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薄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字正腔圆 ，像手术刀精准地剥开我拙劣的借口：

“路径概率分析。” 声音毫无起伏，却带着致命的穿透力，“你的‘刚巧路过’为低概率事件，其可信度……” 他略作停顿，那双冰封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讥诮，如同数据模型识别出一个显而易见的错误，“…显著低于随机误差阈值。”

“……”

我喉咙越发紧，感觉像是被塞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里，每一个细胞都在被冰冷的逻辑无情解析。他根本不屑于质问“你跟踪我？”这把我的借口碾成了粉末。他甚至没有提高音量，但那精准的打击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难堪。

他不再看我，仿佛已经完成了对“异常数据点”的初步判定。目光下移，落在他自己手中的环保布袋上。袋口因为刚才匆忙的收拾而微微敞开着，隐约还能看见里面塑料碗的边缘。他的动作有了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停滞——那是一种与他平时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极不相符的卡顿，像是精密的齿轮里突然卡进了一粒看不见的沙。他的指尖在粗糙的布袋表面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

这个细微的变化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下一秒，他已经利落地将袋口收紧、系好，动作恢复了那种近乎机械的流畅。他抬起头，视线重新锁定我，但那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更深地压了下去，只剩下更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审视。

“冗余观测。”他最终吐出四个字，像给刚才的窥视事件下了最终判词。声音比之前更冷硬了几分，“建议你修正行为逻辑，避免无效信息摄入与传播。”

说完，他不再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甚至没再看一眼那两只缩在草丛里、紧张地竖起耳朵的小猫。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拎着那个藏着他唯一秘密的布袋，脊背挺直如松，踩着落叶，一步一步，沉默而决绝地消失在小径尽头。夕阳的余晖追着他孤绝的背影，却再也无法在那层重新凝结的寒冰上留下丝毫暖意。

原地只剩下僵硬的我，和两只面面相觑、最终重新埋头去舔舐碗底残渣的小猫。

又是那句“冗余观测”！它像冰锥一样钉在原地。他知道我看见了，他甚至不屑于掩饰被我撞破后的那一丝……慌乱？不，或许只是对“秘密暴露风险”的应激反应。而他最后的警告——“避免无效信息摄入与传播”——更像是一道冰冷的封口令。

他喂猫的画面和他此刻冰冷的背影在我脑中疯狂对冲。那个会笨拙地抚摸小猫后背的隆疏，和眼前这个用概率论将人钉在柱上的隆疏，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或者……都是真的？只是那点稀有的温度，被他用绝对理性的冰层，封存得如此之深，深到一旦暴露，就立刻用更厚的冰墙来防御？

我站在原地，微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混乱和沉重。开学第一天，我不仅丢了黄金宝座，结下了梁子，社死了一次，现在……好像还无意间触碰到了一个足以将人冻僵的巨大秘密。而那个秘密的主人，用数据和概率告诉我：闭嘴，忘了它。

“靠！他就这样子！有病吧 ！不话话”凌争坐在408王荣耀的床上，议论刚刚发生的一切，周围的人不禁摇了摇头，叹气道“叹！学神的世界你别管”

“他跟机器人一样，这种人谁喜欢”

“确实，应该不会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他吧。”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心间，带着一丝无奈与苦涩，仿佛将所有隐藏的情绪都摊开在了冷冽的空气里。

“哼，真不知道他家里人什么样了？”我咕噜噜喝下汽水，又补充道“你们觉得他家里人什么样啊？”

李铭摸着大巴，脑洞大开道“说不定他父母是搞科研的怪物？从小把他当实验品养，天天用数据训练他？这玩意搞不好还是他的家常饭 ”

“噗！哈哈哈李铭你真是脑洞大开 ”张次仁笑出声来。

“那你们觉得呢？他家里人什么样啊？才能养出这么个……人形AI？” 我刻意用了李铭刚才的比喻，试图让气氛轻松点，但问题本身却沉甸甸的。

宿舍里突然安静了几秒。议论隆疏本人容易，但要触及他背后的家庭，似乎触碰到了一层无形的禁忌。

王荣耀先开了口，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分析的味道：“你们没发现吗？开学到现在，宿舍楼里、食堂、小卖部，从来没见过有人来找他。家长会？更别提了，听他之前班上的人说也没人来他好像……就是个孤岛。”

“对对对！” 凌争猛地坐起来，像是发现了关键线索，“记得好像他以前班的人说班导让填紧急联系人电话，他直接写的自己手机号！我当时还奇怪呢。”

李铭摸着下巴，脑洞大开：“说不定他家根本没人管他？他模仿着隆疏那种毫无起伏的语调，“‘母亲，此菜盐分摄入量超过健康阈值概率为87.3%，建议减少烹饪时长。’这样子，哈哈哈”

