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叫嚣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杀意直冲云霄。
雁门关外寒风凛冽,雪白的地面上满是断肢残骸,将士们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大地,汹涌的战意却不会被寒冷压灭。
秦三诗挥舞着长枪又挑开一个扑上来的突厥人。
她的左腕臂上有一条横亘了半条胳膊的刀痕,滚烫的鲜血不断涌出滴落,接触到寒风之后又迅速的冷却凝结在她的胳膊上。
秦三诗杀红了眼,她的嘴唇在不断的颤抖,胳膊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了。
不能退!她不能退!
“我们不能退!”秦三诗嘶喊一声,长枪再次贯穿敌人的胸膛,突厥人的鲜血喷溅到了她的脸上。
秦三诗将长枪拄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她死死的盯着十几米开外又杀过来的一波突厥人,手中的长枪的空气中挥出一道破空的声音,“将士们!我们不能退!我们退不了!”
浑厚高昂的女声在这片战场上回荡,“雁门关,我们死也要守住!”
“杀!!!”
男声和女声混杂在一起,冲天道杀意和战鼓声混为一体。
在她的身后,是她至死也要守护的大楚子民!哪怕当今皇帝退避逃让,但她作为大楚的将领,她不能退!
手中的长枪破开一个又一个敌人的胸膛,秦三诗已经感觉不到时间和生命的流逝了。她只是在履行一个身为将领、一个合格的将领的职责。
直到她感觉到胸膛中一凉,要夺人性命的疼痛将她唤醒。
秦三诗将插在自己胸膛中的长刀拔了出来,然后一脚把眼前的突厥人踹开。
她终是体力不支的倒在了血泊中,倒在了雁门关前。
滚烫的、鲜红的血液从她的胸膛中涌出,秦三诗仰倒在地上,暗金色的头盔从她的头顶滚落,污浊的雪地将她松散的发丝浸透。
在她的视野中,昏暗的天空中乌云翻卷,旌旗的长杆被人拦腰斩断,旗帜被风从空中吹落,飘扬着落到了她的身旁。
秦三诗抬起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的抚摸上旗帜的表面。
她的唇角绽放出一个苍白又凄凉的笑。
大楚啊……
意识迷迷糊糊间秦三诗能明确的感受到自己要死了,血液一点点的从自己身体中流失,身体也在变得逐渐冰凉。
可越是这样她却越觉得思维又清晰起来了。
一个人影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好可惜啊,不能再见一见他了,不能再看他给我哭一次了。
秦三诗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她还记得离京那日,好好的一个如玉郎君,竟然哭成了那副模样。
没出息。
秦三诗默默的叹了一声,不过他哭的好看,好看到自己真的差点就不想走了。
我也没出息。
秦三诗将钟离谨的身影从脑中晃走,又有很多的阴影钻进了她的脑中。
家、国、亲人、朋友、对手……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秦三诗觉得自己这辈子活的不亏。
“哈哈哈哈咳咳咳……”
秦三诗张口大笑,却被血液呛得咳嗽。
她笑够了,气息好像也越来越虚弱了。她缓缓的阖上眼,手里紧握着那面和她的血一般红的旗帜。
雁门关,她没有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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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亮,大殿中灯火通明,大臣们罗列在大殿两侧,鸦雀无声。整个朝堂上除了一个神色怠懒的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也只有左侧身着仙鹤朝服的青年男子坐在金丝楠木做的椅子上,微微下弯的嘴角透露出他的不悦。
“报——”
拉长的声音打破了朝堂上的平静,一个身穿甲胄的士兵连滚带爬的跑到殿中。
他眼含热泪,“陛下!雁门关,破了!”
“秦小将军也战死沙场!”
“什么?雁门关破了?”群臣惊愕。
“当啷!”
高坐在龙椅上的被这个声音吓的抖了一下,口中的询问被迫咽了下去,他下意识往左侧看去。
钟离谨猛然从座椅上起身,玉案上放置的茶盏被他的动作带着砸在地上。
他面上的平静寸寸碎裂,抬起的手遏制不住的颤抖。钟离谨步伐凌乱的走到那士兵的面前,大掌抓住他的衣领,眸子赤红,“你说什么!谁……”
他张了张口,仿佛耗尽了毕生的力气,喉咙艰涩,“谁战死了?”
士兵被他骇住,颤抖着道,“是,是秦小将军。”
秦小将军,这大楚还有第二个秦小将军吗!
钟离谨一把将他推开,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玉案上。
“丞相大人!”
“大人!”
有几个知道一二内情的大臣劝谏道,“大人,如今大楚边境危机,还不是估计私情的时……”
“私情?”钟离谨猛地看向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危险的神情显得他犹如一只陷入绝境的困兽,“什么才叫私情!”
