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大厅,候客区摆放着真皮沙发,见到郑彦宁进来,等待的人立刻站起身来,将郑彦宁领到大厅的后门,再沿着走廊走到后面一栋两层楼房的前厅门口,里面设置了铁栅栏,有警察值班。
三个人中有一男一女身穿检察夏装,还有一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灰色西裤。
领头的男人大约四十岁,小头小脸小眼睛,戴着一副玳瑁框眼镜,薄唇向前凸起,郑彦宁怎么看他都觉得像老鼠。
“郑彦宁是吧,我是市院五部的古庆国,”他指了指身边的女检察官,郑彦宁惊奇的发现她的肚子高高隆起,恐怕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制服勉强能扣上。
“这位是市院五部的龚霞霓,”又指指衬衫男,说:“这是市监察委的夏敬立。”
郑彦宁知道,市院五部,是办理司法人员渎职案件的部门,她没有跟他们打过交道。
她困惑的看着这三个人,傻乎乎的说了一句:“市院领导真是敬业,向龚主任学习。”
古庆国干笑一声,像个小老头,这人眼睛虽小,却精光四射,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
他对段哥和小陈说:“你们两位已经把人送到,可以回去了。”
小陈转身就走,段哥怜悯的看了郑彦宁一眼,掉头离去。
郑彦宁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呼吸急促起来,难以置信的盯着古庆国,问:“古主任这是什么意思?”
古庆国领着郑彦宁走进前厅,在进门处的沙发上坐下,递过来一张纸,确切的说,是一份法律文书,郑彦宁涉嫌徇私枉法案的立案通知书。
这厅里的空调开得太足,郑彦宁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直觉得寒彻心肺。
古庆国又递过来一份法律文书,是监视居住决定书。
“郑彦宁,不用我多说,你都懂,签字吧。”
谈个恋爱而已,怎么就成了犯罪嫌疑人?郑彦宁不签字,两眼灼灼的盯着古庆国,眼底有熊熊烈焰在燃烧。
“郑彦宁,你签不签字都不重要,我们只是履行手续。”
“这里是监察委的办案点,你们这是要把我关起来,”郑彦宁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大哭还是大闹,她茫然的瘫坐在沙发上。
今天的天空真是晴朗,可惜会有很长时间看不到了。
指定场所监视居住,最长期限是六个月,也许她会在这里错过整个夏天和秋天。到了冬天,也许她会被送到更可怕的地方去。
郑彦宁收回眷恋的目光,明丽的双眸瞥了古庆国一眼,带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骄傲,又有几分不屑与人计较的雍容。
古庆国有一瞬眼花,随即冷下脸,厉声呵斥说:“郑彦宁,你要清楚自己问题的严重性,没有经过两规,直接快进到刑事立案,说明什么,自己掂量一下。”
“古主任,我入检五年,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我知道我是谁,我做了什么事情。作为一名公职人员,有接受调查的义务,我会全程配合。作为同事,我不会在你们执行公务的时候,为难你们。你放心,我有基本的素质。”
郑彦宁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下鲜红的指印。
她神态从容,好像不过是在售楼部买下一套房子。
夏竟立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年轻,貌美,傲娇,一双清澈的眼睛坦坦荡荡,毫无畏惧,所谓贵族气质,想必就是她这付淡然自若的模样。
郑彦宁站起身来,对挺着大肚子的龚霞霓轻声说了一句:“辛苦龚主任,为了我跑这一趟。”
对女性犯罪嫌疑人执法,必须有女性办案人员在场,这市院五部为了她郑彦宁真是煞费苦心,连孕妇都派了过来。不知道她的事情是有多么紧急,另找一个女性工作人员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龚霞霓一言不发,走到了一边,郑彦宁越是镇定,她越是要防范,谁知道呢,暴风雨总是突如其来,撕破平静。
古庆国阴沉着脸,对郑彦宁说:“你的心理素质不错。”
郑彦宁摇摇头,平静的说:“我在这里大哭大闹一场,你会让我回去吗?我只是不想做无用功。”
古庆国咬着下嘴唇沉默了几分钟,认真看了看郑彦宁,把视线转向厅内的铁闸门。
从门后面走出一个郑彦宁熟悉的人来,警服裹出玲珑身段,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美艳而又不至于艳俗,与警服搭配得当,正是黄亚茹。
她瞪着郑彦宁,一脸严肃,用对待犯人的口吻严厉的说:“我是永湖市公安局监管支队黄亚茹,本周正心园的值班主任,负责接收被监管人员郑彦宁。”
郑彦宁看着她,突然展颜一笑,如鲜花绽放,云破月出,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你笑什么笑!”黄亚茹回过神来,怒喝了一声。
郑彦宁不理睬她的愤怒,格格娇笑,转头对古庆国说:“古主任,我没有笑的权利吗?”
