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零露不过是说了点你知我知的实话,却陡然将本就紧绷的气氛一下子拉到冰点以下。本就对话困难的两个人,这下更是一句都憋不出来。
顾炎收回胳膊,直接起身走到对面。亮堂的吸顶灯照得他头顶发白,他背对着,轻而慢的转动手腕,明摆着是拒绝开口。
何零露抿抿唇,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自后再把他打量过一遍,确认他伤口都处理过了,低头收起带过来的瓶瓶罐罐。
一切就绪,她从椅子上起来:“那我先走了。”
顾炎还是那么不给面子地留个后背给她,除了继续活动他那个除了有点破皮其余一点事儿没有的手腕,继续一言不发。
“……”何零露忍了好几次,到底还是没忍住,她下意识握了握手,拎着的塑料袋立刻发出细微的声响:“你会不会受处分?”
顾炎动作滞了下,眼睛短暂失焦。他稍稍咬了咬牙,长而轻的深呼吸几口,等转过身的时候,却又恢复了一贯淡漠严肃的样子。
还有点不耐烦:“开什么玩笑?”
何零露压在心上的大石头立刻落下,人顿时松快不少:“那就好,那就好,本来看他们不好对付,我还挺怕——”
“干嘛要选择和解?”顾炎打断她,也顺势抛出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明明可以拘留几天,让他长长记性,你这么一搞,全都白费功夫。”
何零露立刻避开他鹰一般的视线:“算了。”
和解这招是那晚接待她的小民警给出的主意,当时他看何零露实在在意顾炎,特地告诉她一般的民事纠纷可以采取和解避免处罚这一条。
唯一缺点,是她也不能追究那位咸猪手了。
何零露根本没想太多就直接答应,为了防止对方后期再去投诉顾炎,她还特意抄了他联系方式,想着一有风吹草动就去人家那边发大字报。
“干嘛算了?”顾炎还是不依不饶。
成年人的一些事,最重要的是点到即止,于己无益的事情既然做了,必然是有其他目的。顾炎不可能不知道何零露顾忌什么,却非要这么问她,这就把约定俗成的平衡打破了。
何零露张了张嘴不知道说点什么,以两个人现在的别扭劲,她也不可能跟小时候似的叉着腰申诉:“我都是为了你啊。”
“就是算了。”半晌,何零露憋出句。
顾炎皱着眉:“我不是没有分寸,当时聚集的地方有监控,他那些朋友过来,我只有挡没有攻,他们想找我麻烦,让人掐点调出录像就得了。揍那浑蛋虽然是有点冲动,也不全是无理取闹,顶多最后赔礼道歉再停职一段时间。”
何零露扁嘴:“都事已至此了。”说什么都没用。
顾炎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有火发不出来,也不能发。面前何零露低垂着眼睛,逆来顺受的小媳妇似的,他盯着她看了会,再瞥了眼墙上的钟。
“回去吧,太晚了。”他摇摇头。
何零露很轻地“哦”了一声,抓了抓手里塑料袋,轻轻说完“再见”就转身过去。然而没走两步,空空荡荡的过道上响起另一重脚步声。
顾炎走在她后面,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何零露原本以为他是要回家,直到出了大楼,出了院子,来到曲曲折折的青石板路,来到往她家去的方向,顾炎还是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
何零露忍不住回了下头:“你回家吗?”
顾炎微仰着下巴,吊儿郎当的:“嗯。”
何零露指指前面:“可是这条巷子前面是死路,也没有其他路能叉出去,你一会儿要原路返回吗?”
“……”
正所谓一报还一报,既然顾炎打破了成年人之间的平衡,何零露也就有样学样,想看看他怎么往下接。
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顾炎的脸皮,顾炎只是语塞了一两秒,随即轻嗤下,说:“我吃饱了撑得慌,到处走走行不行?”
顾炎吃饱,何零露吃瘪:“行。”
“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顾炎反问:“难不成你是觉得这边黑灯瞎火的,我担心你会遇见什么危险,所以特地来送你回家?”
何零露讪讪,怕他故态复萌,又说出点让人羞愧难当的话,赶紧否认:“当然没有。”
“呵。”顾炎冷笑,显然不准备把这话题轻易过去:“这里虽然是郊区,但到处都有监控,治安一直不错,我没理由非要跟着你。”
“……”
“还是之前的事给了你什么错觉,让你觉得我闲得发慌,帮过你一次两次都不够,还要再帮你三次四次?”
“……”
“提醒一下,你已经警告过我别管你的事,我就是再怎么热心肠,也已经被泼尽了冷水,不至于脸皮厚到冒着再被奚落的风险接近你。”
“顾炎!”何零露突然喊住他。
顾炎立刻怔了怔。没记错的话,见面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喊他。其他时间,不是直接省略主语,就是跟她那些同学一样,喊什么顾警官、顾警官。
什么顾警官啊,就是一小警察。
小时候她喊他哥哥,或者顾炎哥哥,年纪渐长,她开始叛逆,就直呼他大名。
一开始,她怕他生气,先放低了声音小小试探,等察觉被纵容,他即便在家也能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她如布谷鸟似的“顾炎、顾炎”。
顾炎以前是真不喜欢被她指名道姓,总是忍不住不停怀念她瓷娃娃时期,声音糯软清甜的那些“哥哥”——
谁知道一晃数年,听她直呼大名也是稀奇事了。
顾炎过了几秒才想起来要回答:“喊我干嘛?不许我说?被戳中脊梁骨了?”
