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听到有人叫自己,秦琢当即警惕起来,他在关外可没有熟人,此人又连脸都不露就请他上车,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见他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车内人似乎也有些疑惑,又唤道。
“昆玉阁主?可是身体不适?如若如此,还是进来歇歇吧,避一避风雪也好。”
此人的声线和秦琢一样温润如珠玉,但秦琢的嗓音要更加清亮一点,此人则稍显低沉。
秦琢隐隐觉得这个声音很是耳熟,思索片刻,讶然开口道:“古掌门?您怎么会在这里?”
他总算听出来,此人竟是峨眉盟书剑派的掌门古钧,不久前常羊山一役中,在长定公主的帅帐内,上方山掌门王黍出言刁难,古钧勉力维护秦琢,虽然两人的交际只有那么一次,但秦琢仍对这位掌门心生好感。
古钧温声笑起来:“那就说来话长了。”他略微抬高了嗓门,“外头风雪正盛,昆玉阁主也别站着吹风了,还是进来说话吧。”
“多谢古掌门美意,但我与古掌门未必同路,还是不要耽误您的时间了。”秦琢委婉推辞道,风尘子托身的铜灯还被他握在手里呢,让古钧看出什么就不妙了。
向来进退有度的古钧此时却不依不饶:“我要去北海,若是顺路,不如让我日行一善,载昆玉阁主一程吧?”
秦琢眨了眨眼:“古掌门要去北海?”
“是啊。”古钧幽幽的叹息声从车内传出,顶着狂风钻入了秦琢耳中,“莫非阁主的目的地也是北海?那可太巧了,我们都是孤身前来,不如同行,路上也好有个伴儿,是不是?”
看上去是在询问秦琢的意见,但古钧的语气却不容置疑,根本容不得秦琢继续推辞下去——否则就是不给书剑派掌门面子了。
古钧自顾自地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秦琢踌躇了一下,就若无其事地把铜灯放入乾坤袋中,向马夫致意后,低头钻进了车厢里。
一撩开帘子,就见古钧裹着一身毛绒绒的斗篷,捧着小金炉正襟危坐,笑盈盈地看着他。
秦琢朝他脸上一看,发现古钧面容苍白,眸光黯淡,就知道他身有隐疾,恐怕连御剑都艰难,怪不得一名炼气化神中期的修士要乘马车出行呢。
古钧注意到他的目光,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常羊山之战受的伤还没痊愈罢了,不必担忧。”
古钧年纪轻,实力稍差,在常羊山并没有正面对上刑天,然而为了救门人,硬挨了泥石巨人的全力一击,受了严重内伤,幸好还不足以致命。
本来秦琢不想多提,怕贸然的关心惹别派掌门不快,但既然古钧自己先提起,表明了此事不必避讳,他也就无需瞻前顾后了。
“古掌门,受了伤就该静养,怎么突然跑到北地来了?甚至一个门人都不带?”秦琢在他对面坐下,向他投去不赞同的目光。
古钧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先告知马夫不用顾忌他们俩,继续赶路即可。
随后,他才无奈地看向秦琢:“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秦琢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频频皱眉,他有一种突如其来的直觉,这位掌门对他有事相求。
什么事儿能求到自己头上?他没钱没权没人脉没势力,在秦家都只是起到一个装饰的效果,哪有本事让一派掌门放下身段?
“如果阁主不介意,我可以直接叫你昆玉吗?”古钧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我与秦家主算是同辈,又痴长你几岁,你叫我的表字——衡石就好。”
“嗯?”秦琢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自然不介意,那我便唤你为衡石兄了。”
古钧连连点头:“这个称呼好!”
随即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犹豫,缓缓说道:“昆玉早年间曾跟随秦老家主走南闯北,想来是听说过书剑派的发家史的吧?”
虽然不知道古钧为何会说起这些,但秦琢还是诚恳地点了点头。
书剑派,一开始并非是归属峨眉盟的书剑派。
这个门派是为了躲避多个势力的联合追杀,从中原迁入巴蜀的,至于被追杀的理由,就是让书剑派祖师从一个籍籍无名独自修行的小修士,一跃成为世间顶级高手的神器——轩辕夏禹剑!
轩辕夏禹剑通常被称为轩辕剑,它是众神采首山之铜为黄帝所铸,后来传与夏禹。传闻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是一把真正的圣道之剑。
自商汤后,轩辕夏禹剑便下落不明,直到四百多年前,书剑派祖师横空出世,才让神剑再次绽放光辉!
祖师羽化后,这把神剑就被供奉在书剑派的大堂中,惹来无数觊觎,可门中子弟再没有像祖师那样惊才绝艳者,轩辕剑便封鞘自晦,再无神异之相。
因此,盛极一时的书剑派不过辉煌了一代,就由盛转衰,不得不西迁入蜀,归附于峨眉盟,以求保全这柄祖师留下的神器。
好在峨眉盟确实够意思,一帮不弱不强的小门派同仇敌忾,还真的没让轩辕剑流入他人之手。
值得一提的是,轩辕夏禹剑并非完全没了动静,实际上每一代掌门都是神剑挑选出来的,勉强能够拔剑出鞘,却无一例外都不能发挥神剑真正的力量。
传承到古钧这辈,已经是第九代掌门了,他年纪轻轻就继位的主要原因,就是少年时无意间拔出了放置在大堂桌案上的轩辕剑。
古钧苦笑道:“话虽如此,但是……我也没能激发神剑的力量——即使我已经是我派自第二代掌门以来,与轩辕剑最为契合的一个了。”
他本以为秦琢会追问有关神器的细节,不料他却见这位年轻的执事了然地微微点头,似乎是完全理解了他所说的一切。
秦琢当然理解。
他同时拥有曳影剑和刑天盾,他很清楚,神器,是会挑主人的。
就像曳影剑在秦家宝库放了多年,也只是一把生锈的破铜烂铁,一经他手,立刻焕发灵机。
在书剑派渴望重新获得轩辕剑之力的同时,轩辕剑也在不断地为自己寻找一位新主人,无奈天纵奇才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轩辕剑一直没能等到合适的人。
“我们以为事实便是如此,是书剑派接不住这样泼天的气运,也怨不得他人。”古钧情不自禁地放轻嗓音,深吸了一口气,痛苦地低语道。
看到古钧克制不住情绪地紧闭双眸,秦琢满心惊讶,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事实不是这样的吗?
