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雨声中,典锦庄正跪在殿下。他的脸被雨水打得冰凉,一滴眼泪缓缓从他的鼻尖滴落。
一名侍女站在廊下,看着那道笔直的身影,忍不住喊了出来。
“锦庄!你不要和殿下犟了。雨这么大,你的腿伤还没有完全好,你受不住的。”
“错不在我。”典锦庄没有抬头,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哭腔,比起冷雨刺骨,膝盖剧痛,他更怕心灰意冷。
“……唉。”
那侍女表情复杂,犹豫再三后,还是走了。
殿内雅香萦绕,灯光明黄。卓骨斜倚在榻上,闭眼享受着两位婢女的捶打。
一声惊雷闪过,他短暂地睁了下眼,淡淡道:“几个时辰了?”
“禀殿下,已经三个时辰了。”
他叹了口气,冷声道:“他如若不知错,便一直跪着。”
“是。”
风急雨骤,天地晦暗。典锦庄整个人仿佛被裹了冰雪般,疲惫地半合着眼。
他的睫毛上挂有雨珠,像是要哭的样子。见此,连路过的两名婢女也不禁低头窃语起来。
典锦庄并不是很在意,身体没有了知觉,意识也渐渐模糊不清了……
突然,一个人俯下身抱起他,搂在怀里,像哄孩子般轻拍了下他的脊背。
是谁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你怎么又成了这副模样?”
雨影中,那人好像笑了。
典锦庄下意识地挣动起来,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却什么力气也使不出来。
雨声滂沱,他晕了过去。
殿内,卓骨睁开眼,随手拎起一件外袍丢给捶腿的婢女,“去,叫典锦庄进来,顺便给他披上。”
侍女急忙跑进来禀报道:“不好了殿下,刚才忠陵王殿下把人抱走了。”
闻言,卓骨眉头微皱,“人都看不住……你们自去领罚吧。”说着他又缓缓闭上了眼。
旦日,雨打窗棂,典锦庄醒了。忠陵王轻笑:“终于醒了啊。”
典锦庄坐起身,看了看四周:“你是谁?”
“忠陵王楚秋。”
“……”
“我们拜过堂的……你不记得也无妨。”
“啊?!”
典锦庄错谔道:“你认错人了。”
闻言,忠陵王眉眼处浮上一层微不可察的悲伤,他摇了摇头:“你就是他。”
说着,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
典锦庄心底一颤,看着眼前人微蹙的长眉,竟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急忙伸出手道:“你别哭啊,我……我,我——”
忠陵王反握住他的手,以一种期待的神情问道:“你怎样?”
“我……我真的不是。殿下至今未婚,更何况我一介男子,拜堂之事实属荒谬。望殿下不要再戏弄在下了。”
忠陵王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良久,他眨了下眼,开口道:“你是我一直在等的……人呐。”
“……”
典锦庄无奈一笑:“折煞在下了。”
忠陵王没有继续说,起身问道:“你犯了什么大事,让那小子这么处罚你?”
“遭人陷害。”
忠陵王不紧不慢从袖中取出一幅画像,展开问道:“可是这人?”
典锦庄讶道:“是他。”
他警惕起来:“殿下认识?”
“这你不用管。”
“哦。”
典锦庄忽然想起什么,刚下床,膝盖一阵刺痛,径直向前倒去。
忠陵王一惊,伸手欲将人搂住,怎料一个不注意,自己也向前倒去。
两人摔在了一起。
“哈哈哈哈!殿下,您没事儿吧?”
“没事,你腿可还疼?”
“不疼,多谢殿下。”
两人的话音中不禁都充满了笑意。
典锦庄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这位王爷好像特别温柔、平易近人,在相处时总会容易把他当作朋友般嬉闹,但这之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从被抄家那天起,他便一直住在卓王府,王爷们总是高高在上的恣态,他不得已将性子压了下去。但他绝不屈,别人说他蠢也罢,死板也罢,他都不在乎。他明白,只有保住本心,才不会迷失自我。
或许这就是卓骨不杀他的理由。
雨声淅淅沥沥,忠陵王向卓王索要来了典锦庄。
这一日,楚秋奉命入宫。
偏殿内,宁庆帝令侍女为楚秋斟酒,轻笑道:“昨日皇后让朕为你和李氏赐婚,说李氏端庄秀丽,你俩门当户对,可谓一桩佳缘。不知你可愿意?”
