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有点有勇无谋，陆逍心想，他干过的有勇无谋的事儿少吗？跟秦隋分开时他从市局调出了他的配枪，为了防止过于有勇无谋，他还罕见地申请了一件防弹衣扣在里面。

距离“逆时”结束，还有21小时，但距离他潜入舟川会所的最佳时间，恐怕不超过四个小时。

他打了一通电话，是拨给沈悦的。

那边显然没想到陆逍还会联系他，电话迟了很久才接：“呃……岚哥？那个，你最近都去哪儿了？”

陆逍没时间跟他废话，“我知道晏澄告诉过你我的身份了，你不用跟我装，晏澄人呢？让他滚过来接电话。”

那边又顿了一会儿，但没挂电话，再有人开口时，沈悦已经同之前舟川会所里见到的那位“金丝雀”全然不同，声线冷淡起来：“陆队长，晏总说他没把你绑了填海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跟您交流的。”

果真是今时不同往日。陆逍冷笑了一声：“是吗？他不是打算借我的手除掉骁龙吗？现在骁龙还在暗地里蹦跶，你们却没几天好日子过了，不觉得这买卖赔大了？”

“哼，骁龙没有被除掉，难道不是你们公安办事不利？”

“公安办事妥不妥当，也得看线人肯不肯吐点真东西出来，尤其还是你们——如果我们放任你们狗咬狗，我们一个子儿都不用出，照样有人头可以捡，晏澄，你费这么大劲为的什么，我一清二楚，我告诉你，祝文成已经被捕，他研究的那些玩意儿全部没收调查，你还有几个五年能等？”陆逍的语速很快，他听得很清楚，沈悦那边明显还有另一个呼吸声，“我是怎么知道的？是吗？祝文成那老头没琢磨明白的东西，有人研究明白了，还想见棠岚，就跟我合作，否则我赌你只能下去见他，哦，你没资格下去见他，你俩去的应该不是同一块地方！”

陆逍果断挂掉电话。

他人如今就在舟川会所附近，已经被他发现了几拨前来盯梢的同事，他便装后绕得远了一些，没被发现。现在这种情况，还是不要横生枝节，让他们以为一切计划顺利，不要打草惊蛇即可。

十五分钟后，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里面是几张图片，拍得很模糊，陆逍调取内网权限，又敲方明哲用人脸修复比对在库里检索，没办分钟就刷新出一条信息，照片上的男人确有案底，道上号称黑哥，方明哲被他唬得一愣，“这个人好像就是之前被怀疑过的骁龙那个□□的老大吧，对面这个人……”

“搜的出来吗？”影像还是很模糊，陆逍不知道他复原到了什么程度，但共享系统没有弹窗检索消息。

“……不用搜，”方明哲顿了顿，“这咱们刑三队，梁队长啊。”

电话两端肉眼可见地沉默了。方明哲平时烂话多，但这时候也知道不论说什么都很不合时宜。

倒是陆逍先开口了：“……把这个发给秦隋，告诉他，一定要在九点之前控制住他。”

“收到。”方明哲回答。

晏澄那边发来这封短信后再没了动静，陆逍心知这是在等自己主动联系，但他不急，只要棠岚的事捏在他手里，他不信晏澄敢轻举妄动，梁成未被控制之前，行动仍然具有很大风险，他必须强迫自己耐心，等得住，哪怕现在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梁成……

他跟三队打交道远少于一队陈酉，因为比起陈酉那个四处救火、还要拉着他们一起救火的老妈子，梁成显得独立又孤僻，连市局内部组织的切磋比武都很少参加。陆逍一直觉得，有能力当上队长的人有点自己的古怪脾气很正常，何况梁成负责的三队办件量和结案率都很高，陆逍尽管跟他不熟，但也从来没质疑过他的职业素养。

更遑论探究他是否有勾结涉黑分子的理由。

说来好笑，他曾经劝沉尧的一句话，如今歪打正着冒了出来——永远不要试图理解犯罪分子的逻辑，理解了还得了？

他不希望梁成真的是内鬼，但又怕他不是真的内鬼。

他没有时间跟晏澄玩儿试探游戏。

晏澄的耐心终于还是败下阵来，这次打来的是隐藏号码，陆逍接了，果然是晏澄的声音。

“饵已经喂给你们了，至于吃不吃得到，会不会头破血流，我不负责。”

陆逍咧嘴：“晏总还想着负责？我是不是该给你发个锦旗？”

晏澄不欲与他胡搅蛮缠：“你知道怎么才能见到棠岚？”

陆逍收起笑容：“你私下赞助祝文成秘密进行的逆时计划其实有成功范例，我就是通过‘逆时’见到的棠岚。”

