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在呢,我一直都在呢

“那我啥时候能下楼啊,我想摸摸阳光”季时雨站在走道尽头,窗户只能打开两个指节那么宽,他就把鼻子嘴巴放在缝里努力吸新鲜车尾气。

郭青山扶着他,把袖子撸起来看他胳膊上的青印子,心疼的揉了揉问“疼不疼?”

“不疼,我就是四肢无力,跟跑完一场马拉松一样,软塌塌的,我再闻两下我们就回去吧站不住了”郭青山转移了话题,季时雨心里也有数,估计未来很长时间他都没办法下楼了,他把所有的重量压给郭青山,撒娇一样的用脸颊蹭郭青山的下巴“辛苦了,谢谢你啊郭青山”

跟他人一样软绵绵的一句话,在郭青山听起来却略带沉重,他一下就想到前几天季时雨发病的样子,两眼无神,从床上摔到地上几个人都摁不住他,他完全没有神智,攻击所有想要靠近他的人,连昏迷状态下就要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一直发汗一直高烧不退,在半夜还总是发出痛苦的呓语。

“这几天做梦了吗?”

季时雨摇摇头,他脑子里最后的画面就是张曼扭曲的向他跑过来,然后就是天花板和尖叫声“没有,但是跟睡觉不一样”季时雨歪着脑袋想“就像是灵魂出去转了一圈,他不要我的□□了一样”

季时雨说的玄乎,郭青山听的害怕,人格解离,分裂情感障碍,郭青山查阅资料的时候看到,情况严重的话甚至有多重人格的出现,他半抱着季时雨往病房走“宝宝”

这一声叫的很轻,从季时雨的角度看,郭青山嘴好像都没有张开,像一片羽毛轻轻的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他扭头亲了郭青山的脸颊一下“在呢”

郭青山却没有再说话,他笑着亲了亲季时雨的发顶,然后又凑近闻了闻“宝宝你头发好臭,晚上问问医生我给你洗个澡吧”

……

季时雨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他晕了这么多天,没洗澡没刷牙没洗脸更别说洗头了,吃饭的时候他其实就闻到了,身上一股消毒水和汗味儿混在一起,季时雨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主动提起另一件事“我姐,张曼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她说等你自己跟我说,不着急,不想说就不说,说出来难受、说出来疼咱们就不说了”他们快走到病房门口了,郭青山干脆把季时雨背起来,往上颠了颠“瘦成啥样了这都”说着还捏了捏季时雨的大腿“只剩骨头和一层皮了”

“瘦了好看,这叫时尚”

“时尚个屁”

季时雨在郭青山看不到的地方瘪瘪嘴,这几天都是打营养液过活,不瘦就奇怪了。

他伸手摸郭青山的脸,从额头摸到鼻梁,从下颌摸到太阳穴,然后把手伸下去捏了一下郭青山的胸肌“你也瘦了,你别这么陪着我了,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我已经醒来了,我发誓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郭青山摇摇头“我们睡一张床,我不走”

在这件事情上郭青山有自己的执着,从季时雨住院的那一天起,他就不打算给季时雨个人空间了,尿尿拉屎洗澡他都不能放季时雨一个人待着,现在季时雨醒了,他更不可能走。

“跟病号抢床位!不行,你跟我挤一张床我睡不好”话说得顺嘴,打脸也来的十分快,回到病房季时雨吃完药还没五分钟就睡过去了,照例还是绑着束缚带,但郭青山强行挤上去,紧紧的搂着季时雨,压迫感比束缚带还强,就在这样的艰难的入睡条件下,季时雨居然还打起了呼,晚上郭青山一觉起来他还在磨牙。

郭青山坐在椅子上有些紧张的看着季时雨,他怕今天季时雨的苏醒就是短暂的一场美梦,但看着季时雨跟前几天昏迷状态完全不一样的睡眠状态,他心里也嘀咕。

半夜两点多的季时雨醒来过来,一睁眼还有点儿迷糊,眨了眨眼睛转着脑袋往四周看,郭青山从他睁眼的那一刻起,两眼珠子跟长在季时雨身上一样,像是忘了眨眼。

“郭青山?你,郭青山你睡着了?”季时雨被郭青山看的浑身发毛,他不确定在自己昏迷的这几天郭青山有没有修炼出睁着眼睛睡觉的绝技。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郭青山语气里满满的担心和紧张,双手撑在床边,皱着眉头把季时雨浑身上下看了一遍。

