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编的,自从从家里跑出来一个人住,被迫断掉了经济来源以后,时遥大半的收入都来自于打游戏。
其实当时也并不能算是所谓“净身出户”,小学时就有一张属于他自己的银行卡,至于里面到底有多少钱,直到现在时遥也不知道。
因为他除了攒下的零花以外,卡里一分钱都没有动过,来自青春期的倔强,让他逼着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找一条能养活自己的路走。
小时候家里管得很严,时遥几乎没怎么接触过游戏,更别提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达到能赚钱的高度,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不过只能说很难,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上天还真给了他这样的天赋。
网吧老板早就跟他很熟悉了,专门给他们拿了点零食,时遥没碰别的,剥了根棒棒糖叼在嘴里。
第十次甩狙突死人拿下胜利,他咬着已经秃了的棒棒糖棍子,侧头安安静静地看了会儿边上趴着的人。
温槿早就枕着胳膊睡着了,露出来的侧脸线条很好看。
时遥托着腮帮子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去拿温槿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边的练习卷子。
这都没醒。
看起来睡得很沉。
时遥今天敲键盘敲得有点累,对抄作业没什么兴趣,翻了翻就又放到了桌面上。
温槿好不容易睡着觉,时遥不想让他连这一小会儿都睡不安稳。
有点出神,棒棒糖棍子在嘴里硌了下牙,时遥“嘶”了一声,身边的人睁了睁眼,被他抓了抓头发,按了回去。
“睡吧,没事。”
温槿闭眼缓了缓,还是起来了:“你事办完了?”
“嗯,”时遥有点气愤地咬扁了棒棒糖棍子,“回家睡?”
温槿估计还没醒困,出了网吧大门就乖乖伸手给他拉着走。
他有点太瘦了。
手指骨节摸着甚至有点硌。
时遥想着,无意识地捏着他的手指,等想起来把手从兜里捞出来看的时候,温槿指节都被他捏红了。
想法被打断,时遥感觉到了旁边投来的带着寒气的目光。
“疼吗?”时遥安抚似的揉了揉温槿的手,“刚走神了,可能没收住劲。”
温槿用另一只手揉了两下眼睛,“还行。”
迷迷糊糊地进了家,温槿摸了两下兜子,掏出手机正要给时遥报备,突然想起刚刚他和时遥是一起回来的。
温槿按了两下太阳穴,没想起来今天到底为什么一直这么困。
凭借肌肉记忆完成洗漱,温槿拿了颗药就水咽了,上了床。
效果立竿见影。
一躺在床上就清醒了,甚至精神的能多做两道题。
灯都关了,温槿懒得起身再开,干脆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想事情。
白天困的迷迷瞪瞪,天一黑就精神抖擞的毛病到底是从哪来的……
阳光有点晃眼,时遥对着输了三次密码都显示密码错误的手机甩了甩手,正准备输第四次,突然觉得手机壳长得有点不对劲。
时遥把手机翻了个面。
终于看清楚了那句黑色的字写的是什么。
If I die, will you cry.
如果我死了,你会哭吗。
时遥抿着唇把温槿的手机关掉,扔到桌子上。
看起来昨天互相拿错手机了。
也不能怪他们,手机型号差不多,长得也像,昨天时遥还换了个跟温槿的长得差不多的白色壳,拿混了倒也正常。
只是……
温槿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聊天框,愣了半晌。
爸:你还在赌气?
爸:你妈说你把她拉黑了,短信发不出去。
第三条消息一闪而过,屏幕上蹦出一个通话提醒。
温槿手一抖,挂断按成了接通。
男人似乎并没料到这通电话会被接起来,愣了下才说:“你也知道你妈最近情绪不好,怎么就犟着不回家呢。”
温槿的手指已经放在了挂断键的位置上,听到这句话,他又把手移开。
沉默似乎被男人认作了无声的肯定。
“周末回……”
温槿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他:“你好。”
安静了两秒,男人的声音里迅速带了点愤怒,语速快了很多:“你偷了他的手机?你是什么人?你这样我要报警的知道吗?”
“没偷,拿错了,”温槿听到了敲门声,拿着手机起身,“那你报吧。”
时遥在楼道里靠墙站着,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卷子。
“给,”温槿把手机扔给他,“不小心接了通你的电话。”
时遥猛地抬头:“他说什么了?骂你了?”
“……我还没说是谁,”温槿从他兜子里抽走自己手机,解了锁屏,“没有,听起来挺生气的。”
“能猜到,很少有人给我打电话的。”时遥“啧”了一声,攥紧了手里的卷子。
温槿划拉了几下手机屏幕:“不关我事,但是听起来他说你很久没回家了?”
“嗯,初中以后就没回去了,”时遥按了电梯,“如果不是还没找到时宁,他们到现在也更希望我有多远滚多远的好。”
温槿皱了皱眉,听完有点不太舒服:“为什么?”
“因为他懂怎么能让大人喜欢,”时遥说着,撕了颗奶糖扔进嘴里,“也不能完全怪他,只能说老一辈的理念灌输的有点太多了。”
“……那他是怎么走丢的?”
