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2 溺

ch.2 溺

2018年,高考结束当天,B市经历了场连绵阴雨。

下雨天最容易秩序混乱,校门口随着考生的涌出挤作一团。

白色裙摆被雨丝浸湿了一角,孟盈低头看章行芝发过来的最新消息。

【1:58PM:绵绵,进考场了吗】

【3:17PM:你周叔叔在,晚饭自己出去吃吧】

【3:18PM:转账500元】

一辆摩托疾驰而过,孟盈收起手机,握着旁边女生的手臂往边上靠了点。

女生回过神:“谢谢,诶,你手怎么这么凉?”

“忘带外套了。”手心的冷汗沾了细密雨丝,孟盈轻轻吐口气,不知道该紧张还是该如释重负。

女生的妈妈摇下车窗,在人群里朝这边挥手,女生转头看她:“我走啦,你家长还没来吗?要不捎你一程?”

“谢谢,但我们不同路,我再等等吧。”

“那同学会见啦,对了,今天体委托我给你带了封情书,在你书包侧兜。”

“知道了。”孟盈抬手捋了下长发,手腕上一根银链在雨雾中轻晃,“我会找时间还给他。”

出了名的乖乖女,安安静静,又仙又纯。

出了名的难追。

这些名头从高一开始就牢牢安在孟盈的头上。

女生开玩笑似的感叹:“这么好的姑娘,得什么样的男生才能追到你啊。”

孟盈笑笑,没说话。

跟女生告别后,她撑伞站了一会儿,独自往家的方向走。

B市的地段寸土寸金,章行芝租的是个老破小,门口只有个象征性的铁栅栏围着,周正临的商务车停在2号楼前,车前的LOGO被雨水冲刷得闪闪发光,有种格格不入的打眼。

孟盈在反锁的家门前站了一会儿,里面发生什么完全可以预料,以前她在书中看到过一句话—

“对视是人类不带**的精神接吻。”

但成年人鲜少用对视的方式接吻,他们更喜欢直白的做||爱,比如屋子里的章行芝和周正临。

良久,她贴着墙壁蹲下,从列表中翻出一个联系人,打字——

【17:46PM:你爸来了】

【17:47PM:哥哥】

打出最后两个字,心尖凝着的一口气倏地散了,伞面积蓄的水珠一滴滴往下砸,她安静地蹲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湿漉漉地面。

握在掌心的手机突兀地震了两下。

孟盈抿唇低头。

【Z:恭喜】

【Z:你赢了】

———

孟盈数着对门墙上残留的小广告,想,那个女生说错了,她其实不是什么好姑娘。

她很恨周正临。

孟盈初二那年,她的爸爸孟宗海出了场车祸,再也没有醒来,也是在那年,周正临出差到海宁市,遇到章行芝,开始疯狂追求。

如果不是周正临的出现,章行芝不会干脆地做出给孟宗海拔管的决定,带她北上到B市。

如果周正临没有出现,她的爸爸也许还会醒来,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头说,我家绵绵都快跟爸爸一样高了。

心中有个声音叫嚣着要她报复。

周正临拐走了她的妈妈,她也可以...

这跟她接受的教育完全相悖,所以第一次产生这样恶劣的想法的时候,孟盈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小心翼翼地把这个念头揣在心底,这原本应该是埋藏一辈子的秘密,直到她的草稿本被章行芝误扔在客厅的报纸堆里。

那天放学回来的时候,周司屹也在,男生身高腿长,冷白腕骨上绑着黑色护腕,身量比她高了快一个头,压迫感十足。

那个写着不可告人秘密的笔记本被他懒洋洋卷起,在左手掌心百无聊赖地轻敲着。

孟盈的心砰砰地跳,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仰起头,撞上男生懒散冷淡的眼。

“可以把、草稿本、还给我吗?”

她小时候有点结巴的毛病,后来孟宗海找了专业康复机构帮她矫正,这会儿一紧张,又有些磕绊。

周司屹天生一张臭脸,虽然帅得挺有冲击力,但总有点生人勿扰之感,孟盈硬着头皮看了一会儿,没法从他的表情里窥探出任何端倪。

两人的目光短暂相接,章行芝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司屹,纸撕好了吗,我给这些肉馅做个标记,晚上包你喜欢的牛肉饺子。”

空气中浸着微弱的水汽和雨腥气,胸腔闷闷涨涨,孟盈不知道他有没有翻开过草稿本,胆战心惊地等了一会儿,直到周司屹把草稿本抛过来,从书报堆里抽出张白纸。

她轻轻松了口气,刚要往屋里走,身后突然传来个声音:“想报复我爸啊?”

脑海中嗡地一声,孟盈僵硬地回头。

“讨厌我爸是件很奇怪的事吗?”男生黑衣黑裤,抱着手臂,懒洋洋地问,“要帮忙吗?”

一个游刃有余的问句。

帮她...泡他自己?

孟盈的身体还僵直着,一时没法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心脏还沉沉的,等她彻底消化完这句话,周司屹已经走了。

只留下道冷酷背影。

两人本该互相讨厌的兄妹关系,在这一刻产生了微妙的扭曲,直到后来彻底失控脱轨。

———

她跟周司屹的约定是,赢他一次,帮一次忙。

这是两人的第一场赌约,内容是她高考结束的这一天,章行芝会不会来接她出考场,毕竟这一天,几乎所有父母都推开一切事物来陪考,考场外人山人海,花束跟横幅招展,氛围比考场内还紧张。

周司屹无所谓,让她猜,她猜的是不会。

赢得几乎不费力气。

孟盈把对门所有的小广告读完一遍的时候,楼道里终于传来脚步声。

后脊倏地僵了一下,她抬头,周司屹的手肘懒洋洋支在栏杆上,他的身上还穿着飞行员的作训服,额前一根黑色绑带,棱角分明的轮廓线。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周司屹显然一副懒得开口的模样,孟盈犹豫着组织了下语言:“我们要干什么?”

