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有一块灰底红字、写着“青汐市第三高级中学”的大石头。

邵优此刻就蹲在围着大石头的围边石上，接受门卫叔叔的思想教育。

门卫叔叔：“虽然三中的成绩比不上一中二中，但是校规校纪、学生的精神面貌——一直是所有普高和重高的学习对象！领导开早会的时候也提过很多次了，进出校门一定要穿校服。”

风吹在皮肤上冰冰凉凉的，但邵优的脖颈还是在长时间的太阳照晒下出了薄汗。

他讨饶道：“叔叔，我不是故意不穿的，我是真的忘了。”

门卫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着急忙慌连校服都忘了穿，态度上就出了问题！这才第一天啊同学，新学期新气象，更应该朝气蓬勃，你这样刚开学就懈怠下来是不行的。”

邵优见缝插针，频频点头：“叔叔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确实应该端正态度，所以我九点半还有一场考试，我应该端正着态度进考场考试，所以你行行好放我进去吧。”

考试要提前十五分钟进场，现在都快九点钟了。刚才门卫让他打电话让家长来送校服，为了不暴露带了手机，邵优用学校座机拨的电话，也不知道江理可不可靠。

门卫十分正直：“不行，必须穿校服。”

邵优：“……”

邵优看了眼手表，心说不能再等下去了，作势要起身。

门卫按住他的肩膀：“你就坐在这里哪都不许去，等家长把校服送过来。”

“不是。”邵优往前一步，躲过门卫拽他领子的手，说，“我同学来给我送校服了，你看！”

三中校服一个年级一种颜色，高一明黄色、高二深蓝色、高三大红色，还分春秋、冬、夏三个款式。

江理套着件春秋款的校服，刷脸从校园里出来，很快就注意到满脸迫切冲他挥手的邵优。

“这儿！”邵优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招呼他过来。

认出了人，江理走过去把手里那件冬装外套递给他。

邵优迅速套上校服，催促了一句“快走快走”，便推着人走往校门。

刷脸进门的时候，他还回头冲门卫招了朝手：“我先走了叔叔，下次一定穿校服！”

看着两人飞奔而去的身影，门卫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刚这小男生电话是打给谁的？！对方拿什么接的电话？！

进入教学楼区域，确认门卫不会突然冲上来后，邵优松了一口气，看向侧后方的人。

他拿手扇了扇风，才发现走到教学楼阴影下反而有一丝丝冷，又放下了手。

“那什么，谢谢啊。”

江理垂下眼，淡漠的视线里充满了不爽。

没错，就是垂眼。

邵优得微微抬头才能对上对方的视线。

江理个子很高，规整地穿着校服，瞳色乌黑，五官清清冷冷的。

春秋款校服是棒球服款式，深蓝色有一种冷调的视觉冲击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孤傲，像高山上的一颗冷松。

江理轻呵了一声，像雪松抖落了一点雪：“校服都能忘？”

“呃……”邵优收回视线转回头，实话实说，“高一高二校服颜色有区分，我都跳级到高二了，还穿高一的校服多不像话。而且坐在教室里，一群蓝色校服只有我一个明黄色，太高调了。”

所以他才在电话里特地强调是高二的校服。

“‘不是故意不穿的’？”江理重复了他那句应付门卫的话。

邵优：“……”

他摆烂：“好吧，我就是故意的。我还以为这么晚了不会查校服的，之前我同学迟到没穿校服，门卫就当他是老师……”

江理没闲心思听他讲什么同学，脚步忽然快起来，拐进了高一教学楼的走廊，冷冰冰留下一句：“随便你。”

他经过时掀起一阵风，飘着很淡的洗衣粉味和草木香。

邵优刚刚一边穿校服一边跑都没注意，现在步子慢下来才发现身上的校服上也有这种味道。

洗衣粉味很常见，特殊的是那股草木香，不是衣服洗涤剂里混杂的，也不是随处可见的植物的味道，闻起来像中草药。

“你就直接去考试了？”高一走廊离阶梯教室最近，邵优这时才注意到江理手上拎着个笔袋。

“不然？”江理没回头，“回班来得及？”

邵优：“……”

他卸下肩膀上的书包，拉开拉链翻找了一下。

果不其然，笔袋不在书包里。

昨天他爸邵继明来学校给他的跳级申请签字，顺便把他的行李载过来放传达室了，他的笔袋就在行李箱里。

他把书包夹层都翻了一遍。

笑死，饭卡也放在行李箱了。

“江理。”在江理走远前，邵优赶紧叫住他，小跑上前，“你还有多余的黑笔和涂卡笔吗？”

