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网上有关小少爷的事纷纷扬扬，就连童安的往事也被扒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各种牛鬼蛇神开始扯旗叫嚣，评论区依旧让人冷暖交加。

沈南风见到的某视频下评论区是这样的：

1楼：天才？这都第几个了？别又是什么营销炒作。

2楼：1楼你就醋吧，酸味儿都溢出来了，隔着屏幕都能闻到。

3楼：有什么好吵的？你们不觉得这孩子可怜吗？他爸爸妈妈该怎么办？

4楼：关我们什么事？全家平安接不接？

……

这只是其中一个评论区，还不算吵得最激烈的。

而那些自称是童安同学的人也都在为她感到惋惜，夸大其次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更有甚者开始阴谋论，开始攻击童安的家庭与学校。

话题从跳级到现阶段教育，再从应试教育到心理上……

他们在想方设法博眼球的同时，小少爷的身体似乎出了问题，童安醒来的时间逐渐变短，就连记性也跳崖式下降。

刚说过的事，他转头就忘了。

就连上完厕所有没有洗手这件事他都疑惑。

于是沈南风在童安第四次回洗手间洗手时把人拉走，后者眼神茫然，被带到客厅沙发上后又躺下了。

成日没精打采，还经常认错人。

陆先生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他家儿子的身体就是这样的，睡多醒少，日夜颠倒。

说实在的，陆拾安那小子并不与他亲近，有事也只找他妻子。

这让陆先生很无奈。

但童安竟然会把他当成小沈，当时拿了梳子过了让他梳头时，陆先生受宠若惊。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差不多一周。

不过有一点，就算童安再怎么不记事，都会喊宋女士“姐姐”，但喊沈南风和陆先生却是“叔叔”。

陆先生倒觉得无所谓，而沈南风也只能：“……”

-

某晚，沈南风跟童安一起到花园消食。

沈南风看他抱着一只玩具熊出来。

这只玩具熊是第一次见面时他送小少爷的，没想到童安也喜欢。

见童安有些心不在焉，沈南风问：“童安，不舒服吗？”

童安停住脚步，缓缓抬头：“心跳，有两道。”

怦怦，怦怦怦——

四下寂静，只蝉鸣悠悠。

沈南风听到童安说：“沈老师，你喜欢安安更多一点，还是喜欢我更多一点？”

很轻，若不仔细听都听不到，

他似乎很在意这点，但，为什么？

为什么会问他这种问题？

童安把下巴搁在玩具熊脑袋上，又轻声说了句：“没什么。”

就好像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当南风走到童安身边，他抬头，眼神疑惑：“我们……散完步了？”

童安的症状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小少爷意识清醒的标志，但如果有那一天，童安或许会消失。

沈南风看着他的眼睛，末了只道：“差不多了，累的话我们回去。”

童安点点头，把玩具熊抱得更紧了。

而回去之后，他又睡着了。

这实在不是普通人一天该睡的量，沈南风心想。

回到房间，他刚躺下，身旁的手机开始振动，屏幕亮起。

是苏屿打来的。他原本是要来看童安的，但最近实在太忙了，也就耽搁了。

“喂，老沈，有没有兴趣帮一个忙？”

沈南风按了按眉心，觉得有些吵。

这咋呼的警察又来了，又带着麻烦事来了。

叹了口气，他问：“什么事？”

苏屿正在下班路上，走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难免有些孤独，现在又这个点了，但好在有一个夜猫子老同学。

他打定沈南风没睡才打过去的。

本以为对方会拒绝的，但……

“安安的心理状况有些不对劲。”

苏屿：“？”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小少爷的心理医生。

听对面沉默，沈南风知道这家伙又想歪了。

呼出一口气，他心累，不打算再说这个事，只问：“你之前不是说要来看看童安吗？”

苏屿没了声。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件事，但想了想，沈南风又不是外人，他们可是敢把自己老底告诉对方的人。

叹了口气，他实话实说：“当初童安出车祸是我叫的救护车。”

瞄了眼四周，没人。

但苏屿还是压低声音，用气音道：“当时肇事司机逃窜，我把童安解救出来的时候人还是清醒的，当时她体征什么的都是正常的，身上也没什么大的伤口，可……”

话到此处，没了声。

未尽之意沈南风自然清楚。

清醒，体征正常，没有大伤口……所以，童安是怎么落到要捐赠心脏的地步呢？

这一般都是身患绝症的人才会做出的选择。

更别说，童安一家出车祸后不到一个周，小少爷就进行了心脏移植手术。

苏屿到家了，他把门打开，确定锁好门后去饮水机处接了杯水。

一杯水下肚，他语气严肃：“还记得前些天报道的‘医院偷肾’一事吗？”

