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掐点上班打卡的徐舟摇今天难得早几分钟到班抓迟到的学生，此时正没骨头似的贴着走廊外墙的瓷砖，手肘搭在台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手机。

“诶，那边几个，预备铃都响完了听不见啊？”徐舟摇从过长的刘海后抬起眼来，摸出羽绒服口袋里的黑框眼镜戴上。

“来来来，靠走廊外面一排站好，给我分享一下迟到心得。”

六个人贴着瓷砖站好。

“别贴着瓷砖，站没站相的。”嘴上这么说着，徐舟摇自己却双手抱在身前，侧靠着栏杆，姿态慵懒，“邵优，站得离我那么远干什么，别以为江理长得高把你挡住我就不知道你迟到了，我都看到你橙色的卫衣帽子了。过来，站我旁边来。”

一周迟到三次的邵优原先还想借江理挡一挡，没料想竟当场被揭穿，只好悻悻然从角落里走出来。

“徐老师。”

徐舟摇看他一眼：“不叫摇哥了？”

“得看场合。”

徐舟摇哼笑一声：“那既然现在场合这么正式，就你来给我演讲一下迟到的感想好了。”

“……”邵优低着头站得更直了些。

这样的徐舟摇比大发雷霆的老李还可怕，救命。

“你装什么哑巴，平时不是挺伶牙俐齿挺会说的吗？问题目的时候嘴那么甜，办公室那么多老师可都被你哄得团团转。”徐舟摇不依不饶。“现在知道装死人了？我上次是不是很明确跟你说过再迟到就没那么走运了？还有我昨天晚自习前特地强调过今早别迟到，你以为我强调给谁听的，那一眼看的是谁？”

被训的时候不出声就对了。

这个道理徐舟摇比谁都懂，不能一直白输出，所以矛头没有一直指向邵优，而是选择了“雨露均沾”。

“郝辛喜，你看什么？”徐舟摇没好气道，“看办公室有没有老师出来上课啊，那太遗憾了，这学期每周六第一堂课都是物理课，别指望我一上课就放你们回去。”

“昨天你说要喝碧螺春还是龙井来着？到时候拿着你的物理分数过来，我给你泡一杯大红袍，庆祝你一卷子的大红叉。”

郝辛喜装鹌鹑不说话。

徐舟摇挑了下下巴，冲离自己最远的江理道：“江理，稀客啊，哪阵风阻力那么大，把您都吹迟到了？邵优！你看他干什么？”

邵优原本只是想悄悄瞄了一眼，结果就被徐舟摇精准捕捉到，火速收回视线。

没成想徐舟摇还刨根问底起来了！

徐舟摇：“他迟到难不成因为你？”

邵优：“……”

还真不是没可能。

毕竟为了他去熬夜玩了个游戏。

“没看我，估计看的风向。”江理往楼下看了一眼，树叶被冬风吹得倾斜，他说，“今天东南风，确实逆着寝室楼方向，有阻力。”

徐舟摇：“……”

邵优：“……”

您还真是不管什么场合，一言不合就开怼啊。

七点钟的正式上课铃响了，徐舟摇扫了一眼走廊上排排站的六个人，从前门走进了教室。

他在班里讲了几句，给了学生五分钟自由讨论试卷的时间，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本小册子。

徐舟摇靠着外墙翻学生手册，应该是翻到了什么，冷笑一声：“我还治不了你们。”

“学生手册第45页，从‘爱党爱国爱家乡’开始，到‘勤学笃实乐奉献’，二十句话，周末回去背下来，周一早读课过来默写。默不出来……”徐舟摇抬眼，笑里藏刀，“把这次的物理卷子手抄一份给我，顺便写一份比参考答案还要详细的答案解析，不然以后物理课都站着上。”

徐舟摇扬了扬下巴命令道：“散会，回去上课，别忘了背学生手册，第45页哦。”

着重音在“哦”，莫名嘲讽。

学生手册这种东西，用处没有，发下来根本没人看，高一发的根本没人会留到高二。

于是一回到班，几个人课都顾不上听，就忙着翻箱倒柜找学生手册，一个寝室六个人，凑不出一本完整的学生手册。

邵优也没听课，物理的卷子他昨晚就自己纠完错了，这会儿正忙着在便利贴上写东西。

写完之后，贴到隔壁的桌子上。

【昨晚玩游戏太晚了你没睡好吗？】

江理瞥了一眼，手上没停，笔走龙蛇地抄着黑板上的内容，冷漠道：“不是。”

邵优把便利贴拿回来，又写了一行字。

【那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理皱了一下没，嘴唇动了动，声音还没出来，一颗白色粉笔砸在了两张桌子中间。

徐舟摇：“你俩商量国家机密啊？别在我课上讲，我顺风耳，怕听到了被抓起来。”

邵优下意识撕了便利贴藏到桌子底下。

徐舟摇：“藏什么，我没兴趣看你们小孩子之间的小纸条，我顺风耳不是千里眼看不清纸上的内容。给我认真听课。”

邵优把便利贴贴在桌肚里，紧闭着嘴冲徐舟摇点点头。

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后半节课，徐舟摇下课铃一响就出班了，没有再为难他们的意思。

江理合上记笔记的活页本，手肘被人碰了碰。

“昨天突然降温，你把校服给我了，自己穿得很少，是不是着凉了？你头晕不晕？鼻塞吗？嗓子痛不痛？我有板蓝根。”邵优一边说一边掏书包，把板蓝根推到隔壁桌子上，“给你。”

江理垂眼看着桌上那包板蓝根冲剂。

“……”

邵优极力推销自己的板蓝根：“板蓝根很管用的，你相信我，我平时感冒都喝板蓝根，别的药都不用吃，喝两三天就能好，你试试，预防一下感冒也好的。”

