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吴振南这个人其实也算不上偏心。

准确来说他是遇到事儿有些脑子不太够用。但凡是遇到个狡言善辩的人，他很容易就被人把节奏带歪，还自以为十分公正。

果不其然，宋娇一听吴振南的话，马上就理直气壮地嚷嚷，“对啊，周茉，你不做作业还有理了！”

“好，就算我没做小组长布置的作业。”周茉冷笑了下，“那你也应该本着友善互助，团结同学的原则，温和地提醒我补上作业，而不是冷不丁地伸手掐人，动手伤害别人。这是哪门子的尊重同学的行为，吴老师，你现在让我尊重她，可她刚才尊重我了吗？尊重是相互的，先撩者贱！”

吴振南愣了下，他只是觉得宋娇哭得十分委屈，就下意识地出言维护她了。

不过这么仔细想想，周茉同学说得也很有道理呀！就是小姑娘的言辞也太锋利了些，听着十分刺耳。

“就算是你说的有道理，也不能这么没礼貌。”吴振南皱着眉头批评她，“怎么能说同学贱呢？”

刚才周茉嘴皮子翻太快宋娇还没太反应过来，被吴振南这么直白地一说出来，立马就委屈地红了眼眶。

周茉凉凉地看吴振南一眼，“不好意思，话赶话顺了口。”

吴振南有些讪讪的，他着实觉得这个小姑娘滑不丢手，实在不好对付，只得匆匆各打五十大板了结，“宋娇同学掐人不对，周茉同学骂人也不对，你们两个明天各写一份检讨交到我办公室来。下次班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好好读一读。”

周茉叹了一口气，努力忍下了一口恶气。

这波简直血亏。

气场这个东西真是玄妙，有些人一见如故，有些人就死活都捏不到一起去。她跟吴振南可能是命中犯冲罢辽。

突然开始厌烦这种无趣又幼稚的小学生活。

要不等爸爸妈妈回来，考虑下跳级？

周茉琢磨了下，她的琵琶和书法已经有小成，画技的底子也已经打得不错。跳级不过就是损失掉两年悠哉的时间而已，明年七月直接参加小升初考试好像也不错。

总之她反正也没什么一定考上顶尖名校的想法，只是想静下心学些东西，以后能将兴趣当做职业，实现财务自由而已。

如果分数勉强，为了挤进名校选择了自己并不喜欢的专业，以后继续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学历就算再闪耀，却又有什么用处呢？

上辈子她不是早就深刻地体会了一回吗？

大学四年里，她痛苦地学着高等代数、统计学、财务管理这些让人崩溃的专业课，忙着应付没完没了的英语等级考试，以及各类资格证书的考试。

如今回想起来，她恍然觉得那段时间简直就像是在药锅里头咕嘟咕嘟地煎熬过来的，然后没头没脑地被倒进社会这个大鱼塘里，以后的生活就变成了一锅浮浮沉沉，随波逐流的药渣。

周茉想了半天，觉得跳级这个念头实在是令她心动。

只不过……她转过头，望向窗外深邃湛蓝的秋日长天。

风卷起了几片金黄耀目的银杏叶,打着旋儿拂过少年清瘦的衣角。他曾经在她的梦境中无数次地出现，又在梦醒时分悄悄地遁入记忆的阴影里。

姜焕。

如果她选择现在跳级，就意味着选择错过与他的相遇。

周茉抬起手，用力捂住胸口有些蓬勃的心跳。

这个念头不过转过一瞬，一颗心就已经如此雀跃了。

都说红颜祸水，但男色同样误人啊！

周茉纠结地划掉了跳级的念头。算了算了，不就是两年吗，忍！

*

许文君昨天晚上神神秘秘地跟陈如菊打了个电话，没叫她听，而且陈如菊的表情不像是听到好消息的样子。

周茉一晚上没睡好，白天也胡思乱想，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省城医院去，瞧瞧情况到底如何。

当时她就应该撒泼打滚，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们一同去，也好过如今在这儿干等着煎熬。

放学回去的路上，周茉心不在焉，走得慢吞吞的。熊子耀瞧见了，就拖着步子不紧不慢地缀在她身后。

路队长康小波瞧见两人公然违反纪律，想管又不敢，敢怒不敢言。

他原本是西路小队里头的小头头，最近家搬到了东边，就成了东路的路队长。原本在西路他十分惬意，每日拿着个树枝耀武扬威，动辄喝骂戳人好不威风，如今却着实有些怂。

熊子耀拳头太硬惹不起，而周茉积威甚重他也不敢惹。

于是乎两人就逐渐跟大部队脱了节，少了前面的同学带路，周茉的头差点就挂在了固定电线杆的拉绳上头。

这东西虽然不是钢丝，但也是极硬的镀锌钢绞线。

若不是熊子耀眼疾手快用胳膊替她垫了一下，她的脖子肯定难免要遭上一回。

小男孩的胳膊虽然比不上成人的粗壮有力，还带着点淡淡的奶香味儿，但是却劲瘦结实，很是可靠。

“好好走路别发呆。”熊子耀酷酷地叮嘱。

周茉瞧着他那个憨样觉得好玩，忍不住搓了一把毛茸茸的脑袋，“小东西，跟谁装酷呢？”

