伤。
阿琢是曳影剑的主人。
阿琢的意志就是曳影剑的意志。
曳影剑的态度就是阿琢的态度。
曳影剑不喜欢他。
阿琢不喜欢他!
他被阿琢讨厌了!!!
周负差点原地爆炸,心脏直接停止跳动,面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干净净,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苍白僵硬起来。
却听秦琢屈指在剑刃上一弹。
“不许动,听话。”他说话的口吻很是严厉,之后便把曳影剑往周负的方向递去,语气随之温和下来,“好了,现在曳影剑不会抗拒你了。”
周负愣愣地接过了剑,脸上又沁出殷红之色,漏跳了好几下的心脏重归工作岗位,并且蹦得更加卖力了。
阿琢揍了他的剑。
曳影剑违背了阿琢的意思。
阿琢的想法和曳影剑相反。
曳影剑讨厌他。
所以阿琢喜欢他!!!
周负猛地一拍胸口,逼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咬死了牙关,才勉强把那一句冲到嗓子眼儿的“我也喜欢你”给咽回去。
不行,不可以。
冷静下来的周负闭了闭双眼,从秦琢手中接过了曳影剑。
阿琢绝不能喜欢他。
但是,但是……
周负低头,垂下的发丝掩盖了他的侧脸,同时也掩盖了他脸上的情绪。
周负可以有私心,但不周君不能有。
他慢慢地将曳影剑拔出剑鞘,寒芒泠泠如秋水,倒映着他石像般的面孔,深邃的眼眶中镶嵌着一双无望的眼睛。
阿琢,我快死啦。
你千万不可以喜欢我。
不周君需要永远保持清醒和理智,在任何问题上都是如此,周负定了定神,将神识沉入曳影剑内,触动神剑之灵。
这次曳影剑老实多了,主打的就是一个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看出什么了吗?”秦琢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近得能感觉到气流隐隐的震颤。
周负道:“看不出来,曳影剑被封存了太久,灵性流失得厉害,即使是我,也无法看到更多。”
秦琢轻叹:“这样啊……”
周负眼巴巴地盯着他:“阿琢,对不起。”
“又怎么了?”秦琢哭笑不得。
“我诞生得太晚了,如果我亲身经历过那些事,就不会回答不出你的疑问了。”周负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闷声说道。
秦琢笑道:“你可是大禹时期的上古大能啊,哪里晚了?”
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一天到晚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生自己的闷气。
自动代入了长辈的身份,秦琢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揉了揉周负的发顶。
周负不像秦琢一样要出门应酬,身上的穿着打扮也随性而为,就拿头发来说,周负恐怕根本不会梳头发,整天这样随意披散在肩上,虽然仍是乌黑浓密,但历经长久的风吹日晒,难免有些毛糙了。
秦琢的头发向来顺滑,初次摸到这样有些扎手的头发,一时间竟颇感新奇,就多摸了两下。
真的好像黑石子的毛啊,只是更长一些……
他的思绪宛如脱缰的野马,向一个奇怪的方向发散而去。周负在他的手下转了转脑袋,懵懵懂懂的样子成功地逗笑了秦琢。
秦琢又狠狠地搓了搓他的脑袋,微笑起来。
“我的使命还没结束,再跟我讲讲穹阙吧。”
前文暗示过好几次了,周负快要死啦(轻轻)。
但是我简介里写得明明白白,是he(尖叫),真的是h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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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昆仑玉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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