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张愔愔查过了,这严家是做建材生意的,平日里多仰仗张本集团的帮衬,之前张本招标,严家就在投标行列之中,会不会中标还不清楚。
庭审结束以后,张愔愔产生过一个念头。
她觉得,请她哥出面跟严家的人讨价还价,索性给个好处让他们撤诉,这事就算解决了。
反正林怿的父母要的就是私了,而严海横行霸道一条龙,他们家里人心知肚明,如今被砸了脑袋,按照因果循环论,属于罪有应得。
所以让他们撤诉并不算欺负人。
不过张愔愔只是这么一想,并没真的给她哥打电话。
这事没定呢。
张愔愔觉得还得找时间去一趟林怿的学校,找那几个和林怿关系不错的同学深入地了解一下情况。开庭之前她就找那几个人聊过了,可惜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晚上秦游和检院领导吃饭,把张愔愔带了去。
张愔愔一向不好凑这种场合的趣,而且他哥也是明令禁止过她,说姑娘家家别上酒桌别出酒局,一张酒席全是虎狼之辈,吃人狼吞虎咽不带嚼。
秦游闻言却嗤笑,老流氓一味自己风流,有脸阻碍别人寻欢作乐?
张愔愔脑袋嗡嗡发紧,案子还没结,她哪有心思掺和不相干的杂事。但欧阳堂却兴头十足,开口闭口撺掇张愔愔陪同,说有人脉才有案源。
他握住张愔愔的手,恳切地说:“姐,你争点气,多带我盘几个大案子,我也就出师有望了。”
张愔愔心想你自己成天浸淫旁门左道,还赖我身上。
不过张愔愔确实被说动了,带着自家没出息的助理斗志昂扬地上阵。
秦游瞧这两个没见识的,忍不住说了句:“一会儿不会说话就多喝酒少吭气。”
“那你还带我去?”张愔愔不懂了。
“带你出去认认脸,别整天就知道案子,找个监控记录折腾好几天,人家都防死了你才想起来动作。”末了他再加一句:“干这一行,脑子要转得比程序快。”
秦游凭一身本事,凭着他转得比程序还快的脑子,在圈子里扎稳了脚跟,又顺势一脚迈入红字圈,接触的多是达官显贵。
张愔愔算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论辈分得喊他一声老师。
秦大律师不光一身本事,他还衣冠楚楚,好身材好样貌,一张俊脸几分薄情十足祸水,坏得恰如其分,狂蜂浪蝶里凭他来去自如。
谁都想当那个征服雄狮的天之娇女。
张愔愔跟在秦游身边久了,看惯逢场作戏,也看过真情切意,见多了伤心事,她年纪轻轻险些被这些爱恨纠葛祸害得看破红尘。
今晚酒局,某领导某集团,大当家二当家围了一大桌。论资历排辈分,张愔愔和欧阳堂最是鲜嫩,二人相比,张愔愔犹胜一级,理所当然,欧阳堂敬酒也就勤快些。
他拿着酒杯见缝插针绕了个满场,恍若一只瀚海里沉浮的酒缸,飘完一圈回座,累得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
有人笑说:“秦律,你手底下这两个小孩挺懂事啊。”
秦游酒喝多了浑身泛懒,故作谦虚道:“脑瓜子挺聪明,就是死脑筋,好在做事倒是尽心尽力,手把手教出来的,没砸我招牌就行。”
夜渐酽,酒兴浓。
检院的领导上了年纪,酒过三巡算是到顶了,他做派正经,端庄了大半场,拿着手机接了一通电话,瞬间眉开眼笑。底下有人问领导什么事这么开心。
领导说:“刚才我那小子听说我喝酒,不高兴了,说了我两句,这小子一直没大没小,这么多年还真没个法子治他!一会儿他来了你们教训他。”
欧阳堂凑到张愔愔耳边小声道:“话是这么说,你看老头高兴得跟老来得子似的,笑起来满脸春回大地的光景。”
张愔愔听着觉得好笑,但真要笑又觉得不礼貌,于是忍着。
欧阳堂真是醉了,见她憋着气不理人,问:“咋啦?尿急啊?”
张愔愔没理。
话语间,包间的门被人轻推开开,一桌子人抻着脖子齐齐望过去,只见门口进来一个年轻人,那模样真是一个清正俊挺,来了一个祸水。
老领导见人来了,冲他招手,“这儿呢。”
陈司诺目不斜视往老爷子那走去,见他跟前杯盘狼藉,不由就皱起眉,直言:“您这是喝了多少?”
老领导脸上仍是挂着笑,“刚还说你没大没小,一过来就拿架子。赶紧招呼人,都是前辈,你都见一见。”说完冲大家介绍:“这是我一个门生,如今在一家律所就职,专攻刑辩。”
陈司诺挨个见礼,很快轮到张愔愔那一座,刚才他过来时没注意,这下不期然地遥遥对上一眼,不冷不热地冲她微微颔首。
张愔愔勉强回了一笑。
他扭头对老爷子说:“不早了,我送您回去。”
这老爷子已逾天命,闹腾一晚上,一把老骨头确实撑不住,只得率先失陪。临出门之时忽然停下来,他转身对欧阳堂说:“我看你小子喝了不少,还撑得住么?我让司诺一道送送你?”