周司屹终于往这边看过来:“是你泡我。”

“哦,对、不起。”

孟盈又开始紧张,她从来没做过这么坏的事,而且还要带坏另一个人。

实在是太坏了。

而且,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追人。

她低了低眼睫,声音干巴巴的:“抱你一下,可以吗?”

“随你。”

“那就抱一下吧,“孟盈低头按了按手指,终于作出决定,“可是...”

周司屹没听清楚:“什么?”

对上面前的一张臭脸,孟盈的声音不自觉小了点:“可是你太高了。”

“够得着了?”周司屹低了下脖颈。

由于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这一动作聊胜于无,孟盈睁大眼睛,认真摇头:“还有点费劲。”

周司屹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踮脚。”

“哦。”

她踮起脚,还好有舞蹈的功底,站得很稳,手臂勉强能圈到他的脖颈,他的体温比她高一点儿,这一点微末的温差对她来说却如同烫手的山芋。

周司屹真挺配合,懒懒散散双手插兜,任她动作。

男生野蛮的骨骼上生长着硬邦邦的肌理,心跳因为紧张砰砰加速,她不敢碰到他脖颈,指尖费劲地往后探,被他颈后棘突硌到,倏地缩回来,愣愣杵了一会儿,才给自己鼓了把劲,快速收拢了一下。

手臂有点酸,他还是太高了。

她手足无措地松开手,不敢抬头:“就可以了吗?”

“你觉得可以就可以。”

周司屹直起身,漫不经心丢下这么一句。

应该可以了吧。

孟盈想,她暂时还不知道怎么才能更坏,这样勉强算报复的第一步了,他们在屋里做||爱,他们的儿女在门外拥抱。

虽然显而易见地没什么杀伤力。

她的心里并没有多少报复的快感,反倒涩涩的,拉了拉书包的肩带:“我是不是很坏,周司屹?”

问出口才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蠢,坏的不是她,难道是周司屹吗?

小臂还残存着男生滚烫的体温,她愧疚地抿了抿唇。

“走吧。”周司屹果然忽略了这个问题,转身走了。

大概是这个问题有点挑战他智商底线了,孟盈想。

脸颊还烧得火辣辣的,连带着耳根都红,分不清是羞愧还是他身上太烫了,她轻轻揉了揉耳朵,想起手指碰到过他的脖颈,又缩回来紧紧攥着。

周司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脚步:“打算看我爸抽根事后烟?”

孟盈立刻摇头,她当然不想。

周司屹的手机铃在这时震动起来,他瞥了眼屏幕,按了接听,对面响起个懒懒的声音:“都快七点了,你人死哪儿去了?”

“现在过去,”周司屹答,“带个人。”

“小女朋友?”

“我妹。”

电话对面说了句什么,估计跟她有关,周司屹听完转头瞥了她一眼:“活的。”

孟盈:“什么?”

问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两个字应该不是跟她说的,目光相对,刚才滚烫相贴的体温又隐约浮起,她内疚地吸了口气,周司屹已经不耐烦地移开视线,继续对着电话对面说。

“白的。”

“笨蛋。”

这回孟盈听出来了,应该是形容她的——

活的。

白的。

笨蛋。

男生腿长步子大,孟盈想让他走慢点,因为最后两个字,识相地闭上嘴,小跑着跟了上去。

———

周司屹带她去的是射箭馆。

场上还有两个男生,都高瘦带感,看得出跟周司屹是一个圈子的。

孟盈在看台找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周司屹换完衣服,瞥了眼她规矩的坐姿,下了场。

陆霄洄摘了墨镜,朝他挥了下手:“什么天大的事,让周少爷从下午的领航测评就没个人影。”

“最终成绩三取二,前两次都是第一,”周司屹从助教那儿接过护腕缠上,顺手从沈纵京那儿抽了根烟,“总得留次给需要的人。”

陆霄洄啧一声,抛了个打火机过去:“还以为是接你妹放学回家去了。”

“我是沈纵京?”周司屹低头打烟,爆珠咔哒一声咬碎,他皱眉,“什么口味?”

“蜜桃双爆,” 陆霄洄耸肩,“沈纵京最近天天抽这个。”

周司屹理解地笑了笑:“哦。”

三个人朝靶场走,陆霄洄往看台上看了眼,都是人精,一眼就猜出角上安安静静坐着的姑娘是周司屹他妹。

小姑娘太纯太乖,跟周司屹天差地别,他居然还有脸说人家笨蛋。

这会儿缩得跟只小鹌鹑似的,明显是被周司屹给欺负的。

“不介绍下你妹?”陆霄洄拍了下周司屹的肩。

周司屹试拉了下弓,言简意赅:“她只跟好人玩。”

“你难道是什么好东西?”沈纵京瞥过来一眼。

周司屹松开弓弦,长箭干脆漂亮地射出,正中靶心:“毕竟我没一声不吭泡了兄弟的妹妹。”

沈纵京:我泡了兄弟的妹妹

周司屹:我妹泡的我

沈纵京的文是《刺猬》,专栏已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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