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的时钟不准,从进门起就一直停在十二整点不动弹。
给人不分昼夜的混乱感,是这种店里常用的手段。
宿灼的手表和手机在刚进大堂的时候就被收走了,但她估摸着时间,怎么也该下午四点了。
桌上开的酒喝个见底,有人喝多了,瘫软得坐不住,从沙发上滑到地上,又被揪起来,烂在沙发上。
再好听的歌,挺多了也无聊,更何况计划中的两个开胃菜一直不中招,运气好得像是赌神附体,反而成了观众在底下坐着听完全程。
王少讲面子,又是他定的规则,不能自己改口逼宿灼和白雪。
其他人又不敢贸然开口,怕和李鹏飞、二混子一样丢脸。
屋内的硬茬不好啃,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又想起来外面的“软柿子”了。
卡座最中间的几个男男女女,围着早就面露无趣的王墨许提点子,眼看着他眼睛越来越亮,不住点头。
头发理得确实像个芋头的长脸绿刺头唱完手里的情歌,在王墨许的安排下,从酒柜里又拎了瓶酒出来,按了铃,叫上几个人,一起出门了。
去找刚来不久的“乡巴佬”们去了。
这群人走得稀稀拉拉,门一直没关上。
也可能是故意的没关好。
透过留出来的缝隙,宿灼听见经理的声音,和咚咚的敲门声,一个无比熟悉的女声跟在开门声后,话语里的兴奋掩盖不住:“请问你是?”
“小姑娘还怪有礼貌的呢!”包厢里的人随口调侃,引起哄堂大笑。
一个穿着无袖背心,露出壮硕肌肉的爆炸卷将酒杯向后扔在墙上,“我们这群人可不讲道理,也不讲礼貌。”
砰的一声,玻璃碎片飞溅一地,差点划到墙边的人,可没一个人生气,只嚷嚷着让他赔钱。
“钱我付了。”王少语气淡淡的,脸上的笑却是收不住,“就是收敛点,别把人小姑娘吓哭了。”
“呜~”这群人又跳着起哄起来,摇着桌面和沙发上放着的摇铃,发出刺耳的声音,鬼哭狼嚎的欢呼声混在其中,吵得人耳朵疼,也盖住了走廊里传来的声音。
宿灼听不见门外的局势,一颗心提了起来。
不知道是否是酒精影响了大脑的判断,她现在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像是一股气从心口迅速膨胀开,撑得心脏疯狂跳动,在胸腔里发出巨大的回响。
震耳欲聋。
究竟是谁将谢宛亭和孟念欢她们带来的,光凭几个新区的高中生,完全不可能找到这种危险浑浊的地方,让不清楚潜规则的学生过来玩几乎等于羊入虎口。
完全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打破了她的所有计划,宿灼现在要想的,不仅是如何带白雪一个人出去,还有怎样护着孟念欢她们六个。
她不信没有幕后黑手。
首先,不能让王墨许他们知道孟念欢她们和自己认识。
宿灼将扎起来的头发抽散开,挡住脸,又让白雪往后藏在她身后的阴影里,嘱咐她:“等会儿,不管谁进来,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说话,低着头。”
“嗯……”白雪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应了,向后挪进影子里,将脸贴近宿灼的后背,藏起来。
平日里一直扎着的头发一散开,在淋湿之前都会带着弯,向外翘着,宿灼的头发也不例外,刚过肩的中长发尾向外翘着,毛茸茸散在背上。
有几根翘得格外厉害的,戳在白雪的脸上,搞得那一小块皮肤都是痒痒的,她伸手按下那小簇头发,试图让它变直,却失败了。
她索性头一低,彻底将脸埋进宿灼的发丝里。
鼻腔里一直萦绕的烟臭味消失了,隐隐约约的洗发水的香气将她围绕起来。
透过发丝,她看见宿灼又皱紧的眉头,和增添了怒意的眼睛,就像一只平日里总是懒洋洋的小猫,突然伸出利爪,才发现原来她是一只狮子。
背后传来小心翼翼的轻压,宿灼思路断了一秒,没阻止白雪,接着想对策。
如果孟念欢她们来包厢里感谢王少,一半概率可能被强行留下来,一半概率可能说几句被放回去,一旦被发现认识,那一定会被留下。
如果不来包厢,那王少的这些小弟百分百过去找茬,直到她们过来,还会更加为难。
和平解决的可能连四分之一都不到。
除非……宿灼盯上桌面用来点烟的打火机,是个大牌子,看起来就价值不菲……这群人没时间管这些事了。
就是不知道这栋楼的消防怎么样。
宿灼犹豫一会儿,借着放酒杯的动作,悄悄将打火机藏进袖子里。
她刚将拇指放在保险栓上,门开了,绿芋头一脸不爽走进来,后面跟着一脸怒色的小弟们。
在屋里等得早就不耐烦的众人立刻将目光聚焦过去,见他们的脸色不对,七嘴八舌问起来:“漂亮小姑娘们来了吗?”