季时雨病情严重,大脑迟钝是很正常的反应,白天醒来光顾着吃饭和做检查了,现在才像是回过弯儿来,“知道你是郭青山,知道我是季时雨,我姐姐叫张曼,我现在在医院”

说完鼻子泛酸,他想抬手捏捏山根把这股情绪压下去,一动,原来还绑着呢,鼻子更酸了。

借着窗户外一点微弱的亮,郭青山的憔悴才完完全全的显现出来,他头发乱飞,眼皮累出来一层褶儿,嘴唇上干裂的全是口子,还有被他撕到一半的死皮,胡子拉碴的也没刮,就这么瞪着眼睛看季时雨。

听到季时雨的话他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泄气的气球,唰的一下扁平下去,坐在椅子上深深呼出一口气。

再抬眼的时候双目炯炯,想笑又扯到嘴唇上细小的裂口,看起来不帅了,让人心疼。

“等等我,我马上回来”郭青山开了一盏小夜灯,亲了一下季时雨的眼睛跑了出去。

大概是去找医生的,季时雨看看绑在手腕上的束缚带,这玩意儿真他妈难受,又硬又紧,他的四肢肌肉酸的像是被大卡车撵了一遍,因为一直平躺的姿势,他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被睡扁了。

季时雨看着天花板,在夜深人静的这一刻,在独自一人躺在医院里不能动的这一刻,他产生了一股浓烈的倾诉欲,他想大喊,想奔跑,想胳膊腿儿乱飞的发泄一通,每个毛孔上像是被套了一个塑料布,看着是透明的其实快憋死他了。

“季时雨!季时雨!呼吸!呼吸!季时雨!”季时雨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他还没等到郭青山回来怎么又要睡着了?他听到耳边有人在喊他,束缚他四肢的东西被去掉,他如愿以偿地活动四肢。

突然!郭青山的脸在他面前猛地放大,然后他尝到了血腥味儿,紧接着就是嘴唇一紧

“呼呼,呼,呼,呼”

重新获得空气的肺部针扎一样的疼,季时雨有些搞不清楚情况,他先是看到郭青山的泪,然后又是一群白花花的人站在他身边,说话的声音很嘈杂,他一句也听不清,就茫然地看着郭青山,然后舔舔嘴唇,麻酥酥的。

“你咬我了?”季时雨哑着嗓子问

“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季时雨,季时雨你吓死我了,你好好的你要把自己憋死是不是!你不是说要结婚吗!?你不是说出院就去结婚吗!”

他这次听清楚了,郭青山跪在病床旁边的地上抓着他的胳膊,神情不复刚才的喜悦和憔悴,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

“我,我没有啊”季时雨被医护人员按着躺下,身上满满当当的一堆仪器,他有些着急,他话还没说完呢给他脸上放什么氧气罩啊!他有些气愤的拍开面前不知道是谁的一双手,使劲儿挣扎着要坐起来,然后又被绑起来。

季时雨看着郭青山被白花花的人推出去,着急的情绪里还加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他没办法分辨现下是什么情况,只知道郭青山不能离开他,他在氧气罩里奋力吼出来一句“郭青山!!!”

老实讲这一嗓子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声嘶力竭、痛心疾首、能把房顶扎穿的一声,他吼完就卸了力“腾”的一声摔回病床上,他努力克服想要入睡的想法,他想拿两根火柴棍把眼皮儿支起来,因为他看到郭青山又跑到他身边,抓着他的手嘴里说着什么,听不清,但知道人在就行了。

等到季时雨再次睁眼的时候吓得他恨不得再把眼睛闭上,他床边围了一圈人,他姐,他姐夫,郭青山,郭青山的妈妈爸爸,他导师,还有研一给他表过白的师兄,甚至连他单位里的同事也来了一两个,所有人都用同一种眼神看他。

这是梦,这绝对是梦!

季时雨闭闭眼又睁开,还是这么一群人!

卧槽!难道这是我的遗体告别会?卧槽!我!我还没结婚呢!

结婚的念头支撑着季时雨再次眨眨眼,他把目光定在郭青山脸上,张张嘴“我活着没啊?”

