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琳和她手挽手站在一起，自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的僵硬。

“看到了吧？”尹琳捂嘴笑着，显然是没忘了高二那年他们俩被吓得抱着垃圾桶吐的黑历史。

乐正颜强装镇定，“嗯”了一声，指了指远处的建筑，“以前鬼屋的位置。”

准确来说，不止以前是，现在也是，且因为别致的造型在一众可爱的游乐设施中更加显眼了。

裴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歪着头的长发女人，额头上贴着黄色的符纸，双目留下一行血泪，獠牙外露，面目狰狞。

裴言的表情都有瞬忽的凝固，他和乐正颜几乎是同时地将目光投向对方。

视线碰撞后，又不约而同地挪开，下意识选择遗忘他们开玩笑时候说的话。

乐正颜觉得自己可保护不了裴言，很大可能是一起吓死在里面。

尹琳作为三人中唯一留在本地上大学的人，游乐园对她来说已经不新鲜了，别看她长得小巧温柔的，可实际上却是他们当中最大胆的，正在兴致勃勃的跟她们安利。

“新翻修的鬼屋面积比以前扩大了好多，可好玩了，道具和npc都很到位，现在一共有四个模块，全都是中式恐怖风的，守灵之夜、纸人冥婚、山村古宅……”

“好了好了，可以了阿琳。”

乐正颜大热天被她说得白毛汗都快出来了，连忙打断。

“我们先去找班长他们吧。”

裴言也搭腔：“先去打声招呼。”

看他们两个是真害怕，尹琳也不开玩笑了，领着他们一起去酒店提前订好的包厢。

推门进去时候，麻将都已经开了两桌了。

高中时的班长赵修正好要出去，和三人撞了个正着。

乐正颜笑：“班长好久不见。”

“你们过来了。”赵修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厚，“还以为你和裴言在北城会来得晚一些呢。”

裴言：“提前回来的，辛苦了。”

短暂寒暄后，赵修要负责统筹工作，有好多事情要忙，原本一起负责工作的其他班委都没来，尹琳就主动提出留下来帮忙，把乐正颜和裴言撵出去玩了。

“我来过好多次了，你俩玩的高兴噢～”

乐正颜看到尹琳最后给她使的小眼神，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带着美好的祝愿朝游乐园出发。

空气中飘荡着五颜六色的气球，欢声笑语此起彼伏，热闹非凡，现在才九点半，就有不少人已经入场了，好些项目已经开始有排队的迹象了。

翻修后的游乐园处处都是新鲜，乐正颜看得眼花缭乱，有点难以抉择。

见状，裴言出声道：“我看了下攻略，人多的话，可以先去坐海盗船或者过山车，你想玩哪个？”

乐正颜思索片刻，拍板决定：“海盗船吧。”

“嗯。“裴言应了一声，神色如常走到她身边，“人太多了，别走丢。”

说完，他十分自然地圈住她的手腕。

乐正颜低头看了一眼，动了动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裴言感受着空空荡荡的掌心，沮丧的情绪还未涌上。

下一秒，他的手被再度握住，另一双柔软的手穿过指缝勾勾缠缠地攥紧，心脏也被填满。

乐正颜把两人握紧的那只手举高，眉眼弯了弯。

“别走丢了。”

/

两人偶尔会碰到老同学打招呼，根据裴言给出的攻略，一路通畅很少有排队的时候，各项刺激的项目玩得痛快。

从激流勇进下来，乐正颜回想刚才的场景，扶着腰笑得脸颊泛红。

裴言额前的碎发还沾着水珠，薄唇微微抿起，末了，又深深叹息一声：“就这么开心。”

“刚才坐在你隔壁那小孩，怎么能把你认成他妈妈的哈哈哈……”

裴言无奈地擦拭着头发，他也不知道那小孩怎么就坐在他旁边了，被俯冲的速度吓得神志不清，抱着他的胳膊一个劲的喊妈妈，吱哇乱叫。

那小孩正是上小学的年纪，还挺要面子的，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刚从车里下来就脸红成屁股的溜走了。

裴言挑眉：“也没那么稀奇，你不是也喝醉酒叫过爸爸吗？”

乐正颜的笑声戛然而止，跳过这一话题，拖着裴言的胳膊往前方走。

“让我们来看看下一个……鬼屋！”

乐正颜抬头就和长发女鬼面面相觑。

“算了吧。”裴言看起来面色如常。

乐正颜赞同点点头，还是他爽快，说不玩就不玩。

“那我们就走吧……”

两人离开的步子还没迈开，身后就传来高昂的男声。

“裴言，乐正颜——”曾经的某个男同学小跑着过来，高兴地开口，“太好了！你们也是要去玩鬼屋吧，我们都等半天了，你们俩来正好。”

乐正颜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又被工作人员大喇叭的声音打断。

“纸人冥婚！纸人冥婚！还差两位了！”

这时又来了几个同学：“走吧快进去！”

乐正颜和裴言被人群裹挟着，只能惊恐地看着冒着绿色幽光鬼屋越来越近。

刚踏进场地，背后“吱呀”一声，大门就被工作人员严严实实关上了。

这是哪儿？他们在干什么？还能跑吗！？

跑是跑不掉了，一场游戏加起来有二十来个人的样子，人不算少，乐正颜觉得自己忍忍应该能行。

她眼睫微颤，主动牵住裴言：“你别害怕啊，我也不怕。”