“……”何零露先是无言以对,眼神无助地乱扫了一圈,而后不知道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就吃吃笑起来。
笑也不敢笑得太过,她强忍着说:“你一点儿也没变。”
争强好胜,睚眦必报,但凡有点什么让他不满意,非要不停缠在人的后面,不是让你改变态度诚恳道歉,就是要碎碎念到烦死你。
如果说闻道在车上的那番话是为他们打破界限开启的一个序幕,何零露的这一句就是彻底将两人之间仅存的那层窗户纸给捅了开来。
何零露不想再跟他打什么哑谜,或是配合他完成什么表演,即便知道在这之后会被他调侃甚至是奚落,但就是,
好像再也装不下去了。
巷子里路灯隔得远,顾炎背着光站,其实看不太清楚他的脸。不过即便光线暗淡,也能发现他表情比刚刚僵硬许多。
顾炎语气倒还是一以贯之的欠揍:“哟,难为你还记得。”
这倒打一耙的样子也丝毫没变,何零露不信他没看出来两人重逢当天她的狼狈,反观他倒是一直云淡风轻,真还把她骗了一阵子。
何零露没有跟他抬杠,而是耐着性子再次解释:“下午那句话,我跟你说过原因的,可你还是要这么曲解我吗?”
她声音很轻,像时不时吹来的夜风,柔柔的软软的。不是真的不想让他管,只是觉得他的身份和性格,并不适合参与到这起纠纷里。
何零露在安抚顾炎,顾炎也想被安抚,但这句话反倒像个楔子卡在心里,将他以为早已被尘封的记忆挤出一丝缝隙。
许多往事便潮涌般袭来。
顾炎烟瘾不大,但这会儿突然很想掏出一根,狠狠吸上两口。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有那么一点,不太想让她看清自己的脸,也不想看清她的脸。
“呵。”他又冷笑,也不装了:“有曲解吗?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悟性记性都挺好的,你让我再见当作不认识,我不是也践行得很好?”
何零露方才还带着笑意的一张脸突然就垮了下来。心脏像是被一记重锤砸穿似的,痛到她恨不得整个人弓起腰。
果然,当时她慌慌张张一心为了赶跑他而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真的让他耿耿于怀到现在。
——以后要是还能再见到,麻烦当作不认识好吗,说真的,你现在这副样子,真的让我觉得有点难堪了。
——以后要是还能再见到,麻烦当作不认识好吗。
“对不起。”何零露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吐出这苍白的三个字,尽管她都觉得这话挺无力的:“那个时候,我有自己的难处。”
“我知道。”顾炎的语气毫不意外:“我是个警察,又跟你做过那么久的邻居,你的事,我即便那时候还被蒙在鼓里,后来也都一清二楚了。”
何零露咬了咬牙,点点头。
“可是越是知道,我就越是想不通,为什么你不来找我,为什么你不需要我的帮忙。我承认大一那年确实走不开,但在去学校之前我告诉过你,我一有假期一拿到手机,就会立刻联系你,你遇到事情不要惊慌,你等我,给我一点时间,我能帮得上忙。”
“我以为只要我这么说过,我们之间就会有默契。”顾炎说着笑起来,脸上却只有凄凉:“可是等我完成训练,终于能有机会跟外面联系的时候,我不仅没有收到过你的只言片语,我还找不到你了。”
何零露牙根咬得有点酸,脑袋更是昏昏沉沉的。
何零露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巷子里突然有摩托车驶来,一听就是改装过,拉油门的时候,引擎如猛兽咆哮般不停轰鸣。
这边巷子虽然狭窄曲折,不太好走,但在一些人眼中,俨然是挑战极限的好去处。何零露在这边住了几天,几乎每晚都能听见这种引擎声。
她小声抱怨句:“又是飞车党。”连忙去拽顾炎。
谁知顾炎比她还快,带着她转了个圈,将她压到了长着青苔的石砖墙面上。因为担心她蹭脏裙子,顾炎两手护在她肩上,让她与墙面间隔开一点距离。
两人才刚调整好,车子下一秒就到。
骑车的小伙看见黢黑里两个人紧靠在一起,以为是小情人约会,不仅没有减速,恶作剧似的故意把引擎拉得更响,吹着口哨疾驰而去。
何零露只听耳边呼呼风过,觉得那车是从她脸上碾过去似的,连燥热的尾气都熏得脸疼。她一紧张,拽着顾炎的手更加用力,整个人也往他怀里走得更近些。
原本就靠得很紧的两个人,这下更是贴得严丝合缝。等顾炎身上的热气隔着衣服传过来,何零露这才察觉到他们姿势有多暧昧,吓得直接把他往外推了下。
方才只是脸疼,何零露下意识拿手背捂了捂脸,这下脸直接烧起来了。
顾炎刚刚只顾着保护何零露,被她推了一把,才后知后觉地咂摸出几分异样。眼前画面自动重放似的,满是她刚刚顺从如小兽般依偎的样子。
额头贴着他脖子,鼻尖压在他锁骨,拽着他的手如同回应拥抱,她身体软得像水,亦如水般将他包裹。
脑子里突然有个想法冒出来,顾炎知道这很下流,但又实在忍不住分神去想——她到底是穿了内衣,还是没穿,怎么可以那么软呢?
像是腾地从下而上燃着一把火,顾炎连嗓子都在冒烟。他反复清了几次喉咙,理智压制住情绪,这才向着何零露道:“走吧,送你回去。”
何零露脸上的热度还没下去,脑子也不清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讷讷问:“送我回去?你不是吃饱了撑的来散步的吗?”
“……”顾炎顿了顿,半晌:“可不就是吃饱了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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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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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Chapter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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