坐在车上,时遥闭着眼睛靠窗假寐,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并不是很难回答,明明只是短到只有寥寥几个字的答案,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时遥在桌子上趴了整整一个早自习,吓得老甘来问温槿他是不是发烧了,温槿只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大早上被接了那么一个电话,换谁也舒服不了。
有的东西只能靠自己消化。
温槿不会安慰人,也没有安慰他的打算。
最后也只是出教室前拍了拍他的脑袋。
“升旗了,我等下晚点回来。”
老甘对他们一向很宽容,温槿打了个招呼就被准了假,他沿着大路往校门口走。
边走边搜东西很明显是个不正确的选择。
温槿刚输入“男朋友不开心怎么哄”在搜索栏里,点了搜索,再抬起头,就有点不认识眼前的路了。
在别的地方好歹还能靠标志物记记路,但他们学校校长估计是有强迫症,一排树都长得完全一致。
温槿伸手遮了遮光,点进手机地图,依然不知道自己在哪。
……他妈的。
没一会儿,时遥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睁开眼接起电话,“喂。”
“这破学校是按人的消化系统建的吗,”温槿有点疑惑地问,“我好像在小肠里走了半小时了还没转出去。”
时遥愣了愣:“什么?”
“迷路了,你醒会儿再说吧,”温槿言简意赅,“我看看能不能找个墙翻出去。”
时遥听懂了,立马清醒:“你站着吧,我去找你,很快。”
电话没被挂断,温槿把定位发过去,听着那头杂乱的风声,默默叹气。
时遥说很快还真就是很快,没两分钟,温槿就看到他从小路尽头跑了过来。
“不是在升旗么,”时遥弯腰扶着膝盖喘了会儿气,“怎么乱跑。”
“想出去买点东西,”温槿关掉手机,“应该回来还能赶上干爹的课。”
时遥点头。
姓时名遥的人形地图很好用,温槿第一次觉得学校这路看着没那么不顺眼。
拉着他进了商场,温槿站在香水专柜前对比着挑了半天,最后拿了瓶尾调是柠檬味的香水。
温槿扫码付了钱,忽然想起什么。
“能扎个蓝黑的蝴蝶结么?”
前台把未拆封的香水放进精致的包装盒里,有点疑惑:“送女朋友吗?粉色比较好吧。”
温槿摇头:“送男朋友,麻烦快点,等会儿要挨伯父唠叨了。”
前台似懂非懂地给香水扎上了蓝黑的蝴蝶结,满脸困惑地递给他。
再抬头时,看到刚刚的男生把扎好蝴蝶结的礼盒递给了身边的另一个男生,伸手过去兜着外套帽子把人扯走了。
“你用的那个?”时遥被他拉着走,腾出手看了看盒子上贴着的标签,“真贵啊男朋友。”
“不是,我的是路边随便买的,味道应该差不多,”温槿走的很快,生怕错过老甘的课真要挨唠叨,“你随便一件衣服挑出来都比它贵了吧。”
时遥“啧”了声:“那花你钱能一样吗。”
“知道了,”温槿插兜,“我也不缺钱。”
时遥没再说话,有点困惑。
一年这么点钱真的够花?那他男朋友也太好养活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刚好赶上了老甘的课,时遥把书立在桌面上,躲在后面笑了半节课。
一想起来干爹就想笑,也不知道干爹愿不愿意当温槿的伯父。
温槿没忍住捏了他脸一下:“傻笑什么呢。”
“随便笑笑,”时遥没打算听课,偷偷点开了游戏,“帮我挡一下干爹,我得练练肌肉记忆。”
“难么?”温槿有点好奇地看过来。
“还好,我最近没怎么打,手感有点生疏了,”时遥甩甩手腕,低头架狙,“认真上你的课,不用管我。”
手机端和电脑端手感差挺多的,操作方式也不同。
不过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有的时候实在听不进去课就会走神,会不可控制的想到那些让人心情不怎么好的事。
避免这种事发生的最好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
至少对他来说,打游戏能舒服很多。
哪怕某些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玩什么。
……比如落地成盒。
时遥松开方向键,叹了口气。
“死了?”温槿记笔记的手停下,探头过来看了一眼。
“嗯,”时遥把手机扔在桌面上,摊手,“可能还是学习更适合我。”
温槿把书往两张课桌中间一放:“迷途知返吧少年。”
时遥从书包里拿了根笔,盯着黑板上老甘不知道写的什么字发愣。
旷的课太多,之前没怎么注意到他同桌上课会戴眼镜。
很普通的黑色镜框,没什么多余的装饰,但是他转头看过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跟摘下眼镜时完全不一样。
戴上眼镜后,原先的冷似乎被磨平了些,看起来很乖。
……就是不能听他说话。
他的声线冷的很锋利,也就只有时遥听过别的时候黏软的样子。
温槿的字也好看,书本封皮上写着的名字苍劲有力。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怎么这么好的人就栽在他手里了。
时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后门,跑着去了洗手间。
他咬牙,低头看了看自己不争气的某个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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