有人伸着脖子往绿芋头身后看:“别装了,知道你要给我们个惊喜,快让我们见见。”
王墨许翘着二郎腿,弯腰在桌面上掸了掸烟灰,吐出个烟圈:“行了,快说。”
“王少,我们把您的好意带去了,不过……”绿芋头吞吞吐吐,不肯接着说下去了。
他深吸了口气,让出身后人高马大的一个男生来,“她们派了郑兄弟来答谢。”
王墨许脸青了,扔酒杯的爆炸卷脸也青了,全场的男生的脸色都沉下去。
**长得高,又喜欢打篮球,肌肉不比那个以自己肌肉为自豪的爆炸卷差,看着像是来砸场子的。
可他手里又拿了瓶营养快线,和一个酒杯,是来道谢的。
……
好似看不懂气氛的尴尬,**自顾自将酒杯放在门边的桌子上,拧开营养快线,倒进杯子里,满满一杯,差点溢出来。
他小心翼翼将酒杯端起来,抿了一口快要洒出来的部分,这才对着王少举起来:
“多谢王少的慷慨大气,今天本来只是静姐带我们来开开眼界的,她有事先走了,所以才轮到我这个小辈来敬您一杯,未成年不能饮酒,我就以奶代酒,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一饮而尽,还有些意犹未尽地砸巴回味。
“哦——原来是李静带来的。”王墨许将烟头戳在身边男生的胳膊上,用力碾了碾,牙都快咬碎了,可还要做场面功夫:“不必放心上,李静的小辈就是我的小辈,吃好玩好就行,回去帮我问个好。”
被当烟灰缸的男生表情都扭曲了,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还得接了烟头捧着,周身弥漫着一股肉香味。
本来听到熟悉声音,白雪想透过发丝瞥一眼,一闻到味道,吓得又重新将脸埋了回去。
喝完奶,**点点头,“好嘞,王少,那我接着回去玩了。”他转身往回走,剩下半瓶营养快线也没拉下。
绿芋头一行人没敢拦。
等到包厢的门关上,王墨许已经控制不住怒火了,抓起一个厚实的水晶烟灰缸就往绿芋头的脑袋上砸。
珰珰两声,绿芋头没敢躲,烟灰缸先砸在他额头上,又落在地上,发出两声巨响,顿时见了血。
白雪吓得一激灵,抱住了宿灼的胳膊,抖得停不下来。
她没想到这些人露出獠牙居然这么可怕,说砸脑袋就砸,绿芋头指尖的血都流到停不下来。
“宿灼,对不起。”她再一次后悔自己没躲掉,将宿灼拉进来,要是宿灼被打了,都是她的错。
宿灼没说话,将保险栓合回去,伸手按住白雪的肩膀,拍拍她,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刚刚她和**对视一眼,对方表情没有变化,像是知道她会在这里一样。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和李静扯上关系的,但显然王墨许不敢对李静罩着的人干什么,没为难他就放走了。
将怒火转移成内斗,是宿灼喜闻乐见的。
领头的生气了,剩下人哪还坐得住,急忙站起来劝:“消消气,王少,闹出人命不值当了。”
“绿芋头对您的忠心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李静个贱人搅事,不能寒了底下人的心啊。”
“哦~我寒了你的心吗?”王墨许拍拍衣袖,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绿芋头,问道。
绿芋头吓得直摇头:“没有,当然没有。”
“可他说你心寒了。”王墨许盯着之前劝解那人,表情阴森森的,所有人都不敢劝了,气氛一时极其僵硬。
一直坐着喝酒的李鹏飞突然站起来,走到王墨许身边,说了几句话。
听着听着,王墨许表情转阴为晴,“所以我喜欢你,会玩,你来安排。”
李鹏飞扯了扯门边的一根绳,沙沙的铃声响起来,他转身面朝所有人,高喊一句:“兄弟姐妹们,忘掉刚刚的不愉快,我们吹气球玩!”
人群愣了几秒,沸腾起来,端着酒杯就疯狂敬酒,哄得王墨许露了笑,两个人急忙把绿芋头拖出门。
“什么是吹气球。”白雪不太清楚,悄悄问宿灼,宿灼没回答。
给她让位置的大眼睛女生偷偷拉住了她的手,反复在她手心比划,两笔,很清楚:NO。
宿灼看了眼大眼睛女生,她一脸兴奋跟着欢呼,仿佛刚刚并不是她给的提示。
她表情沉下去,对白雪摇摇头。
很快,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矮小男性员工带着帽子低着头走进来,手里推着个手推车。
在众人的督促下,员工打开盖子,白茫茫的冷气飘出来,凑上去看的人都发出一声感叹。
“咳咳!”李鹏飞咳嗽两声,众人如梦初醒,让出一条路给王墨许。
“成色不错。”王墨许显然是老手了,挽起袖子,拿起一个,简单看看就得出结论,“赏你也留下来玩吧。”
员工愣了一下,摇头表示拒绝。
立刻有人揭开他的帽子,搂住他,“王少都发话了,一起玩吧。”
宿灼坐在沙发上没动弹,却一直密切关注人群中心的情况,她总觉得这个员工有点熟悉。
帽子一揭掉,员工还没抬起头,她“噌”的拉住白雪。
“抓紧我,等下我们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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