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藏回忆，去往幸福的未来吧。”

——《匿名来信》

硝烟弥漫、血河流淌数里的战场，满天黑云像是泼了浓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脚下土地已被鲜血侵染，尸横遍野，随处可见的白骨生出杂草。

无数人的哀嚎被炮火声所掩盖，**的脚被血染红，橙发的少女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着，努力寻找走散的亲人。

没有方向，只能凭着直觉行动。

这一路上她见过太多尸体，有些还没有彻底断气，承受着绝望和痛苦，可她不能停下脚步关心这些人。

一旦停下来了，说不定下一个就是她。

她不能死，还有人在等着她回去。

足下的草地还在震动，她狼狈地躲过枪林弹雨，似乎在远处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父亲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最显眼的位置。

快点，再快点。

顾不上被弹片割出许多伤痕的小腿，她朝着希望走去。

父亲……

她离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父亲的衣角。

一声巨大的轰鸣后，她从梦境中惊醒。

五月天，闷热又潮湿的天气。

依旧是神社后的庭院房间内，灼热的光从未关上的门洒进来，照亮了原本阴暗的屋子。

又是这个梦，娇娇躺在榻榻米上，看着木质的天花板长舒一口气。

最近她总能梦见父亲，有时是在家里吃饭的场景，有时是父亲带着她出门的场景，这次竟然是在战场上。

她不确定父亲和弟弟妹妹是否还活着，也拜托过神社里的工作人员帮忙打听，但一直杳无音信。

不过神明大人答应了她完成任务就能去寻找亲人，这样就说明他们中至少还是有人活着的。

要早日完成任务。

娇娇攥紧发冷的拳头，换好信使的服装，戴上那顶显目的高帽。她的挎包在之前的任务中丢失了，好在神社的工作人员得知后立刻给了她一个新挎包，解决了信件无处存放的问题。

“帮一个孩子送信。”

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娇娇的脑海中响起，神明大人言简意赅地用意念传递了这次的任务信息。

接受到任务信息的娇娇点点头，整装出发。

这次的降落地点是一个空旷的公园，只有寥寥几人，没有人注意到突然出现的娇娇，所以不需要额外耗费神力抹除记忆，这点让她松了一口气。

最近娇娇对神力的掌控有所进步，已经能够精准降落在目的地五十米内，或许以后她也可以像神明大人一样，随时随地出现在目标人物的面前，说不定还会把别人吓到。

嗯……如果会吓到人的话，还是降落在远一些的地方吧。

“看这里，看这里！”

不远处有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响起，娇娇循声望去，视线对上一台相机的镜头。

随着咔嚓声落下，黑白的照片出现在娇娇手里。

“这是……照片？”

黑白的，没有任何色彩的，却能记录下某一时刻的照片。娇娇看着照片里面无表情的自己，眼神中却透着几分迷茫。

感觉有些奇怪，好像刚才那一瞬被永远保留了一样。

“是哦！可惜是黑白的，如果能拍出有色彩的姐姐就好了，姐姐的眼睛是很特别的颜色呢。”

看着不过十岁的男孩手中捧着相机，他年纪小，拿着相机显得有些吃力。

总觉得有些熟悉。

娇娇打量着男孩，他的脖颈戴着一个似乎残留了神力的御守，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但脸颊像是被打过，已经泛红发肿了。

仔细一看，男孩穿的衣服沾上了许多泥土，背后的书包也有两个脚印。

大抵是因为男孩和弟弟年龄相仿的缘故，娇娇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询问道:“你被欺负了吗？”

原本炎热的天气徒增一丝冷意，男孩毫不在意地朝她笑笑:“没关系的！我都习惯啦，很早以前他们就这样了，不过相机没有被他们弄坏，我还是有一些进步的。”

那抹笑容太过纯净，一尘不染，没有任何怨恨，似乎这些事没有发生在他身上。

娇娇闭上眼，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再次睁开时，蓝紫色的双眸里依旧映着他的笑容。

“你叫什么？”她轻声对男孩说。

“我叫小景。”男孩用还算干净的右手抓住她的袖子，“姐姐，我知道你是神明大人的使者，奶奶和我说过的，说你会帮我把信送给我想念的人。”

“但是可以请你等一等我吗？我准备好的信被他们撕掉了，需要回家再写一封。”小景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生怕错过了这珍贵的机会。

