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遥把书包甩到肩上，对着身后的人随口说了句“走了”。

体委点点头，搂住一边的班长嚎叫：“我们班的新同学怎么长得这么帅啊啊啊啊啊啊……”

“理论上，”班长推推眼镜，“不管来的是哪位新同学，都比你帅。”

体委撸起袖子，作势要打他。

班长抱起作业，一溜烟儿跑了。

他家在一个不大的城市里，比起原来学校在的那座城要小得多，所以时遥知道自己在这里会引起很多关注，毕竟他穿着一身名牌，手机用的也是最高端的机型，还有爸妈每天开着车来接送。

时遥低头看着手机走出校门，又抬头在周围环视了一圈。

“爸。”

“嗯。”男人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今天晚了五分钟。”

“帮同学收作业。”

时遥没再多做解释，拉开车门迈腿坐下。

男人坐在驾驶座上，手扶着方向盘，侧头看了他一眼：“今天回去你好好学习，晚上不准出门了。”

“为什么，”时遥的问句里没什么起伏，“班主任已经说了我这次月考排名进步了一百多。”

男人猛地踩了一脚油门：“你分数没进步。”

时遥挑挑眉。

“那是因为题难。你要不要去看看我们年一有没有进步。”

“别跟我提别人，”男人皱眉，“我只知道你没有长进，下次月考如果还是这个分，就停你零花钱。”

“嗯。”时遥点头。这就是他的家人。

嘴上苦口婆心地跟他讲要好好学习，实际上只是为了自己找一些酒后谈资，如果他考了年级第一，甚至全市第一，男人就能在酒桌上炫耀，说自己儿子怎么怎么厉害。

时遥扯了扯嘴角。

他不是没有那个能力，只是不愿意太过张扬。本就是转学生，很容易受人欺负，他并不想在高三这年跟其他同学出什么矛盾，会很浪费学习的时间。

对，他已经高三了，已经离开那里整整一年了，但他还记得肩上温热的余温，是温槿安抚他的掌心。

温槿。

它从未淡去，每当考试写完卷子，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在草稿纸上临摹他的名字。

好像只要这个名字还在身边，就能给他战胜一切的勇气。

时遥攥着月考卷子，咬着笔盖，手里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

太久没有这么努力的学习了，还是有点累。

他站起身展了展腰，拿起手机。

以前的同学都被他删了个干净，唯独那个名称只是一个句号的聊天框还留在置顶里。

但那里面，最后的一条消息还是一年前，他跟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温槿。

但是太迟了，他似乎应该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这样对他说的，对不起。

但那时的话，放到现在再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高三的学习很紧张，老师讲卷子讲的很快，一节课能翻过去两三张纸页，时遥来不及做笔记，荧光笔在卷面上留下一道道黄色的痕迹。

体委和班长跟他混成了好兄弟，三个人每天勾肩搭背地去食堂吃饭，又一起放学，在校门口分开。

男人跟他提了很多次，不希望他再在学校里跟其他人交朋友，不要越界。

时遥点点头，根本没把他的话放进心里。

因为不会有人能够取代温槿的位置，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等他高考完，总能找到他的。

不论有多远有多难，他一定会去，也必须要去。

时遥拼了命地学习，月考排名一次又一次上升，年一都说他是一匹奔腾的黑马，还打趣他说迟早要抢走自己的位置。

他忙的没时间去找年一说这些，随手写了张纸条。

会的。

班长终于记起来，把这张纸条送去年一手里的时候，是他们一模结束的那天。

时遥整整半年没有打过游戏，拿起手机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他害怕自己会忘掉那些游戏的手感，但更害怕自己考不上温槿曾经说过想去的那所学校。

温槿成绩很好，只要高考不失利，上c大绝对是没问题的。

所以他要再努力一点，追上他。

时遥写完手里的最后一本练习册，打算出门去买题，刚穿上外套，女人推门走了进来。

“小遥，喝牛奶，”她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有点拘谨，“别太累了。”

时遥看着面前这个似乎跟他并不太熟的女人，点头，“嗯。”

女人看他没有想多说话的意思，转身走了出去。

时遥抬脚跨出家门，没再留下任何一句话。

练习册他从来不挑，市面上有的他基本都做完了，现在只需要找一些难题怪题，多刷一刷找到手感，就没问题了。

然后就是，继续复习语文英语。

但并不需要多努力，他语言类的科目一向不错，毕竟是曾经一本书不带只拿英语词典回家的人。

他很多很多次动过去找温槿的想法，但每次都被他扼杀在心里，不去想，好像就能摆脱他们的羁绊。

他现在已经成年了，但还不够。

他需要把自己手里的麻烦全部解决掉，才能去见他，然后带他去过能把眼前的痛苦远远抛在身后的，全新的生活。

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年一一直是同一个人。

时遥对他有点模模糊糊的印象，唯独名字没来得及记住。他一直拉着年二很多分，是大家嘴里神一样的存在。

他也是转学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过去，不知道从哪里转过来的，也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转学来这么一个小城市。

但是大家都知道，他很有天赋，也很努力。

时遥的目标就是赶上他，超过他。

二模，时遥成功挤入年级第十。

但还不够，远远不够。他的目标还在前方。

离三模还有不到一周时间，时遥学习学的感觉脑细胞都要被烧干了，终于给自己放了两个小时假，出门溜达了一圈。

他这才感觉到真的步入夏天了，穿着单薄的长袖帽衫，居然还有点热。

平时上学外面永远套着那身校服外套，里面不管穿什么都挺热的，也没反应过来外面已经热成了这样。

时遥边走边伸了个懒腰。

……最后还是没抵抗住书店的诱惑，进去随便买了两本题，慢慢溜达着往家走。

“时遥！”

在很远的地方有人叫他，他回头望了一眼。

“班长。”

“哎哟，我们班学习标兵居然出家门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班长小跑两步追上他，拍了拍他的肩，“这买的是什么，好吃的？”

时遥把袋子打开给他看：“习题册。”

班长：“……”

“好好好，不打扰您刷题了，我就是路过。”

班长叹口气，背着手走了。

依旧是没日没夜的刷题，从早到晚，上学的时候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他就自己在下面刷题，刷完主科刷理综，就连吃饭时间都安排的紧紧巴巴，一般都是班长给他捎一份儿饭回来，他忘记了或者有事没有带，时遥就干脆不吃，接着刷题。

他没有下课时间也没有上课时间，只有坐车回家的路上会歇一歇，背背单词，几乎一整天都沉浸在题海中，睡觉时间缩短到四个小时。

就连他爸都于心不忍地跟他说了很多次，别写了，休息休息。

时遥累的连几个字都不想说，但手下的笔一直没停。

三模前一天，时遥已经把高一到高三全部知识点都单独过了一遍，后面打算接着刷综合卷。

不出所料，时遥三模坐稳了年级第一的位置。

但曾经的年一离他只差一道选择题。

一个月很快过去，离高考结束还有最后一天。

时遥前两天发挥的都非常稳定，今天应该也没什么事儿。

“最后一门了，不要紧张，”女人看着他，忍不住说，“我相信上天能看到你所有的努力。”

男人什么也没说，伸手出去想拍拍时遥的头，却发现儿子已经比他高了，只好无奈地笑笑，去拍他的肩。

时遥避开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站定了。

“我们……不用绕圈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考成什么样跟你们没有关系，生我养我这些年花的钱我会还给你们，还有，谢谢。别等了。”

说完，他没有片刻留恋，径直走进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