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沈愿被寒意拽醒,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磕碰了两下。干巴巴地躺在梆梆硬的床上,身上没有一席被子,稍微动动还能听到水渍渍的声音。
“醒了。”
沈愿循声望去,宫野端坐在圆桌前,垂着眸,似乎并不关心他这个陌生人的情况。揪着湿漉漉的衣服暗自咬牙,狗东西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不过宫野应是做了什么,空气中不再是直奔灵魂的攻击,只剩单纯的寒冷,依旧让人受不了就是了。
哆嗦着开口:“多、多谢老祖、救命、之恩。”
宫野轻飘飘看过去,道:“你认识我。”
“当、然,”沈愿想笑笑降低对方的防备,却发现自己的脸完全僵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宗里到处挂着、老祖的画像。”
和想象的回答不一样,宫野没有追究,然而对方瑟缩的样子实在碍眼:“你很怕我?”
“没、没有。”
“那你抖什么?”
沈愿嘴角一抽,得亏此时是个面瘫,声音依旧恭敬道:“太、太冷了,老祖。”
宫野的目光染上狐疑:“之前给你渡了些真气,怎么会冷?”
沈愿抓着衣服的手越来越紧,低着头自嘲道:“我是个凡人啊,老祖。”管他什么元婴、大乘,在宫野眼里都和凡人差不多,怕是没想到他真的是个凡人。
白色的下摆逐渐靠近,沈愿能感受到更一股更为锋冷的气机在周身流转,随即钻入识海。
搜魂术!该死的,宫野发现了什么!
沈愿眨眨眼睛,整个人往角落缩了缩,一滴滴清泪落下,尾音发颤,像是在哭诉委屈,又像是在撒娇:“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爹那么生气。我虽不能迈入练气,还好可以稍微运转一些真气,不然在思过崖那个鬼地方哪里撑得住。万幸得老祖相救,若不是您,小愿恐怕真的要死在思过崖。”
如果是平时的宫野,不但会继续搜魂,还会抓着沈愿话里的漏洞不放,可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傻眼了——少年大红色的衣袍吸饱了水,紧紧贴在身上,把细瘦的腰部曲线勾勒的一清二楚。领口因为动作大开,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发丝缱绻在颈侧,脖子上挂着银色的链条,下方坠着一块平安锁,紧挨的锁骨残存着布料擦过的水痕,看起来出乎意料的……色气。
突如其来的,宫野想,他怎么能哭呢?搜魂才刚刚开始,他只看到一个男人怒吼、发脾气的丑陋模样。那所谓的“爹”,根本没打算让少年活着出去。想来少年也猜到了,必定是委屈到极点,不然又怎会心灰意冷,毅然决然地以凡人之躯入思过崖呢?
宫野放轻脚步,走得更近了些。少年似乎有些意外,抬头看着他,眼里还盛着没有掉完的泪。鼻尖红通通的,衬得那张本就精致的小脸更加娇嫩。
沈愿是真的被吓到了,宫野此刻呆愣愣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那些贱种最爱用这种眼神看他。可这怎么可能?这是宫野啊,活了上万年、最后一个加入姬元道后宫的宫野啊。
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声嗤笑,有这么好用吗?
宫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发现沈愿的异常。他很清楚,他不对劲,就算许久未见人也不该对着后辈起了别样的心思。强迫自己转移视线,生硬道;“我送你出去。”
搜魂的关,算是过了。沈愿的心瞬间落地,后知后觉地再次哆嗦起来。同时,也起了试探的心思。
不再刻意忍耐,抖得更加厉害:“老、老祖,我真的,好冷。”
宫野暗骂自己粗心,立即上前,握住沈愿的手,准备传输真气烘干衣袍,却见对方挣扎起来,大声尖叫:“不要!”
“怎么了?”想不通少年为何如此抗拒,不知是因为以前遭遇过什么,还是因为讨厌他。想到这儿,宫野的眸色暗了几分,沈愿觉得更冷了。
沈愿撇着嘴,委屈道:“老祖的,真气,好冷,好疼。”
宫野顿时明白自己的冰法对娇气的少年来说太过霸道,手足无措起来,柔声问:“那我要怎么做?”
照刚才说的直接把他送回去啊色鬼,沈愿心想,嘴上说的确实:“沐浴,换身,衣裳。”想了想补充道:“用,热水。”
“衣裳……”
“小愿,可、可以,先换,老祖的吗?等、等,日后,洗干净了,再、再还给老祖。”
“!”宫野脸上升起一抹可疑的红晕,看上去还是一幅正襟危坐的正经模样,看似矜持实则快速点头应下:“可以。”
“多、多谢老祖!”