江理皱了下眉，问：“你当喝板蓝根是喝饮料？”

“味道跟加了糖的咖啡差不多吧。”邵优忽然睁大眼，好奇问，“你不会是觉得它味道苦不敢喝吧？”

江理叹了口气，耐着性子一边翻书一边跟他说：“板蓝根是中药材，有毒副作用，不可以盲目喝。它虽然能清热解毒，但是性寒，大量服用可能会造成消化道不良，过敏反应，出现头晕目眩的症状，对脾胃功能的影响很大，风热感冒喝了会加重症状。服用的时候禁忌也非常多……”*

邵优做了一个阻断的手势，江理这长篇大论他只听懂了是药三分毒。

“喝热水，喝热水可以吧，你讲了那么多话口渴了吧，我去给你灌热水。”邵优二话不说拿起江理放在桌上的保温杯，“别给我讲这种专业的理论知识，一个头两个大。”

于是一整个上午，邵优忙前忙后殷勤地给江理灌了五次水，每节课下课灌一次，水杯还满就逼着江理喝几口，再去灌满，十分尽心尽职。

最后一堂语文课结束，老李前脚刚走出去，邵优后脚站起来去拿江理的水杯。

江理看了他一眼：“你上瘾了？”

教室里，男生们自以为很潇洒地把书包甩到肩膀上，女生们规规矩矩背着书包，手上提着放衣物的帆布袋，有说有笑地走出教室，商量着周末去哪玩，相约几点玩游戏，偶尔聊到几句八卦或者笑话会不顾形象直接大声笑出了。

校园广播里播放着流行音乐，音浪撞在教学楼的墙壁上，隐匿在草木里，时轻时响。

欢声笑语无不透露着繁忙枯燥的一周学习生活结束了。

邵优看着这场景，把水杯放回江理的桌子上，无措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忘了已经放学了。”

江理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几个朋友放学前纷纷跟他们道别，江理点头致意，邵优则笑着跟他们挥手，说一句：“周一见。”

“你怎么回？”邵优看着这不紧不慢的样子，问，“是有人来接吗？”

江理拎着书包肩带起身，动作熟练地往肩上轻轻一搭，把椅子往桌子底下推：“公交。”

“哪路？”

“313。”

邵优单肩背着书包，笑着迎上去：“我也坐313，一起吧！”

江理没应声也没拒绝，只是走到后门把教室里的灯关了，看着手机在门边等邵优收拾书包。

这周没有作业，邵优书包里只装了充电宝、充电器、耳机以及几件换下来没来得及洗的衣服。他背上书包，小跑到江理身边：“走吧走吧，车应该快到了。”

昨晚下了雪，今天一早就放晴了，地面的积雪已经没了，只是湿哒哒的，草叶上还压着白色，叶尖融化的雪滴折射着正午的阳光。

头顶的天湛蓝，只低垂着几片云，风里飘着雪的清凉。

三个年级一起放学，校门口堵死了。邵优和江理都不爱人挤人，慢悠悠走在后面。

跟江理并排走太近身高差太明显，邵优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靠着灌木丛边缘走。

“让一让让一让！”

邵优感觉自己被人拨开了，一个高一的学生从自己余光里飞奔而过。

那人擦过灌木丛，弹起来的枝叶把雪溅了上来，邵优缩了下脖子，被飞溅到脖子上的雪一冰，身上的校服也没有被幸免，右肩和胸口一大片雪渍。

邵优：“……”

放着旁边的大路不走，为什么要挑他和灌木丛中间的缝隙冲？！

江理注意到旁边的人踉跄了一下，偏头看过来，又望向不远处飞奔的明黄色身影。

邵优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见他皱着眉，说：“那个，这雪是干净的，你别介意，而且校服我也穿了一周了，等我回去洗了再还……”

邵优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还什么还？他校服都还没到呢！

不想穿高一明黄色的校服。

邵优看着前面一片穿明黄色校服的高一学生，吐槽道：“你看咱们学校高一校服，明黄色的，像不像送美团外卖的？”

校门口聚着的人少了一些，他们顺利出了校门，往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走去。

江理嗓音清冷：“所以？”

邵优疯狂暗示：“你知道吗？我之前在高一穿着那套明黄色的冬季校服上课，总觉得自己在上一个美团外卖员的培训班。一到饭点，冲出去抢饭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在为一笔非常重要的订单奔波。”

江理：“……”

邵优暗示完就开始明示：“你也不想有个人每天一身明黄色校服在你面前晃悠吧？”

江理损起自己来也不眨眼：“我瞎，看不到。”

“你别瞎！”邵优的厚着脸皮，“让我再借一周。”

江理垂眼看他。

男孩子皮肤很白，在正午明亮的阳光下发光，嘴角天然上扬，脸上细微的绒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又乖巧，一双清透的眼里笑意满溢。

乍一看单纯无害，但圆钝五官里试图长开的棱角，无不预示着他的难缠。

江理皱了一下眉，刻薄问：“干什么，你更喜欢‘饿了么’的工作服？”

邵优：“……”

邵优：“‘饿了么’的颜色比深蓝色要浅……好可惜，色盲以后考大学很多专业都报不了的。”

他故作惋惜地补了后一句。

江理：“……”

江理的语气沉下来，说：“邵优。”

“深蓝色校服里面套橙色连帽卫衣，看起来特别像修水管的。”

“…………”

*关于板蓝根药效的描述改编自百度百科

之前为了写文特意报了一节有关中医药的选修课，先不说听没听进去，因为各种原因缺了好几次课TVT果然有些时候百度才是最万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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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