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04

因为阮喻喜欢许淮颂,所以一切都有了答案。

当他在草稿箱写下“你那么小的个子,体育课为什么也选篮球班”的时候,当他奇怪“你犯什么错了,也来看台面壁思过”的时候,只要走到这架钢琴后面,就能找到答案。

可是他没有。

所以他不知道,所有看似漫不经心的巧合,都是她想方设法的谋划;所有他辗转不成眠的时刻,她也在想他。

许怀诗开了闪光灯,往墙上拍了两张照,忽然号啕大叫:“呜哇——赵轶,这好感人啊——”

赵轶一个激灵去捂她的嘴,却晚了一步,楼下走廊巡逻的保安听见动静,立刻打着强光手电冲了上来。

赵轶横着眉低声骂:“我看你智商也挺感人的!”

许怀诗撇着嘴,垂头丧气地被保安拎到了德育处。

德育处主任朱峰以为他们早恋,不管两人怎样辩解,非要联系他们的家长。

赵轶是老油条了,朱峰指指他,意思晚点收拾他,再看许怀诗:“你先来,家长联系方式!”说着拿起座机听筒。

“朱老师我错……”

“不想给?那我就问你们班主任。”

班主任那儿登记的是陶蓉的手机号,许怀诗一听急了,赶紧报:“209*******!”说完在朱峰挑眉前迅速接上,“就是这个,我家长在美国呢!”

以为给个洋号就能逃过一劫?朱峰气哼哼地加上“001”拨通了号码,操着一口蹩脚的英文道:“哈喽,挨母……”

那头的男声及时出声“救场”:“你好。”

朱峰低咳一声,自报家门,说明了许怀诗的“恶劣”行径。

许怀诗紧张地屏息侧耳,辨认听筒那边说了什么。

她刚才在奶茶店跟妈妈打电话撒谎,说今天晚回家是为了跟闺密吃饭,现在这电话绝不能打到她妈妈那儿去,只盼她哥嘴下留情放她一马。

然而下一秒,许淮颂无情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我暂时不方便处理她的事,麻烦您拨这个电话,联系……”

一听这是要报陶蓉手机号,许怀诗跳上去就要夺听筒,被朱峰一瞪,只能跺着脚冲电话那头喊:“哥,你太坏了!”

这种人活该早恋失败!打死她也不告诉他,阮学姐喜欢他!

*

夜里凌晨一点,阮喻跟沈明樱躺在一个被窝里,攥着手机发呆。

事发已超过二十四小时,网上流言漫天,她虽然作了澄清,却依旧无法阻止有心人的恶意揣测。沈明樱怕她一个人在公寓情绪不好,所以来陪她。

傍晚时候,她们注意到对方作者“已读”了私信,本以为很快能得到回复,但直到现在,对话框仍然寂静无声。

而反调色盘正由业内朋友赶制,这会儿还没完成,该做的都做了,除了等,暂时没有别的办法。

实在熬不住了,两人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阮喻睁眼就开始摸索被窝里的手机,解锁后意外看见写诗人的私信。

时间是凌晨两点。

一个写诗的人:「您好,非常抱歉给您造成困扰。《她眼睛会笑》一文不是我本人的原创构思,而是根据朋友从工作室买来的一份大纲写成。对不起,侵犯了您的权益,我愿意与公众解释说明,向您公开道歉,并删除文章,注销笔名。以下是我拟好的声明,请您过目,希望能够挽回您的损失,再次向您致歉。」

阮喻一下醒神,坐起来拍了拍沈明樱,把手机拿给她看。

“真是大纲泄露?”沈明樱看完后,揉揉眼说。

面对这种情况,两人一开始就联想到大纲泄露。但问题是,除了沈明樱,阮喻并没有把大纲给过别人。所以她们才迟迟没下结论。

阮喻皱起眉头:“难道是我电脑中过病毒?”

沈明樱揉完眼清醒过来,啊了一声,翻身坐了起来:“U盘!那天在咖啡馆,U盘拿回来了吗?”

阮喻眼皮一跳,下床一顿翻找,半小时后跪在床上欲哭无泪:“没有……”

那天妈妈突然来了,她匆匆回公寓,真不记得有没有捎上U盘。而沈明樱在她走后不久结账离开,只带走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两人齐齐摁起了太阳穴。

普通的大纲泄露确实造成不了这种后果,只有那个记录了阮喻日记本里大部分细节梗的U盘才行。

一分钟后,沈明樱抬头:“我去趟咖啡馆,你跟对方作者继续交涉看看。”

阮喻点点头,发消息过去:「您好,我想了解一下,您的朋友是从哪家工作室收购的大纲?」

屏幕那头,顶着黑眼圈和鸡窝头的许怀诗拨通了赵轶的电话:“怎么办,我回什么啊?我就说你这馊主意不成……”

“哦,那你跟她讲真话吧。”

“不行!”如果阮喻知道了前因后果,那她哥八成也得晓得她干的好事了,“我哥超凶……我会被大义灭亲的!”

“你哥不是律师吗?还能知法犯法把你打死?”

“他能断了我的零花钱,这跟把我打死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你就说你朋友出于交易双方的保密需要,不能说明。她要没点灰色关系,暂时也查不到你的身份信息。”

“可这样是不是太对不起阮学姐了啊……”

“你都公开道歉,删除文章,注销笔名了,对她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果。真要跟大众说明这种扯淡一样的真相,反而还没人信!”