老爷子估计是高兴,又带着几分薄醉,一片闲心没处安置,偏爱管闲事。
欧阳堂刚还偷摸喊人家老头,没想到这老头这么关照菜鸟,因此滚滚情绪不禁泛上心头,他一时铭感五内,只差流泪。
老爷子又冲张愔愔道:“小姑娘也一块儿,一个女孩子跟一大帮老爷们混什么,走吧。”
张愔愔扭头请示自家老板。
秦游叼着烟,说:“赵老发善心,那就回吧。”
陈司诺搀着他老师,四个人一块进了电梯,欧阳堂人高马大走路晃晃悠悠,张愔愔赶紧扶住他,力气不及,差点跟着一块倒。
这还不够,欧阳堂原本就是话痨,一喝醉就更爱唠嗑,摸着老爷子的手唠前缘伤心事,不免眼角挂两滴辛酸泪。
虎着脸就唱:“虞兮虞兮奈若何……”
关键是老爷子十分配合。
近了车旁,陈司诺先把老爷子扶上后座,欧阳堂聊得兴味十足,实在没够,于是自主跟着钻进后座,同老爷子再续前章。
喊着进:“妃子啊……”
张愔愔简直没眼看,羞得捶心肝。太丢人了,清醒时没出息,酒后更是没皮没脸。
陈司诺上车前,见张愔愔杵在那当盆栽,还是一只羞愤的盆栽,他提醒一句:“上车。”
张愔愔回过神时他准备上主驾,只见得他一晃而过的侧影,她随之进了副驾。
车子上路,后座仍是絮絮叨叨颠三倒四,其实老爷子已经睡过去了,只是欧阳堂在自言自语,喃喃低吟,一股绵绵不绝的感慨意味。
陈司诺听得皱眉,说:“能不能让他歇会儿?”
张愔愔扭头轻喊了句:“欧阳。”
欧阳堂应了声。张愔愔冲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他这才安分。
这一路走的顺遂,也颇为安静,要不是欧阳堂时不时哼唧两声,张愔愔差一点睡死过去,她脑子里绷着根弦,每次听见他哼唧,她就立马醒过来。
每次醒过来,车还在路上。
陈司诺先把赵老爷子送回家,他师娘一见老头子喝得酒气熏天,掩着鼻子戳他脑门,把人戳得直往沙发仰倒。训了一通以后,她见时间太晚,让陈司诺今晚在家里歇下。
陈司诺婉拒,说外头还有两个同事要送。
张愔愔坐在车内,见有个身影从院子里出来,承了一身青白的皎皎月华,踩着青石板小径,路过满院子的零落花草。
清晖落在他身上,像月印在了水面,一点晃就散。
陈司诺上了车,张愔愔还望着已然空荡荡的那处,后脑勺对着他,车缓缓趋离,静默奔走在深沉寂寥夜色之中。
接下来送第二个醉汉。到了地方,张愔愔下车把人喊醒,也是亲自把人送到家门口,她怕欧阳堂酒后发起疯来,蹲门口装神弄鬼,把邻居给吓了。
欧阳堂迷迷瞪瞪,抠着肚皮,神志不清地咂咂嘴说:“嗯,拜了。”
说完把门一关。
张愔愔仍是不敢松懈,特意站在门口仔细地候了半天,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猜想应该是乖乖睡了,这才放心走人。
出来之后,她远远瞧见陈司诺倚着车身抽烟。
张愔愔慢下脚步,近旁挑了一块暗处藏身,等了一阵,探身见他一支烟抽尽,薄薄的烟气覆漫他周身,风一掠即散,人影又清晰入眼,她这才走出来。
陈司诺抬头看她一眼,返身上车。
张愔愔紧跑两步到车旁,未曾多想,十分娴熟地上了副驾,坐上来以后才意识到不妥,想换到后座已经来不及,因为陈司诺把车开出去了。
现在临近夜间12点,陈司诺一晚上时间全花在路上,开车费神,尤其在最是困顿的夜晚时分。红绿灯路口,他闭着眼睛揉一揉眉心,只歇了几十秒钟。
张愔愔挺不好意思,因为他老师一时兴起的一句醉话,让他奔波一夜。
快到地方的时候,张愔愔让他停车,“我在这里下就可以了。”
陈司诺没停,但是减缓了车速,扫了一眼她那边的车窗,说:“你家住公园?”
“不是……”张愔愔解释:“附近有家便利店,我去买点东西。”
陈司诺一打方向盘,缓缓地靠边停车。
张愔愔下了车,弯腰冲车内的人说道:“麻烦你了,路上小心。”她客客气气,后退两步,看着车起步,驱离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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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月下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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