因为这是他对御守许愿了整整一年才见到的信使。

大概是怕她不肯，小景连忙拿出口袋里舍不得吃的糖果:“不会让姐姐白等的，我可以请姐姐吃糖。”

他紧张地看着娇娇，手心冒出了汗，这些糖果是他仅有的筹码，除此之外他也只剩下一台相机了。

那些糖果勾起她的回忆，弟弟也很喜欢吃糖，每次都会闹着她买，买了之后却只吃一颗，剩下的全都给了她。

“好。”娇娇只拿走了一颗糖果，下意识地把小景当成弟弟摸了摸头。

小景住在一个老旧街道的破屋子里，路灯常年失修，蚊虫也多。夏天的时候总是热得睡不着觉，还是奶奶每天晚上摇着一把扇子哄他睡着的。

整个屋子像是蒸笼一样令人汗如雨下，但娇娇的体温很低，几乎感觉不到闷热。

家里的布置很简单，破旧，但被收拾得很干净，让娇娇有一种回到自己家里的感觉。

“姐姐，喝点水吧。”

小景懂事地端上一杯水，就像从前对待姑姑一样，恭敬谦卑，他最熟悉了。

他八岁那年父亲死于意外，母亲因为伤心过度在几个月后自杀殉情，只留下了小景一个人孤苦伶仃。

而赶过来的亲戚却不是带他走的，只是留下了一笔钱，告诉他每个月都会拿到生活费，只需要好好上学就可以了。

小景永远记得那个自己应该称为“姑姑”的女人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尖酸又刻薄:“以后每个月我都会来看你一次，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费，这是我的号码，有事给我打电话。”

八岁的孩子看着女人手中少得可怜的钞票，默默地给她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讨好道:“姑姑，您一定累了吧，喝水。”

姑姑满意地接过水杯，摸了摸他的头，多从钱包里抽出了两张钞票拍在桌上后就潇洒离去。

他看懂了，那是施舍和厌恶。

他大概就是别人口中的灾星吧，连亲人都不愿意收留他。

起初每个月都能收到钱，后来慢慢变成了两个月一次，三个月一次。姑姑留下的号码极少能打通，男孩眼中的光在一次次旋转、按键、未接通后慢慢熄灭。

一直在照顾他的也只有邻居家独居的奶奶。

虽然毫无血缘关系，但奶奶还是收留了小景，日子依旧艰苦，可是有奶奶在，他也不算无家可归的小孩了。

起码同龄的孩子们不会再说他是会害死亲人的妖怪。

奶奶是天奉教的教徒，经常在睡前讲一些关于神明的故事，还专门去神社求来一个御守，替小景挡灾保平安。

奶奶会在夏天替他扇风，好让他有个美梦，会在冬天替他缝制冬衣，让他不会着凉生病。

他会长大，成为很厉害的人，奶奶会替他骄傲。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奶奶等不到他成为大人的那天了。

“我想把信寄给奶奶，告诉她，小景已经会做饭了，也不害怕走夜路和自己一个人睡觉了。”还很稚气的他握着铅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

字迹有些歪歪扭扭，但小景写得很认真，他还没有认识太多字，一边写一边询问娇娇某个字的写法。

他对娇娇十分信任，大概是因为奶奶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可以对御守许愿，如果愿望足够真诚就会被神明大人听见，神明大人会让使者来完成他的愿望。

就像童话一样不可思议却又令人向往。

“奶奶，我原来以为神明是假的，因为我许愿了很久，神明都没有给我回应，直到今天，我看见了周围有很漂亮的光的姐姐，她会帮我把信带去……”

小景落下最后一个字，小心翼翼地折叠放入信封内，再双手递上，满怀期待地看着娇娇。

面对如此纯真的眼神，她深呼吸几次，冰冷的手接过这封承载着深厚思念的信件。

“那，我出发……”

她话音未落，便被小景急忙打断。

“姐姐，我还可以再提一个要求吗？”他说得十分小心，似乎是怕她觉得麻烦。

“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小景，娇娇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想请你把这台相机一起带回去，帮我拍一张奶奶的照片。”他稚嫩的声音透着诚恳和乞求，“我想再见奶奶一面，可以吗？”

她眼眶微微泛红，不知为何，突然很想给这孩子一个拥抱。

“我会完成你的愿望。”

娇娇接过相机，带着一个孩子最真诚的愿望，踏上了链接时空的隧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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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三封信：黑白相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