“臣有妻。”
“哦?那便为妾好了。”
楚秋脊背笔直,沉声道:“臣只娶妻,不纳妾。”
见他紧绷着,宁庆帝放下手中玉盏,“朕从不强求,你既不愿,那便作废。”
闻言,楚秋拱手拜谢,“谢陛下。”
宁庆帝无奈摇了摇头,起身朝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有空带他来宫里,朕倒要瞧瞧是何许人也。”
忠陵王府里,典锦庄误入了一间藏室。知晓有人故意针对,他看着紧闭的石门一言不发。两侧石壁上的灯火辉煌,沿着弯道,他走进了一间房间。
眼前的景象令他惊奇。
广阔的房间里摆放着许多木箱,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但最吸人眼球的却是房间中央摆放着的精美扇子。
象牙镂雕扇骨人物纹折扇、贝雕花卉折扇、黑漆描金山水画折扇、玳瑁镂雕双面广绣百鸟纹折扇、黄色缂丝彩绘团扇……
他小心翼翼靠近,仔细端详着这些宝扇,仿佛里面藏着过去的繁华。
一眼惊艳,典锦庄心中不由感叹:“家财万贯啊,这些珍品他一定耗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吧。”
寂静中,他的膝盖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试探性地低问:“有人吗?”
仍是一片寂静。他轻叹一声,又走回到石门前,抱膝蹲下来,有些自暴自弃:“有人吗?救命啊。”
楚秋回到府邸后,见典锦庄失踪,勃然大怒,所有婢子侍女都跪在殿前。
“人呢?!”
楚秋高坐,满脸戾气地质问跪着的侍女。
侍女有些颤抖,惶恐道:“奴婢不知。”
“拖下去杖毙。”
“殿下!奴婢知错了!不要啊!啊啊——不要!”
殿外惨叫声不绝,跪着的几个婢女顿时生出冷汗,心中忐忑极了。
楚秋道:“我再问一次,人呢?”
这次没有人开口,楚秋冷声道:“老实交代的话,可免死罪。”
“……”
一个婢女低声:“你快说啊。”
“禀……禀殿下,典公子、好……好像去了密室。”
闻言,楚秋立马起身前往密室。
恍惚间,典锦庄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雪色衣袂,目光轻淡,犹如白雪般清寒秉正。
“不行!我不能睡,一定有办法出去,可外面被锁上了……不对!一个婢女怎会有宝库密钥,那里一定有机关。”
他拍了拍头,起身开始在门边摸索。
他注意到右侧的壁灯没有什么灰尘,比左侧的更崭新,像是经常使用一样。于是,他抬手试着转动灯台。
果然,门开了。
他一时有些踉跄,膝盖处的疼痛再也忍不住了。
“嘶——,好痛。”
他瘫坐在地上,劫后余生般笑道:“没死呢。”
这时,楚秋一脚踹开房门,见典锦庄这副模样,心疼极了。
“殿下……”
他上前去将人抱紧,喃喃道:“幸好,幸好你还在。”
“殿下,在下没事。”典锦庄有些犹豫,但还是轻轻拍了拍楚秋的背。
“没事了。”
楚秋把头埋在典锦庄颈间,像受了委屈一样,“记住,以后没有人能欺负你,包括我。”
“!?”
“殿下……你不要说笑了。”典锦庄一百个不信,难道自己竟能一夜之间咸鱼翻身不成?
楚秋看着他,严肃道:“你就是我的妻。”
“啊?!”典锦庄觉得荒谬,却不敢冒然得罪眼前这位家财万贯的皇亲国戚。迎合?逢场作戏?好像目前只能这样了。
唉。
楚秋背着他出了密室。
历经此事,王府上下秩序井然。典锦庄“被迫”成为忠陵王妃后,待遇截然不同。
侍卫婢女毕恭毕敬,衣食住行优渥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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