这个夸张的模仿显然引起一阵哄笑，但笑声很快又沉寂下去。这个猜测虽然荒诞，却莫名地贴合了隆疏给人的感觉——一种被非人化规则塑造出来的精密感。

“也许……是另一种情况？” 一个平时比较沉默的室友陈浩犹豫着开口，“你们记得上学期体检心理问卷吗？他填得特别快，但后来辅导员好像单独找过他一次……”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懂。，确实容易让人联想到创伤后的自我保护。

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两个画面：夕阳下，他低头看着布袋里露出的塑料碗边缘，动作那极其短暂却无比真实的“卡顿”；小径上，他拎着那个藏着他唯一“秘密”的布袋，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尊拒绝融化的冰雕。

“不管怎么样，” 我叹了口气，把捏扁的易拉罐丢进垃圾桶，发出一声闷响，“他喂猫……是真的。” 这句话让宿舍再次安静下来。

“是啊，” 王荣耀也难得地没反驳，虽然没看到，但还是顺着我的意思道“那几只猫，被他喂得挺……圆润的。一板一眼。” 这让我想起隆疏喂猫时那生硬却认真的姿势。

“但是，那塑料碗……” 我皱起眉目，“是他专门带的？天天去喂？就他那个‘避免无效信息摄入与传播’的德性？这不矛盾吗？”

矛盾。这就是隆疏身上最让人困惑的地方。那点稀有的、笨拙的温情，被他用绝对理性的冰层死死封存，深不见底。一旦有暴露的风险，立刻筑起更高更厚的冰墙。

“也许，” 张次仁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橙红间的色彩，声音很轻，“那个碗……就是他那层冰壳上唯一的裂缝？所以他才那么紧张，那么……决绝地警告我闭嘴？”而那句“避免无效信息摄入与传播”再次在耳边响起，冰冷刺骨。

“裂缝？” 我凌争嗤笑一声，“我看是死穴！碰都不能碰！谁碰谁死！”

“行了行了，” 王荣耀摆摆手，“别瞎猜了。学神的世界我们不懂，学神的家庭……更是深不可测的禁区。以后躲着点吧，那位爷，惹不起。”啧，那就说他比我历害，还要惹不起？

宿舍里重新响起游戏音效和闲聊声，话题渐渐转向别处。

叹！隆疏是什么样的人？也许只有那几只埋头舔舐碗底残渣的小猫，才真正触碰过他冰层之下那点不为人知的温度。而我们这些“冗余观测者”，只配得到他手术刀般精准的逻辑分析和一句冰冷的“修正行为逻辑”。

只是，那塑料袋里露出的碗沿，和他指节泛白的瞬间，却像烙印一样，怎么也忘不掉。

回到宿舍，看来轮到我冲凉了。我迅速拿起衣物，快步走向浴室。然而，刚走没几步，竟没留意到脚边的水盆，一脚踩了进去。“！！！”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天旋地转，脚底一滑，慌乱间我还拽住了身前的人，“砰”的一声闷响，两人重重摔倒在地。水盆里的水如同仙女散花般泼洒开来，溅湿了一片。等我回过神来，匆忙撑起身子，却发现自己正压在隆疏身上。他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白皙分明的锁骨，散发着一股淡雅清香，显然刚洗完澡不久，浑身上下透着一丝清爽与温润的意味。

“呀！你们没事吧！”一旁的顾不着连忙将我扶起，我心下稍定，却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打量隆疏的神情。他那副看神经病般的眼神扫了过来，让我心里一紧：他该不会又在想，“这只草履虫真是碍眼”吧？

我站起身来，先跟顾不着说道“没事，没事，是我太急了”

然后视线不知道怎么了 ，落在隆疏的领囗处，支支吾吾的道“你没事吧？对不起，是我走路没长眼”

“但愿如此”隆疏淡淡道，又补充了句，“没长眼 ？不，是长眼了但没在用，建议下次启动视觉功能再移动 ”

“噗嗤”其他人赶了过来 ，一听到这句话就想笑出声来。

“？？？”我也不清楚为何会突然联想到草履虫，但此刻，心底却莫名浮现出一种被学神当作草履虫般轻视的感觉。是错觉吗？还是说，那份若有若无的漠然目光，真的让我低到了尘埃里了？

但此时的我居然哑口无言 ，悬在空中的手愣了一下，却没感受到隆疏已经借着我悬空的手，撑了起来，走了。

凌争“你之前这么的冷的吗？”

隆疏“不是”

作者“还不是你把他给带偏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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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又冷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