那边的呼吸一紧，陆逍知道，这是晏澄这些年以来最大的期盼，而这一切似乎都唾手可得，他不可能放弃：“你开价吧，陆队长。”

“你把我跟你卖给我的那位大队长当成一类人了？”陆逍的语气很冷淡，“我可以跟你谈，但我要你开诚布公地告诉我一些事情的真相。”

“真相？真相就可以买到吗？”晏澄嗤笑道，“别说废话了陆大队长，高风亮节买不来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我更愿意相信他们都是明码标价的。”

是，但再多的钱也买不来人命。否则你跟我在这儿废什么话？

陆逍定了定神：“今晚九点，舟川会所，你最喜欢的那个房间，我们两个人，单独谈。”

那边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好，有种。”

穿越之后，陆逍高度紧张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一瞬。

晏澄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如果今天他要跟陆逍谈判，他一定会对舟川会所整体封锁，并且清扫，哪怕他已经意识到舟川不安全了，为了棠岚，他也会赌。

骁龙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潜入，这比动用他们警队自己的人手来得安全，如果秦隋那边能够顺利摁住梁成，那么这件事就成了一半。

剩下需要解开的，一是娄沣的死，二是“第二号”的死。

娄沣的死其实问问晏澄就能得到答案，陆逍相信他并不会隐瞒不说，毕竟就他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一个娄沣还不会让他避而不谈。但陆逍此时也有了一些推测，例如娄沣的死其实是骁龙的人做的局。

娄沣死，舟川会所的枪战，看起来是巧合，实际上八成是因为P型毒品利益纠纷导致的黑吃黑，至于为什么杀娄沣，这是因为他们要让邓辞成为晏澄身边唯一的“情人”。

没错，他其实很早就怀疑邓辞是骁龙派来晏澄身边的“卧底”，只是邓辞这人究竟好不好使那就两说了。这也就解释了邓辞对他的身份毫不怀疑，甚至愿意将他引荐晏澄，这无疑是破坏了骁龙的计划，但娄沣死时，他又恰好给自己打了电话，这则很可能是被骁龙指派，想把娄沣的死往自己身上推。也就是说杀死娄沣的其实是邓辞。

至于沈悦的出现，则是晏澄发现这件事后，将计就计做出的布置，否则今天接电话的人绝不会是他。

第二号的死，是最初让陆逍和秦隋怀疑警局有内鬼的引子。毕竟第二号在蓝桥监狱的消息封锁得很严密，而这个时候，他偏偏死于P型毒品过量，跟娄沣一样的死法。

如果说梁成真的是骁龙的保护伞，那么杀死第二号的人会是骁龙？

骁龙为什么要杀第二号？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陆逍更倾向于是祝文成想要杀死第二号，求助于晏澄。

晏澄的人又是怎么混进蓝桥监狱的？

这也是他需要从晏澄嘴巴里撬出来的东西。

夜幕西垂，夕阳逐渐收起了尾巴，陆逍挪了挪几乎僵住的腿，总觉得这一年以来体能似乎有所下降。他看了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微信置顶还保留着沉尧的消息，问他什么什么时候回指挥中心。

要不要回一下呢？陆逍心说，现在这个时间线上的沉尧还被蒙在鼓里，昨天的自己在这时候确实已经回了指挥中心，并且好一番感叹这战略部多么多么豪华。

秦隋的来点又一次击碎了他“节外生枝”的小动作，那边声音很果断，语言很简练：“梁成跑了。”

“你搜他搜了这么久？”陆逍皱眉，“早有防备？”

“如果像你说的他，他们要定在今天晚上行动，那么……”

陆逍长出了一口气，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我知道了，我来处理，你去战略指挥部，说我接替你的工作，场外帮忙，看看能不能通知陈酉，能拖多久拖多久。”

秦隋沉默了一下：“我是因为棠岚的事情才相信你的，如果影响了明天的行动，你知道后果。”

陆逍说，我比谁都清楚。

他最后看了一眼沉尧的消息提醒，收起了手机，重新检查了一下武装，潜入舟川会所。比起上一次来舟川，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晏澄恐怕一早就决定放弃这里了，所以从里到外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给他。

爆炸是解决这一切最便宜的做法了，晏澄要炸，骁龙要炸，那么只要晏澄人在这里，他们就不敢动。

没有比晏澄更好的人质了。

陆逍踏进那个房间，果然见到了在沙发上端坐的晏老板。但他万万没想到 ，此时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这个不知道究竟破坏的事哪一方约定的“不速之客”，竟然是被排除在整个清缴计划外，几乎要被陆逍忙忘了的棠真！

晏澄言笑晏晏：“陆队长很守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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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Chapter 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