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回首却是你。
凌晨快一点,林望还没睡。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危楼撤离报告写完好几天了,可他心里像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始终紧绷着。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苏筠呼叫中。”
他愣了愣。
他没料到她会在这种时间打电话。
他犹豫了一秒,还是接了。
“喂?”
电话那头很安静,只听到她轻轻的呼吸声,像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过了好几秒,她才说:
“你睡了吗?”
“没有。”
“我怕打扰你。”
“你打来了,就已经是打扰了。”
林望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点笑。他自己都没发现,声音比平时温柔许多。
电话那端依旧静得过分。
苏筠忽然低声问: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一直都在修补漏洞?”
林望没立刻回答。
他懂她说的那种感觉:
每天都像在修修补补,修工作、修生活,也在修自己。哪怕看起来一切都井然有序,心里还是觉得,哪儿随时都可能分散。
苏筠轻轻笑了一声,却透着疲惫:
“我一直在讲秩序、讲道、讲空性。大家都以为我很淡定。其实——我特别怕空。”
林望静了一下,低声笑了:
“我也是。”
她轻轻笑:
“你看起来,比我还稳。”
林望慢慢说:
“我小时候学建筑,是因为我以为——只要把图纸画得够准,结构算得够精,就没有什么会倒塌。”
苏筠听着,没插话。
林望忽然笑了笑,像是自嘲:
“后来才知道,就算所有荷载都算进去了,也还是会有裂缝。”
他顿了顿,“所以再好的结构,也要预留缝隙,留给热胀冷缩的空间。”
“可我们都没给自己留。” 苏筠轻声说:“我以前,总想让自己特别完美,好像什么都能扛。可我……有时候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林望轻轻叹了口气:
“不用总扛着。人不是铁打的。”
她没说话。
林望忽然想到,她平常在讲台上,总是那么从容,哪怕面对再难回答的问题,都能微笑着接过去。可只有他知道,她讲那些“空性”,其实是想用秩序,把自己包裹起来。
他自己也是。
他曾经以为,所有问题都可以算计、设计、加固。他把人生和感情都当成工程。可他发现,真正让人害怕的不是外面的塌陷,而是心里那些,随时可能裂开的地方。
苏筠轻轻开口:
“你以前说过,我总是讲道,却不讲自己。”
“是啊。”
“那是因为——我怕啊。怕一旦讲我自己,就没人愿意听了。”
林望想起他们以前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时她也会在夜里跟他谈庄子、谈道德经,可每当他问起她自己,她总是笑,说:
“没人欠我什么,也没人想听我自己。”
可林望一直想听。
苏筠忽然问:
“你后悔吗?”
林望挑了一下眉:“后悔什么?”
“后悔当初没早点告诉我你害怕。”
林望没有立刻回答。
他想起那段时间——两个人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隔着一座城。他总是加班,总说“没事”,总拿“工程要紧”来搪塞自己,也搪塞她。
他其实害怕承认,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了裂缝。因为一旦承认,就等于承认自己并不万能,也承认自己没办法修好所有问题——包括感情的裂痕。
他害怕,一旦把那些脆弱说出来,苏筠会失望,甚至离开。
所以,他宁可选择沉默。
在他心里,只要不说,他们就还是“没问题”的两个人。
很久,他才缓缓开口:
“以前我总以为,有些话说出来,就是在承认自己的脆弱和无能。”
苏筠轻轻叹了一声,声音微微发哑:
“可我从没想让你做一个完美的人,就像我也做不到完美。”
林望轻轻笑了:
“对,我们也有裂缝。”
她轻声问:
“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林望没立刻回答。
他明白,她问的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她其实是在问:
“我们之间,那些裂缝,还有没有修补的可能?”
很久,他才轻声说:
“我不知道能不能回到以前。但……至少我们还能互相理解。”
苏筠轻轻笑了一声,像哭又像笑:
“这算什么?留一点缝隙?”
林望也笑了,声音有些哑:
“算是……至少我们没彻底分离。”
电话那端,她忽然安静了。
他听到她轻轻吸了吸鼻子。
“林望。”
“嗯?”
“谢谢你。哪怕只是接了我的电话。”
林望闭着眼,轻声说:
“谢谢你。哪怕只是打了过来。”
他们都没挂电话,就那样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
窗外天快亮了,风声很轻,轻轻穿过窗缝,像城市里尚未被抹平的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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