等平复好了心情,古钧重新睁开了双眼,眼底充满了复杂的思绪。
他语气沉重:“可是当我继承了掌门之位后,才从上一任掌门——也就是我的师尊口中,得知了一个关于轩辕剑的秘密。”
“——书剑派里供奉的神剑是赝品!真正的轩辕剑,早已遗失了!”
秦琢悚然一惊,随即脊背发凉,丝丝缕缕的恐惧蔓延上心头,令他几乎想扭头就跑,并且跑得越远越好!
惊讶的是,书剑派居然会丢失这么重要的东西,而且还瞒得极好,多年来从未被外人知晓轩辕剑的丢失。
恐惧的是,古钧作为现任掌门人,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对他这个人吐露这件事!
古钧到底想干什么?!
秦琢强颜欢笑道:“竟是如此……那我先祝衡石兄与书剑派早日寻回神剑吧。”
听到没?专心找轩辕剑,别来折腾他这个局外人了。
然而古钧像是没听到这番话似的,自顾自地往下说:“轩辕剑在第六代掌门手中遗失,至今不过百余年,我上任后收集了很多线索,我有这个自信,将轩辕剑带回我书剑派!”
他这么一说,倒是勾起秦琢的好奇心了,但处于谨慎,秦琢没有追问,也没有搭话,而是摆出一副不感兴趣但处于礼貌确实在认真倾听的表情。
古钧越来越兴奋:“我终于在前辈们留下的手稿中找到了轩辕剑的一丝影子,所有的信息全都指向了北海!准确地说,是指向了北海的鲲鹏一族!”
“你、你要去找鲲鹏?”秦琢张了张嘴,心里蓦然涌上一股无力。
他也要去寻找鲲鹏,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太巧了,巧到让他不由地怀疑此事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操纵。
“没错!”古钧毫不犹豫地应道,“轩辕剑丢失一事,只有历代掌门知晓,因此我必须独自前往北海。”
秦琢身体紧绷,一刻也不敢放松:“轩辕剑的丢失和鲲鹏一族有什么关系?”
古钧解释道:“在六代掌门的笔记中,轩辕剑最后一次出现,是他前往北海除妖,途中结实了一位鲛人族女子。”
说到这里,古钧忽然表情一变,哭笑不得道:“我派六代掌门对那鲛人女子一见钟情,谁知那鲛人是北海鲛人族的大祭司,并且已有婚配……”
“北海鲛人族的大祭司?”秦琢顿时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每一支鲛人族有且仅有一位大祭司吧?”
古钧点头表示了肯定。
秦琢双手握拳,低下头掩盖了自己眸中的惊疑不定。
北海鲛人族大祭司,不就是秦家老祖蔚姝吗?!书剑派六代掌门对他秦家老祖一见钟情?
……啊?
莫非轩辕剑的丢失也和蔚姝老祖有关系?
“咳咳。”古钧意识到了自己的跑题,连忙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总之,自此事之后笔记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有关轩辕剑的内容,我问过师尊,轩辕剑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内遗失了的。”
本来秦琢可以置身事外,然而事关蔚姝老祖,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个清楚。
“为何衡石兄会认定鲲鹏一族有关于轩辕剑下落的线索呢?”
古钧认真道:“因为在那次除妖之事中,我派六代掌门遇到了鲲鹏——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这有什么奇怪的?”秦琢奇道。
“鲲鹏体型庞大,食量也大,除非海神召集,否则通常不会聚集在一起。”古钧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无与伦比的严肃,“六代掌门当时一定是碰到了非常特殊的情况,才会见到一大群鲲鹏!”
“特殊情况……”秦琢有些苦恼地歪了歪头,一瞬间,脑中闪过了无数的想法。
足以惊动鲲鹏与鲛人族大祭司的特殊情况会是什么……
没想到蔚姝老祖不但取得了曳影剑,还和更为古老的轩辕剑有过交集啊……
曳影剑、轩辕夏禹剑,这两者都曾是大禹的兵器,会不会有所关联……
轩辕夏禹剑在百余年前失踪,曳影剑却是在百余年前被找到……
等等!
秦琢猛地抬起头来,双眼中迸发出一道精光,灼灼如火,这样的眼神把对面的古钧吓了一跳。
古钧悄悄咽了一口唾沫,似乎不太习惯一向守柔不争的玄鸟阁主露出这种带着锋芒的表情。
秦琢注视着古钧:“轩辕剑是何时丢失的?我需要一个更准确的时间。”
古钧喉结一滚,开口说出一个烂熟于心的数字:“祖秦历二零七六年左右。”
秦琢双眸微微眯起,他知道当时发生什么特殊情况了。
——黄河夺淮。
祖秦历二零七六年即为公元1855年,黄河夺淮,就是黄河侵袭淮河流域,抢了淮河的河道作为入海口。
第12章曳影剑4已经提到过此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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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北溟鱼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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