“……”江理没停，用余光瞥了他一下，眼神在说：哪个傻逼涂卡笔带两支？

邵优选择性无视这眼神，语气友好且委婉：“我能不能借一下你的饭卡，我去超市买几支笔，考完试就把钱还给你。”

江理一边掏饭卡，不耐烦道：“什么都要借，考试要借你脑子吗？”

邵优微笑着：“啊……脑子这种东西说不定是我借你。”

在江理把饭卡收回去之前，他抽过饭卡，嘴角一扬，笑道：“谢啦！”

拿过饭卡时，他下意识扫了眼江理的左手。

因为递东西的动作，江理的校服袖口明显短了一截，露出一截筋骨微凸的手腕，系着一根暗蓝色的绳子，上面坠着个小桃核。

本来就冰山脸像木头，还非得在手上系颗木头。

邵优心里吐槽，动作没耽误，拿到饭卡朝超市的方向跑，没了教学楼投下的阴影遮挡，他跑进光里，跑到一半忽然回过身，朝江理挥了挥手：“我很快就过去！”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深蓝色的校服衣角，江理早拐进阶梯教室了。

邵优在超市没耽搁多久，进去就直奔文具用品，花了三十秒挑了一支按动笔、一支涂卡笔、一块橡皮。

紧赶慢赶刚好赶上考试进场的最后期限。

监考老师：“考试都能迟到，先来这里签到。”

名单上一共有三十个人，其他人都到场签完字了，邵优一眼望去就能看到自己名字后面的空白。

签名的间隙，他还有空去扫了一下别人的签名。

没看到江理的。

他只好从前面的印刷体里找，于是在自己的名字上方看到了江理，对应过来再看看那个手写签名。

邵优：“……”

这些鬼画符真的是个名字吗？

嗯，挺有艺术的……

监考老师：“愣着干嘛，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邵优从善如流：“一个寒假没写呢，手生。”

底下的考生笑了一片。

监考老师是自己学校的女老师，参加竞赛的学生都是学校成绩上游的，她便没有很严肃，反而忍俊不禁道：“就知道你们一放假字都懒得写，假期末生死时速抄作业，那个字写得自己都认不出来。行了，快回位子上坐好，马上发卷子了。”

邵优笑着应：“好嘞！”

毕竟是竞赛卷子，弯弯绕绕的题多，不过还好之前刷了不少题练手感，邵优在收卷前刚好写完。

收完卷子，考生纷纷退场，都在抱怨着没几题看得懂的，只背了个公式上去。

这个点的太阳直射阶梯教室大门，江理背光站在门口，右手食指随意勾着笔袋上拉链的圆环，左手揣在校服口袋，看样子是在等人。

路过几个女生频频朝他投去视线，似乎是想看看他在等谁。

察觉到几道热切的视线，江理抬起薄薄的眼皮轻扫过去，女生们立马转过头。

邵优收拾完东西走出教室，没想到江理这么有良心还知道等他，一句“走吧”刚要脱口而出，背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江理！我完了！我一道题都看不懂，看到卷子公式全忘了。我就说我不来吧，非说什么课代表要以身作则硬要让我来参加一下，都说了我只能一轮游，还白白交了三十块钱。”郝辛喜愁眉苦脸抱怨着，“三十块钱！你知道这三十块钱我能干什么吗？！”

江理等到了人就往前走去，隔了很久，应该是受不了郝辛喜给他罗列这三十块钱能做什么了，终于矜贵地开口：“我不想知道。”

郝辛喜：“……”

邵优很识趣地一声不吭跟在这两人后面。

郝辛喜跟江理讨论了很久的竞赛题，才发现身后跟着个人，回头问：“你是……？”

邵优自我介绍：“邵优，我是跳级的那个。”

郝辛喜：“啊！原来是弟弟啊！”

邵优：“……？”

郝辛喜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说：“呸，跟着班里那些女生叫弟弟叫习惯了，你叫邵优对吧，我叫郝辛喜！”

“你好。”邵优打量了一下郝辛喜，这人个头也比自己高，目测175左右。

郝辛喜长得挺内向的，实际上大大咧咧嗓门更大：“你身上的校服是理哥的吧，他之前拿着校服就下楼了，原来是给你送的。不过看起来有点大，他校服190的码，虽然他本人180。”