“你干嘛呀，别扒拉我。”熊子耀嘟囔着躲开，耳朵却悄悄变红了，“赶紧走。”

哎哟，这就害羞了，小东西还挺甜。

周茉突然有点羡慕聂清。

两人吵吵闹闹地到了陈家大院，武烨已经拎着根细细的竹梢子在演武场里等着了，盯着熊子耀的表情不太好看。

熊子耀脸色一变，赶紧撇下周茉小跑着去训练了。

周茉跟师兄师姐们打了个招呼就回了后院，她还得帮陈如菊准备好上古筝课的乐器。原本这个事儿是陶桃姐负责的，但是她今年要参加初升高的升学考试，学习任务比较重，就不是天天来了。

“老师！”周茉瞧见陈如菊正在泡茶，赶紧凑过去讨茶喝。

陈如菊给她小小地倒了一杯，“尝尝。”

周茉接过来，突然道，“我妈昨晚打电话说啥了？”

陈如菊抬头瞥了她一眼，“没什么，她就说过几天回来，让你乖乖听话。至于你爸爸的手术，开了刀但是做不了。”

周茉心里一沉，腾地一下站起，“怎么回事？”

“那瘤子跟大血管粘连的，手术风险太高。”陈如菊叹了口气，“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目前还是良性可控的，先回家保守药物治疗。”

“那放疗，还有化疗呢？”周茉攥了下微微发抖的手指。

陈如菊摇摇头，“医生也是不建议做的，目前你爸爸的情况还算稳定，没必要冒险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

周茉感觉双腿发软，愣愣地跌坐在椅子上，满脑子都是嗡嗡的杂声。她突然意识到，或许，上一辈子周韶也是考虑过要去做手术的，但却因为种种原因放弃了。

自从重生后，一切都顺顺利利地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即便是出了差错，最后的结果依然是好的。

周茉从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或许，她只是下意识地回避去想有这种可能。

有的东西是可以改变的，比如说屋子里的摆设，桌上的鲜花可以是百合也可以是玫瑰；但是有的东西却是注定无法更改的，比如说一个人的寿命，两个人的缘分。

周茉强撑着站起来，一言不发，转身往外头走。

她的表情太平静了，以致于陈如菊压根就没有觉察到自己这个小徒弟的异样。

直到准备上古筝课前，陈如菊扫了一眼空荡荡的琴房，这才发现周茉不见了。

来上古筝课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去琴房抱琴了，陈如菊就亲自去演武场找武烨，神情有些自责，“周茉是个很懂事的孩子，绝对不会因为贪玩而忘记干正事的。刚才她的反应就有些不太对劲，你快帮我找找，我有些担心。”

武烨本来正带着弟子上晚课，一听这话就停了课，带着弟子们亲自找人去了。不过翻遍了整个院子都没有见到半个影子，书包倒是还在，但是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廖冰清跑回来，气喘吁吁地道：“师父，我跟子耀在巷子里找了两圈了，没见着人。”

“我刚听前头胡家的老太太说，她出去倒水的时候见过茉茉，说人出了巷子往西去的，会不会回家去了？”廖玉洁倒是带回来个有用的消息。

熊子耀一听立刻道，“我住她家隔壁，不如我回去看看。”

“行，那你赶紧回去看看。”武烨有些焦灼地挥了下手，“其余人各自分散在附近仔细找找。最近天黑得早，你们动作快些。唉，一个女娃娃大晚上往外头瞎跑什么！”说罢就火急火燎地披衣服，骑着自行车走了。

暮色逐渐降落，迎面吹来的秋风带着些微微的凉意。

熊子耀拔腿往家的方向跑，一路狂奔回去，走街串巷地找了一圈，终于在周家的院门的青石台阶上看到了缩成一小团的周茉。

夕阳从山背后跌了下去，夜色淹没了小城。

熊子耀听到她在小声地哭。

一轮苍淡的月牙挂上了西天，头顶上时不时传来外出觅食的夜蝠振翅的声响，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虽然她现在就坐在那里，很近却又很远，像是身处另外一个时空一样。

熊子耀想跟她说，大家都在很着急地找你，但是张了张嘴又没吭声，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闷不做声。

周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睛红地像只兔子，带着哭腔，“你来干什么。”

她这么一开口，身上的那种怪异的感觉骤然就消失了。

熊子耀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师母发现你不在院子里，叫大家四处找你。玉洁姐说有人瞧见你出了巷子往西边走了，说你可能回家了，我就……”

“啊。”周茉有些懊恼地叫了一声，她出来的时候忘记摆琴了，难怪陈如菊会发现。本来她打算过一会儿就回去的，没想到连熊子耀他们都惊动了。

估计这会儿武叔也在火急火燎地找她，真是捅了个好大的篓子。

刚才她情绪上头不知不觉跑到了家里的小院门口，不过哭了一场也想明白了。就算逼不得已要跟老天爷抢人，哪怕最后抢不赢，她也要拼尽全力试上一试。

周茉擦擦眼泪，站起来拉着熊子耀就走，“咱们快回去。”

“噢。”熊子耀应了一声，跟着周茉往回走。

两人一起摸着黑穿过曲曲折折的巷子，墙头时不时窜过一只神出鬼没的野猫，吓地周茉下意识地就往熊子耀那边躲，还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谢谢阿江投的营养液mu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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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男颜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