圣青山上没有浴桶,但这难不倒青云圣人,袖子一挥劈了棵千年岱柳,三下五除二地造了个大木桶。
任劳任怨地用自己的真气烧水,丝毫没有天下第一人的架子。
沈愿试了试温度,被烫得一激灵,带着麻烦别人的不好意思,小声道:“老祖,有点烫。”
“好。”
“这次有点凉。”
“好。”
“呃……还是烫了。”
“好。”
“老祖……”
“好。”
终于,沈愿舒舒服服地缩在热水里,有了活着的实感。
宫野守在门外五味杂陈,少年太弱了,小心翼翼提要求的样子看得他心疼。不对,被转移了心神的宫野霎时反应过来,刚刚探测时他分明发现,少年本该是先天灵体,天赋举世无双,怎会落得个经脉尽废、道基毁损的下场?
“老……老祖。”
怯生生的声音传来,很小,像是担心惊扰到他,宫野立刻回应:“怎么了?”
“我没有衣服。”
宫野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忘了。从储物戒里翻出冰蚕丝制成的衣袍,敲敲门提醒道:“我进来了。”
沈愿两只手扒着木桶边缘,只露出半颗头。宫野瞄到一眼,匆忙转移视线,将衣服放在不远处,正欲离开,又听沈愿道:“老祖,没有布巾。”
宫野背对着沈愿,慌乱中掏出摸起来类似丝制的物品,随手一扔正好落在沈愿面前。沈愿伸手接过,关门声响起,宫野已经离开了。
青云剑宗内——
燕北拦住罗靖,远处夕阳正在下沉而他仿佛进了冰天雪地,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你说清楚,什么叫少爷回不来了?少爷怎么可能回不来!”上午沈愿被沈长明叫走后便没了影,他等了那么久,久到已经确定沈愿又在耍他,可罗靖突然冒出来,说什么少爷可能走了,回不来了,开什么玩笑?
“少爷被宗主关进了思过崖,已经四个时辰了。叶……丁叶凡闯进去根本没找到人,少爷可能……落崖了。”
燕北根本不信: “怎么可能?思过崖是什么地方,沈长明怎么舍得?”随后一边摇着头,一边念叨:“不对,不对,你们是不是和沈愿串通好了!沈愿如果反悔了不要找这种烂借口!”
罗靖懒得和他耗:“少爷怎么可能为了你编借口?滚开,不要挡路!”
燕北挨了结结实实的一下,呆滞在原地。罗靖说的没错,沈愿如果真的反悔,根本不需要兜这么大圈子。
沈愿死了?都说祸害留千年,沈愿居然死了?他怎么能死呢!
罗靖走了两步停下,头也没回,道:“燕北,你如果真的无事,来前院,宗里来人搬少爷的东西了。”
“丁叶凡,速速让开!否则休怪我等不念同门情谊!”
“我看你们谁敢动!”
“不可理喻!就算沈愿还活着,吃的、用的也是宗里的东西,宗主一声令下,岂有他不从的道理!”
丁叶凡持剑立于竹里轩外,目光沉沉地扫过对面十几位师兄师姐,一改往日的温和,厉声道:“既然没有找到少爷的尸首,少爷就有生还的可能,我劝各位谨慎行事。”
为首的修士伸出双指,念动法诀,插在身后的灵幡漂浮至空中,无风自动,泛着红光,却没有真的发动攻击。刚刚双方浅浅进行了一番试探,身上的剑伤还在隐隐作痛。丁叶凡不愧是天骄榜第十,打他们一群毫无压力。若真的正儿八经动手,他们未必占的到上风。
“叶凡师妹,宗主之令,还望配合。”
丁叶凡没有接话,只将手中的长剑送得更前。剑鸣突响,势如破竹,一股看不见的气暴以丁叶凡为中心,向外扩散炸开,压得众人连连后退。
好强的剑意!
众人明白,这是丁叶凡的警告,也是提醒。
她和他们,确有鸿沟。
这时,院墙最上方,一点点的绿意逐渐向下蔓延,汇聚成疯长的藤蔓。墨绿色的枝条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尖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上每个人的脚腕,顺带向上控制住了手腕、脖颈。在经过丁叶凡时,开出一朵红色的小花,殷勤地送到她手里。丁叶凡好笑地接过,随即身边出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罗靖。
有人怒吼道:“丁叶凡,罗靖,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是要当宗门叛徒不成?”
罗靖不屑道:“宗门叛徒?我们的主子,只有沈愿少爷一人。”
“说得好听,你们身为内门弟子,用的哪样不沾宗门的光?”
“真是抱歉,”丁叶凡将手中的花朵抛出,花瓣一片片分解,有秩序地往人群飞去,随即变成一把把红色匕首插进每个人的发髻,“我和罗靖修炼所用的所有资源,都是少爷给的,和宗门没有半点关系。”
其实宫野是最恋爱脑的一个来着[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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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沈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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