夏竟立忍不住出声劝了一句,说:“郑彦宁,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不要让办案人员和监管人员误会你在挑衅。”
郑彦宁从善如流,立刻收敛笑容,平静的与黄亚茹对视。
古庆国对黄亚茹说:“黄主任,我们还需要一个二十四小时问话,你抓紧时间办手续。”
黄亚茹叫出来两名女协警,对郑彦宁说:“郑彦宁,执行公务,请你配合。”
郑彦宁面若冰霜,越发显出桃李一般艳丽的风姿。她高高昂起头,双手向两边一伸,示意两名女协警不要靠近她,然后从容迈步,走进了铁闸门。
第一个房间是一间监控室,里面排列着许多屏幕,上面是许多房间的内景,五六名名女协警正紧紧盯着屏幕。
走出房间,前面是一条在树木掩映中蜿蜒曲折,不知延伸向何处的走廊,一边整齐排列着房门,另一边是茂密的灌木丛。
一名女协警推开第一间房,郑彦宁跟着走进去,左边是一个没有门的卫生间,然后是十多平方大小的一个房间,摆着一张审讯桌,配了几把靠背椅,虽然有一扇窗户,距离地面至少两米。
黄亚茹厉声说:“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什么职位,到了这里,你就是被监管人员,你的编号是七号,要服从监管纪律,听清楚了就举手。”
好嘛,名字都没有了。郑彦宁默默举手,一句话都不多说。
黄亚茹开始宣读监管纪律,不时要郑彦宁举手。
之后,一名女协警拿出一套灰色棉布睡衣,还有一套粗糙的内衣和袜子,一双塑料拖鞋,放在郑彦宁面前的桌子上,说:“七号,把自己的衣服和鞋子脱了,换上这一身。”
另一名女协警拿出两个塑料袋,说:“七号,把你的随身物品放在这个塑料袋里,换下来的衣服放在另一个塑料袋里。”
郑彦宁先把个人物品取了下来,她手上戴着的黄金戒指是奶奶给的,说是供在佛前念过经的,可以保她平安,显然,那位大佛没有显灵。
手腕上有一条细细的18k银项链,是买衣服时买一送一送的,她觉得做手链挺别致,一直缠在手腕上没有拿下来,现在,必须摘下来。
然后,扎头发的发圈也必须取下来。
一头乌黑发亮的微卷长发瀑布一般流淌下来,披散头发的郑彦宁,如同解锁了一层束缚,发丝轻扬,那种风流妩媚的天然娇态,令在场的人都看呆了。
清点完钥匙,零钱包,郑彦宁把手机关机。
她不疾不徐的做着这一切,神情淡漠,目光专注,仿佛万事万物都不在心上。
黄亚茹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郑彦宁拿着需要换上的衣服发愣,这房间里至少装了三处摄像头,她怎么换衣服呢?
一位年纪大点的女协警指了指卫生间。
郑彦宁走进去,望着空空如也的门口皱眉。
“你们要看着我换衣服?”
黄亚茹冷冰冰的说:“七号,你换衣服,洗澡,上卫生间,都必须全程接受监管。从你走进这里开始,我们就必须保障你的安全,”黄亚茹说:“把自伤自残的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
郑彦宁冷冷的说:“我不是已婚妇女,我拒绝在众目睽睽之下换衣服。你们说我不遵守监管纪律,就不遵守吧。”
年长的女协警笑眯眯的说:“七号,大家都是女人,就当是在公共浴室洗澡,有什么不好意思。”
郑彦宁一动不动,满脸倔强。
黄亚茹低声说:“好吧,下不为例。”
房间的门被关上,众人到房间里等待,卫生间门口空无一人。郑彦宁飞快的脱光衣服,换上粗糙的内衣和睡衣。
她神情紧绷,大脑却一片空白,整个人迷离而又恍惚。此刻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荒诞不经,没有一点逻辑。
不,还是有迹可循。郑彦宁蓦然想起那天季天杰的话,他说要郑彦宁付出代价。此时此刻,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真贵啊。
郑彦宁走出卫生间,把自己原来穿的T恤长裙和内衣叠好,放入黑色塑料袋,抬头看着黄亚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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