“嗯，不怕。”

裴言手握得更紧了。

诡异的背景音乐响起，周围有人兴奋，也有人害怕得瑟瑟发抖。

“我们是从小离乡外出求学的游子，一周前收到了村子的来信，信中写到族中长辈病重，命其赶回奔丧，于是大家纷纷踏上回乡的路……”

低幽地嗓音讲述着背景，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地面传来一阵响动，一道围墙从中间竖起，众人四散躲开，天然被分成了两拨队伍。

乐正颜拉着裴言选了人多的那边。

等动静停了下来，就听见两声咳嗽，黑暗处走来一位佝偻着背的老者，手中提着盏红灯笼。

“诸位都是要坐船去王壬村的吧，咳咳，请随我来。”

众人急忙跟上npc的步伐。

乐正颜也不敢掉队，走在队伍里跟裴言小声说话：“这个密室人多，还有灯，也没那么可怕。”

裴言：“……你这么一说，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乐正颜咽了咽唾沫，不会吧？

“诸位，我家船小，一次仅乘坐两人，一旦超过这个人数，万一翻船了，那就不好说了。”老头npc站在河边阴恻恻地说着。

耳边哗哗的水声，此刻都是乐正颜的眼泪，彻底老实：“好，我再也不说话了。”

过于悲伤的语气让裴言一下都忘了害怕，忍不住笑出声。

很快队伍就排到了他们，两人依靠着上了小小的船，晃晃悠悠地，鼻尖还能闻到水的腥气。

没有船夫，摸到了有船篷，半包围的样式多少给人一些安全感，但不多就是，船头还点着一盏灯，冒着幽幽绿光。

真是好阴间的灯。

乐正颜离裴言越发近了些，试图在对方的体温里汲取一些安全感。

小船很快就随着水流动了起来。

乐正颜想闭上眼睛，又感觉一旦闭上眼睛，就有什么东西要冲上来了，周围除了诡异的背景音乐，就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裴，裴言？还好吗？”

“嗯。”

“你别光是嗯，跟我多说两句话。”

“说什么？”

“什么都好，你晚上想吃什么……”乐正颜脑子已经不顶用，连今天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都忘了。

猛然一阵阴风吹过，船头的灯蓦地变成红色。

乐正颜闭眼惊叫一声。

裴言咽了咽唾沫，手心里都在出汗，他个子高，比乐正颜先一步发现了异常，循着声音直直地看着船顶上出现的那只血手。

准确来说，趴在船篷顶上的是一个脸色惨白，流着血泪的长发女鬼，红光印在她身上的红色嫁衣，仿佛滴血。

裴言被突如其来的贴脸杀冲击得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都停滞了。

他倏地闭上眼睛，凭着本能的将乐正颜紧紧抱住，让她埋在自己怀里，抬手替她捂住耳朵。

乐正颜放轻呼吸，在他怀里睁开眼睛，额头抵住胸口，能看见的也只是衣服上的印花。

耳边隐约听到女鬼吓人时发出嘶哑的吼叫，还有裴言一直絮絮念叨着的“不怕不怕”。

这样被他护在怀中，乐正颜好像真的就没那么害怕了。

当女鬼的声音从耳畔消失，乐正颜扯了扯裴言的衣服。

“是不是走了？”

裴言深吸一口气，先是看到冒着绿光的灯笼，有看到不远处的同学们，放松下来。

“应该没事了。”

乐正颜探出头来，船已经靠岸了。

等到下了船，两人都是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

鬼屋也是有点良心的，后面就没有什么单独的环节，一大帮人走在一起，哪怕熄灯也不怕了，按部就班的做完任务，终于结束了鬼屋之旅。

乐正颜从鬼屋后门出来，都没跟那堆坑人的老同学告别，拽着裴言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们真的别再来了，来一次丢半条命。”

裴言配合她的脚步，评价这次的表现：“没吐，成长了。”

“……说得也对。”

两人一路走到自认为人多安全的地方才停下来，这会儿看着对方颇有些狼狈的模样，心有余悸的同时，不觉有些好笑。

乐正颜瞥了一眼裴言额头的汗珠，从包里摸出纸巾递给他。

“擦擦。”

裴言看了眼没接，直接弯下腰，茶色的眸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被吓到没力气，你帮帮我。”

跟淋了雨的小狗似的。

想起鬼屋里他的优越表现，乐正颜只说了句“闭眼”。

裴言唇角处漾出笑意，十分听话地闭上眼睛，仰着脸翘首以待。

等了半晌，纸巾迟迟没有落下。

他有理由怀疑乐正颜是不是偷跑了，差点没耐得住性子睁眼的时候——

一道温热柔软的触感在他侧脸短暂停留，夹杂着似有若无的玫瑰味淡香。

黑暗的视角里，一切动静和触感都会被放大，这点裴言在鬼屋里深有体会，所以不会分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霍然睁开眼睛，瞳孔瞬间放大，脑海里仿佛在放烟花，噼里啪啦的，把人都炸蒙了。

“睁眼干嘛？”某些人倒打一耙，红着耳廓问得理直气壮。

裴言盯着她，抬手摸了摸侧脸，喉结上下滚动。

“要不我也帮你擦？”

乐正颜没忍住笑，把纸巾塞进他手里。

“自己擦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