许怀诗还在犹豫:“你说,万一我哥还喜欢阮学姐,觉得我做了件好事,不惩反奖呢?”

“开什么玩笑,都八年过去了还喜欢?你以为你哥就靠一道白月光过日子啊?”

“也对……”

“反正你要说就说,以后别想着吃香喝辣还追星就是了。”

许怀诗哆嗦了下,决定还是听赵轶的话。

如赵轶所料,她缄口不言,阮喻一时半会儿还真查不到究竟。

许怀诗不知道阮喻信了多少,一问一答几个来回后,对话框里弹出一条消息:「烦请您先发表声明吧。」

看语气似乎有点无奈,可能是为了尽快平息风波,降低损失,只好暂停与她交涉,让她先作澄清。

许怀诗心里内疚,再三道歉后,把经过阮喻修改、措辞更严谨的声明发表在了微博。

几分钟后,她看见温香转发了这条内容,并附上双方的部分聊天记录。

许怀诗却没能因此松口气。

一时胆怯撒了个谎,于是用了无数个谎去圆。到现在,虽然从结果上看已经竭力弥补了,却反倒更加不安起来。

她叹着气,鸵鸟似的拱进被窝。

*

转发微博后的阮喻也没轻松起来。对方的有所隐瞒让她怀抱疑虑,所以她想看看沈明樱那边的进展。

但沈明樱回来后说,咖啡馆的人声称那天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私人物品。为调取附近的监控也报了警,可目标物太小,看录像根本发现不了可疑人士,顶多备个案,事情过去了一个月,多半也查不到结果。

这样一来,虽然冤情得到了洗刷,阮喻的心里到底还是梗着根刺。

不过很快她就没闲工夫关心这根刺了。

因为声明发出后不久,她的微博再次涌入一批疑似恶意挑事的“水军”,炮轰她是塞钱给了写诗人,才得到这样一份虚假的道歉。

那些人空口白话,把子虚乌有的故事编得有模有样,与这边看到声明后选择支持她的人“战”成一团。

紧接着周日上午,一位与阮喻同站的写手苏澄发表了一条长微博,虽然没指名道姓,但话里话外就是意指温香抄袭之余欺负新人,逼迫小透明封笔,实在为原创圈所不耻。

这条长微博神奇地一呼百应,迅速得到传播,发酵到傍晚,甚至被送上了热搜榜。

许怀诗也在关注这些,到了这时,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事已至此,明眼人早该相信温香,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是有那么几个人存心泼脏水,刻意引导舆论。

再回头想想,她一个刚注册笔名的新人,毫无读者基础,文章曝光度也近乎于零,怎么会引发这么大的关注度呢?这件事恐怕就是有人一早蓄谋的。

她和赵轶到底把社会上的事想得太简单了。

许怀诗有点怕了,来回斟酌用词,打算再次联系阮喻。

消息还没发出,却先看见她更新了一条微博:「暂时关闭评论和私信。」

下面附了一张截图,是有人发给温香的私信,对方的ID和头像被打上了马赛克,消息内容是一张包含恐吓性质的图片。

满屏倒翻的颜料,几个鲜红的手印触目惊心,配上文字:抄袭去死!

许怀诗光看小图就吓得差点摔了手机。

她的手开始发抖,连晚自习的铃声都听不见了,慌慌张张奔进教学楼女厕所,一头扎进隔间,拨通了许淮颂的号码。

旧金山已经凌晨三点多,但事出紧急,她等不了。

电话一被接通,许怀诗立刻嗫嚅着说:“哥……我、我惹事了!”

许淮颂倒还真没睡,那边有杂乱的人声,叽里呱啦说着英文,他似乎在翻资料,回应也就敷衍了点:“什么事?我这里五分钟后有紧急会议,不要紧就……”

“要紧!”许怀诗打断他,再出口已经带上一点哭腔,“哥,我把阮学姐害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半晌后:“谁?”

她抽抽搭搭地说:“阮喻,阮学姐,你不记得了吗?”

这回,那头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许怀诗刚要再讲,厕所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怕被人发现晚自习偷用手机的事,迅速屏息不说话。

大约过了十几秒,听筒里杂乱的人声消失了。许淮颂好像走到了安静的地方,然后说:“哭什么?说清楚。”

许怀诗没法说,来上厕所的女生还没离开。她只能一声不吭,光顾着呼吸。

许淮颂再问:“你在哪儿?”

他的语气已经有了几分不平静的味道,许怀诗说不了话,急得掐了电话,赶紧发微信给他:「我躲在学校厕所,来人了,打字跟你讲。先给你看张照片。」

她从相册里翻出琴房那面墙的照片,又补上说明:「前天晚上,我在学校艺术馆的301琴房发现了这个。」

屏幕那头,许淮颂一身笔挺的藏蓝色西服,站在会议室外敞亮的走廊上,皱眉划开了对话框。

一位白人女士踩着细高跟鞋嗒嗒走来,叫了他一声:“Hanson.”然后把一叠厚近百页的零散文件递给他,说这是他要的资料。

他的目光停留在屏幕,随手去接文件,等点开那张图,看清上面的英文字母,将要触到文件的指尖却蓦地一松。

上百张纸哗啦啦落了一地,雪花片似的四散开来,顿时一片狼藉。

狭长静谧的走道上,许淮颂听见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地搏动,震耳欲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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