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遥很久没说话。
他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曾经对自己那么自信那么骄傲的温槿,连高三都没有念。
他不敢去想温槿当时有多孤独。
“为什么不念了?”他听见自己问。
“生病。”
温槿不愿意多说,时遥也没再追问。
“好了,我该走了,还有工作,”温槿低头看了看表,“你先回家吧,不要再等我了。”
时遥点点头。
温槿站起来,没给他挽留的机会,抬脚就走。
他没动,往后一靠,整个人瘫在了椅背上。
地上的碎酒杯很快被收拾走了,桌布也重新铺好,服务员又重新给他端来一杯酒。
“谢谢。”
他抿了一口,基酒是威士忌,有点烈。
时遥慢慢地品着酒,看着舞池里形形色色的人,心底忽然泛出一阵疼痛。
空荡荡的胃承受着烈酒的刺激,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得很。
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卫生间,他弯下腰,胃里翻江倒海,但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干呕。
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他痛苦地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眼泪不由自主地砸在地上,溅起一小片水花。
“难受?”
他听见温槿问他,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似乎在他旁边蹲了下来,动作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时遥摇头,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别哭了,时遥。”
温槿说出口时才感觉到这个名字有多陌生,像老化的齿轮一般,转动时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别哭了。”
时遥没有发出声音,但眼泪一直没停,一滴一滴汇聚成一条细细的线,缠绕在地上,像一个无解的结。
温槿看着他,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走到时遥对面,蹲下来,双手捧起他的脸。
既然不愿意出声,那我就把你的嘴撬开。
他们在隔间的角落里,两个人蹲着接了一个高难度的吻。
温槿的舌尖从他牙关伸进去,在里面仔细地探寻了一圈,又退出来,最后带着留恋舔了舔他的唇角。
“不要再哭了。时遥。”
接完吻,时遥终于抱着膝盖哭出了声。
他看着温槿,眼底是他看不明白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走?”他问,“你为什么打算离开我,明明我都那么努力的在考你说要去的学校了,你为什么要走?”
温槿轻呼口气。
说来话长,而有些事他也并不想让时遥知道。
“先不说这个。你为什么来找我,”温槿站起来,拍了拍西装上的褶皱,“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时遥冷笑了一声:“那我为什么要一直租着那间房不退?”
“我不知道,”温槿耸耸肩,“也许是你们有钱人的爱好吧。”
时遥拽着温槿走出洗手间,一把把他按在墙上,左手从他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摔在地上。
他炽热的眼神里要说的话太多,反倒最后没有任何一句能说得出口,只能沉默着在目光中探寻对方的情绪。
“我们……”
“我们就这样吧。时遥。”
温槿看都没看地上的烟盒一眼。
片刻,时遥松了手。
走吧,我放你走。
时遥一直在酒吧坐到凌晨四点,但再没看见温槿的身影。
他累了。
不找了,他真的很累了,一天从早到晚的奔波让他疲惫的只想好好睡一觉。
那天以后,他再也没见过温槿。
但是他在等,会一直等到某一天他愿意回头为止。
温槿换掉西装,从员工通道走了出去。
下夜班了,天刚蒙蒙亮,这个点已经可以走人了。
明明那天时遥只来酒吧待了一个晚上,但他却感觉整个酒吧都遍布着时遥的痕迹。
他看着脚下的路,走着走着又不免想到时遥,想到他们再见到那天他那么难受的样子,想到他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来找他。
想到他小心翼翼地问他,为什么要走。
明明走掉的那个人是他。
他只是为了逃避,为了让自己不要在记起这段没头没尾的感情,才选择了离开。
不曾拥有,分开时就不会感到痛苦。
无可救药。
温槿抬起头,觉得自己真是无可救药了。
哪怕那个人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他,他依然沉溺在也许是虚拟的感情里面,舍不得那里面正在消散的某个幻影。
他只想记得牢一些,再牢一些。
直到深深地印在脑海里面,成为一个真实的,有情感的人。
他对他说,你为什么要走。
温槿慢慢蹲下来,抱住头。
你为什么要走。
我不知道。我害怕恐惧和离开。
我讨厌它们,它们总是带给人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拽着人一点点往深渊走。
我讨厌你。
为什么要离开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最脆弱的时候选择离开我。
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
他很想喊出来,但他不敢,他怕时遥正在旁边的某个角落里盯着他看。
温槿捡起一根树枝,在砖头上划拉了几下。
那是两个圆头圆脑的火柴人,手拉着手在往前走。
光被影子遮住,他抬头。
时遥抱着一大捧蓝白色的玫瑰花,站在他面前。
“本来……见你那天专门订了一束更大的,扔了,”时遥说着,把手里的玫瑰递给他,“但还是想送你一束花,帮十七岁的时遥完成他未了的心愿。”
温槿闭了闭眼。
他不敢问出那句话,也不敢伸手接过那束玫瑰花。
他害怕时遥现在对他这么好,过一段时间又要离开他。
一次可以,如果再来一次,他真的承受不住了。
温槿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那你愿意,再帮十七岁的时遥完成一个心愿吗?”
时遥回忆起十七岁那年的生日,他只许了一个很短的愿望。
永远在一起。
和你。
温槿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咬了咬下嘴唇,最终苦涩地点了下头。
“我愿意。”
那天晚上,他们在时遥家里的落地窗前聊了很多很多,时遥从他转学走开始,一直讲到跟他见面,这中间发生的事儿太多,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完。
温槿虽然话少,但是一直认真地听着他说,时不时回应一句。
时遥能猜到他这么久过的有多孤独多痛苦,但他不敢说。
他怕有的话说出来并不合时宜,会让温槿又记起那些痛苦的过往。
那太可怕了。
一个随时会消失的人,和他满身的苦难。
“是我……是人渣把我们谈恋爱的事情告诉你妈妈的,你走了之后他在我这里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又走了。我退学以后除了治疗,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就随便找了个酒吧打工,为了通勤方便,在酒吧旁边租了一个小一点的房子。就没在这住了。”
一切都简单带过,是他的风格。
“治疗?”时遥似乎有点困惑。
“嗯,”温槿看着夜空中明亮的星星,很平淡地说,“这两年有点严重,但是我在很努力的治疗了,不会影响到你。”
他又在说这句话,不会影响你。
时遥一只手搭在床沿上,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顺手揉了把他软软的短发。
“没什么大事,”他说,“吃药可以控制得住。”
时遥点点头,不打算追问了。
他也不再想对于他们的关系要一个确切的定义了。
他要他们又爱又恨,要纠缠不清,又没法割舍。
他要他们彻底融合在对方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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