他一出声,彭水玲女士和老郭一阵风一样的跑出去喊医生,张曼挂在睫毛上的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握着他被绑起来的左手静悄悄的哭,郭青山直接膝盖一软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然后又用1秒都不到的时间站起来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嗷嗷大哭,哭着好像嘴里说了些什么,季时雨努力分辨,带了极个别的脏字,他还是别分辨了。

等菜市场一样的病房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季时雨坐在床头吃苹果,他直奔主题“我昨天夜里咋了?”

不提还好,一提一圈人统一的眼圈泛红,他看了看那个害他被大家戏弄的师兄,“不是,孟朝曦,你哭什么?你跑这儿来干嘛!”

“小季对不起,小季真的对不起,我当初是真的喜欢你才跟你表白的,但我没想到你居然这几年得了这么严重的病,真的对不起,是我的错,你赶快好起来吧,你原谅我吧”孟朝曦不知道从哪听来的风言风语,说季时雨心理疾病是因他而起,虽然他当时并不知道他表白后季时雨会被大家戏弄的那么严重,但他否认不了他是事情的源头,他也默认了当年那些站队的人暗地里给季时雨使绊子或者故意给季时雨添堵。

季时雨一个脑袋三个大,他摆摆手,意思明显不过,滚蛋!

然后看着郭青山又问了一遍“我昨晚伤人了吗?”

郭青山摇头,哽咽的说“你是想憋死你自己!”说的恶狠狠又可怜兮兮的,季时雨伸手拉他,想说对不起,但这三个字分量太轻,想说点儿别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半个屁也憋不出来,就这么握着郭青山的手叹气。

彭水玲女士带着医生风一样的再跑回来,又是一堆检查,季时雨躺在床上被推来推去,等他找到跟郭青山说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张曼说不能只留一个人陪护,又把工作一扔请了一个月的假,他姐夫自然也跟着留下来

“小季,你有什么不舒服,心里有什么感觉,就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你昨天吓得郭青山都进急诊了你知道吗!”张曼的丈夫也姓张,具体名讳季时雨不记得了,他一直都是和煦老实的,这会儿拉着脸跟季时雨摆家长的架子说话,季时雨还有些怵。

“进急诊?不是,我昨天到底咋了你们告诉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叫我憋死我自己啊”季时雨急了一身的汗,他更臭了,啥时候能洗澡啊!

“你昨天醒来以后,你就开始憋气,郭青山出去叫医生,回来发现你整个人已经开始抽搐,脸都是紫的,本来上了呼吸机稳定下来,不知道怎么的又开始浑身痉挛,郭青山看到你心电图直接就一头砸地上晕过去了,你早上醒来的时候他也是刚从急诊跑上来的”说着张姐夫摸摸他的头“你现在呢,有没有不舒服或者难受的感觉?”

季时雨摇头,又点头,吓得张姐夫嗷的一嗓子“你哪不舒服?医生!大夫!”

“不是不是,我是心里难受,身体好着呢,我想跟郭青山说几句话姐夫,你”季时雨想单独跟郭青山说话,但是眼下大家看他跟看眼珠子一样,身边没两个以上的人谁都不放心。

“你俩说,十五分钟”张曼做主拉着张姐夫出门,郭青山手上还有打针留下来的胶布,季时雨迟钝的痛觉神经在和郭青山独处一室的时候开始尽情发挥作用。

不知不觉间,季时雨哭的被子上都是水痕,郭青山陪着他一起哭,默默的给他擦眼泪,季时雨惦记着只有十五分钟,想快点说两句,但是眼泪封了他的口,他张着嘴你你我我半天。

好在郭青山懂他,见擦不完眼泪干脆不擦了,抱着季时雨给他顺气,边顺气边哭边断断续续的说“我不累,我不辛苦,不哭了啊,不哭啦,一会儿吃点儿好吃的好不好?不难受,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我心甘情愿的”

季时雨哭的更厉害了

张曼嘴上说十五分钟,站在门口看他俩抱着哭的昏天暗地,想了想坐在病房门口的塑料凳子上偷偷抹眼泪。

“郭青山,郭青山,郭青山”哭了好一阵总算能蹦出除了你你我我之外的词儿了,季时雨一遍一遍的叫郭青山,郭青山一遍一遍的回应他

“我在,我在呢,我一直都在呢”

小季并不会很快就好,这个病其实相当于是推手,推了小季一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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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在呢,我一直都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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