“你们克扣军粮的时候怎么不跟本相说私情?”
“你们鱼肉百姓的时候怎么不跟本相说私情?”
“你们欺上瞒下、中饱私囊、通敌叛国的时候,怎么不跟本相谈谈你们的私情!”
朝堂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呵!”钟离谨讥讽一笑,然后一脚将身后的玉案踹翻,拔出身侧的剑,然后公然提着剑走了出去。
无一人敢置喙、无一人敢阻拦。
钟离谨提着剑离开,他觉得他现在很清醒,清醒的发疯。
“大人、大人您不能进去,大人!”
天牢的禁卫执剑挡在他面前,随着他前进的步伐不断后退,纵然手里拿着剑,却始终不敢将剑从剑鞘中拔出。
“钟离谨!”
“哗啦!”
这道声音成功的让钟离谨停住了脚步,他侧首看去,沉如玄冰的面色并没有丝毫变化。
一道浑身是血痕的身影扑上监狱的围栏,他的双手和双脚都被铁链锁着,乱糟糟的头发和满脸胡茬的模样很难让人把他和之前那个霁月光风的南燕皇子联系在一起。
樊崇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锁定在钟离谨的身上,他声音嘶哑,“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呢?”
“她在哪儿!”
樊崇动了动脖子,颈骨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咔咔”的声响,他转动眼珠在钟离谨的周围来回扫视。
“锵——”
钟离谨一剑劈在了他紧握着的围栏旁边,只差一分,便可将樊崇的五指尽数斩断。
樊崇看着他,蓦地笑了,神色似颠似狂,他轻声道,“她死了?她死了对不对?”
“哈哈哈哈哈……”
“钟离谨啊钟离谨,你他娘的算个什么男人!你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说爱她,可到她面前你连个屁都不敢说!”
“为什么她死了你还活着!”
樊崇握着围栏的手指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他看向钟离谨的目光犹如一只索命的恶鬼,浸满了森然的恶意,“钟离谨,我哪里比不上你了?”
“你个懦夫!”
钟离谨看着他,握着剑的手一直在颤抖,不是怕,是恨!
他也恨自己懦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为何没能阻拦她离开。可是他也恨秦三诗,他恨她不顾自己的阻拦仍要离去,他恨她多情,更恨她绝情!
钟离谨咬着牙,剑刃都要在地上擦出了火花,他往天牢深处走去。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也知道这样会造成什么后果。
可大楚已经烂到了根子里,他不想再救了,让他自私一次吧……
钟离谨垂下眸子,她会不会对自己很失望呀,她想护住的东西,他却没能帮她护住。
钟离谨提着剑走进了一间密闭的牢房,一刻钟后,他又提着剑从牢房里出来了。
剑刃上,血液顺着剑锋滴落,缓缓没入地面。
再次路过关押着樊崇的牢房,此时的樊崇已经安静下来了。
“钟离谨,你输了。”他忽然开口。
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樊崇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把匕首,冷白的光在昏暗的牢房中转瞬即逝。
“噗呲”一声,刺入心腔。
钟离谨看着他的尸身,心中毫无波动,他低头擦了擦染了血的剑。
这是她送给他的,怎么能让那个蛮人的血污浊了呢?
可是……为什么擦不干净啊?
钟离谨疯狂的用袖子擦拭剑身上的血迹。
为什么、为什么会擦不干净!
为什么!
他抱着剑从天牢中跑了出去。
“大人!大人!”
他不管不顾的抢过宫人手里牵着的马,不顾宫中禁卫的阻拦,一路上飞驰到了城门外。
钟离谨勒住缰绳,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纷纷扬扬的大雪,抱紧了怀里的剑,轻轻的蠕动唇瓣,“卿卿……”
大滴大滴的泪珠砸落在剑身上,他红着眼眶,看着几步外的那颗红梅,“为什么,我擦不干净啊……”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也是在下雪的时候。
他来为她送行,送她去的雁门关。
钟离谨看着梅树低声喃喃,“你不要走好不好,别走……”
钟离谨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双手狠狠的捏住,痛得他呼吸不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噗通!”
钟离谨从马上跌了下来,他依旧抱着那把剑,哪怕掌心已经被剑刃划破了,他也已经紧紧的握着、抱着。
“哇……”钟离谨揪着心口处的衣服,呕出了一口血。
艳红艳红的血色,和梅花一样红。
“卿卿……”
他抱着剑,趴在雪地里,看着远处的梅树,似乎依稀能看到一个红衣女子回过头来对着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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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玉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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