170的邵优：“嗯……哦。”

“对了，你挺小的吧？”郝辛喜一边上楼一边问。

不知道是不是邵优的错觉，他感觉郝辛喜说完这句话，领先两级台阶的江理偏头看了眼郝辛喜，神色冷漠，好像还皱了下眉。

事实证明这不是错觉，郝辛喜察觉到了江理的目光，“害”了一声：“我是说年纪。”

邵优没犹豫：“我十五，八月的生日。”

“那确实是弟弟了，我们高二都是十六十七岁的。”郝辛喜开启话痨模式，“不过你怎么会想要跳级啊，跳级要满足的条件很多吧？我们学校的学生别说跳级了，连全市前五百都不敢想，当然江理除外，他是个意外，他本来都能上一中。”

跟郝辛喜说话的时候，江理已经领先了他们一个楼层了。

邵优也没在意，转头回答着郝辛喜的话：“想早点毕业，符合条件就转了。”

话音刚落就见郝辛喜竖着个大拇指，一脸敬佩：“别人想逃离苦海都是空想，你有级是真的跳。不过跳级有什么条件啊？”

邵优思考了一下，给他列举了很多成绩品行方面的考核，以及一些外部要求。

这会儿是下课时间，距离吃饭还有一节自习课，班里闹哄哄的，没几个学生是坐在自己位置上的，邵优无法通过空位子来寻找自己的座位。

“郝辛喜。”邵优选择场外求助，“老师有安排我的位子在哪吗？”

“江理左边，那儿。”

顺着郝辛喜的手指看过去，他在窗边最后排看到了一个非常荒凉的位子，是唯一没有成群扎堆的地方。

十班现在加上邵优一共四十个人，两两同桌分为四个大组，江理的位子是第四大组最后排靠过道侧的。

邵优拎着书包走过去，课桌非常干净，没有灰尘，铺着一层柠檬色的阳光。

反观江理的课桌，也是干净整洁，桌面的凹槽放着几支笔，桌面摊着一本竞赛题和一本草稿纸，哦，还有桌角有一盒很不符合人设的新鲜草莓。

江理转着笔。

阳光只照亮了他半张桌子，他左边压着题册的手被光照着，暗蓝色的手绳衬得皮肤冷白反光，上面的小桃核应该带了很久了，光泽很好。

“你还看竞赛题啊，我都要吐了。”郝辛喜从他桌边经过，又倒退回来，“理哥，我看上你桌上这盒草莓很久了。”

江理停下转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个算式，眼也不抬，淡声说：“拿去分。”

“得嘞！”郝辛喜十分娴熟地拿走了那盒草莓。

初来乍到的人会小心谨慎地观察周围，邵优的视线跟着郝辛喜转，郝辛喜在班里走了一圈，草莓被分给了三个女生还有三个男生，回来的时候郝辛喜自己也拿了一颗。

看样子这些人都是江理平时关系好的朋友，数量还挺多，高一那边不都说他高岭之花不好相处吗？

“呃……”郝辛喜站在江理桌前。

邵优疑惑歪头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盯着自己看。

江理算完那道竞赛题，扣上笔盖合上题册，沉着嗓音问杵在桌侧的人：“你还杵着干什么？”

“没啥。”郝辛喜把那盒开了透明塑料盖子的草莓往江理和邵优桌子中间一放，“我回去了。”

邵优：“……”

他懂郝辛喜刚刚那个眼神什么意思了。

郝辛喜把班里跟江理关系好的同学都分了一遍，邵优刚来跟谁都不熟，但中华文化里有个词叫见者有份，何况还是同桌，江理的东西他不好决定到底要不要分给邵优，不给就尴尬，给了又太过擅作主张，于是灵机一现放到两人中间，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邵优垂眼看着那盒个大饱满还鲜美的草莓，犹豫是拿还是拒绝。

主动拿太不要脸，拒绝又太不给江理面子。

就在邵优纠结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阵“咔哒”声。

江理单手捏着中性笔合上又打开，他不带情绪地扫了一眼邵优，目光落在那盒草莓上，调子跟颗透心凉的薄荷糖似的：“光看着它能进你嘴里？”

邵优：“……”

江理：“我绑你手了？”

还有一章，下午六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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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