心里一沉，沈南风忽然想到……

苏屿的话印证了他的想法：“对，涉事医院是童安被送去的那个，同时也是小少爷做心脏移植手术的场地。”

联想到最近发生的种种巧合，似乎所有事都串了起来。

他心里有个可怕的猜想。

“……”

聊了一会儿，沈南风跟苏屿约定好见面的时间。

“好，那就这样，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那头传来苏屿打哈欠的声音，沈南风回了个“嗯”，然后挂断电话。

刚准备说他一顿的苏屿：“……”

夜猫子，熬夜伤肾，熬吧你，迟早肾虚。

“……”

翌日，陆家父母带人去医院。

童安打了一路哈欠，沈南风看着他，此刻他正盯着手机上一张图片看。

图片所示内容是童安在学校荣誉榜上的学生照。

圆脸，杏眼，学生头。发梢有些卷翘，耷拉着眼，看起来像是刚睡醒一样——据景明所说，当时童安确实刚睡醒，人还没清醒，就被拉去拍照了。

这张照片是宋女士发给童安的。

最近，景明向宋女士打听童安的近况，宋女士同他说了近期情况，顺带旁敲侧问童安以前的事。

说，若是童安忘了，他们讲给他听。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

但景明真有童安的照片。

他发过来时还专门解释，说是帮忙换榜时留下来的，只是不想让同桌的照片被扔进垃圾桶。

对此，宋女士也不拆穿。

她从校长那里了解到，景同学与童安是同桌，平时对她多有照顾。可自从童安出事后，景同学就变得沉默寡言。

其实不止他，当时高一六班的其他同学也是这样的。

将一个小他们四五岁的小女孩放进班里会怎样？他们会觉得自己是大哥哥大姐姐，要照顾童安这个小妹妹，大多出于责任感。

而当童安出事，他们或是自责，或是惋惜。

宋女士扶了一下眼睛，看着车内后视镜。镜子里少年垂眸，垂下的额发挡住眼睛，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他似乎在想事情，也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盯着那张照片发呆。

“angel？你为什么要喊景同学春和呢？”

童安听到这声，回过神，摁熄手机屏，他将手机倒扣在腿上。透过后视镜去看宋女士，发现她在抿唇笑。

同一时间，沈南风也看了一眼童安的动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童安想了想，他解释：“高中有篇语文课文叫《岳阳楼记》，里面有一句‘至若春和景明’，想到景明，就想到了春和，算是外号，而且他也给我起外号了。”

听到此处，沈南风唇角微弯，破天荒地参与进这种话题。

他问：“那你的外号是什么？”

童安向上看了一下，随即缓缓把目光落下。

“童童。”

陆先生握着方向盘，抽空看了眼后视镜透过，后座的少年低着脑袋，说这两个字时声音很轻，似乎是不好意思。

于是他也插嘴问了一句：“还以为会是安安呢？”

宋女士打趣：“很可爱呢，其他同学也这么喊吗？这个外号是怎么兴起的呢？”

童安撇撇嘴，没好气道：“都这样喊，他们说我不学习，‘童同学没有学’，就剩下前两个字了，然后他们就喊我童童。”

车窗外风景倒退，其他人想到最近从网上了解到的童安，可不是“童同学没有学”吗？童安是不刷视频的，也很少上网，所以他不知道，不少他的同学，包括小学，初高中同学，都证明他上课不怎么学习，只趴在桌上睡觉了。

难得这次陆先生没有被排除在话题外，这次的他也是松了一口气。

如他妻子所言，童安是个angel，若是自家儿子，绝对不带他玩。

去医院的路上有说有笑，童安也说了很多她在学校的趣事，比方说连着两节课睡觉时，第三节课的老师会说：“童童，在语文老师课上睡够了就不要在数学老师课上睡了哦。”

但童安还是没熬住，包括她的同桌景明，他们一起趴在桌上睡。于是数学老师把景明喊到后面站着，同时敲打一下童安。

没罚童安，但喊了她的名字。

陆先生很捧场，他“诧异”：“那童童是怎么说的呢？”

车里三个人都把注意力放到童安那里，他说：“我说，罚了我同桌，就不许罚我了。”

于是车里响起一阵笑声。

宋女士笑得直不起腰，陆先生开车，也只把目光从后视镜移开，但嘴角的笑是掩不住的。

沈南风听后忍不住叹了一句：“活学活用。”

童安笑了笑：“那当然。”

宋女士被逗得差点笑岔气，是个会抖机灵的。

难怪没几个人讨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