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有今天唯一一节不是主课的体育课,男女生分开上课,教女生的体育老师换了好几个,老徐却从他们高一一直教到现在,据说还要把他们带到毕业。
于是连第一节课客套个自我介绍的时间都省去了,上来就是热身。
热身的内容非常简单。他们学校操场一圈四百米,跑五圈,不少人都唉声叹气,还有的想找老徐理论。
于是去理论的都多加了两圈。
时遥不太喜欢跑步,也不是特别讨厌,有的时候他头疼跑跑就好了,有的时候越跑越严重,这东西也说不太准。
他转头看了看温槿,他同桌穿的还是长袖校服。
不知道为什么,别人穿上校服以后不论高矮胖瘦都是一样的身形,穿在他同桌身上就变成了十分修身的版型。温槿瘦到几乎疑似营养不良,好在还能撑的起来校服,他五官本就立体,该有的棱角全都有,眼睛的弧度也恰到好处。从侧面看过去,跟漫画里走出的男生没什么区别。
温槿正低头折腾着刘海,跑步的时候刘海很麻烦,一出汗它就到处粘,还热。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温槿折腾了两下,没什么用。
……回去就剃光头算了。
跑步以前还有简单的拉伸环节,时遥趁老徐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迅速往前跨了一步,站在了温槿旁边,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两条发带,抓在手里,把手伸到他面前:“选一个?”
温槿往后退了一步,凑近看了看他手里一条黑色一条白色的发带:“掉色么?”
时遥愣了愣。
温槿好像并不关心这是不是专门给他买的,只觉得他的发带会掉色。
他同桌可能有点嫌弃他。
时遥很难过地准备把手收回来,温槿已经从他手里抽走了黑色的那条发带,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了他的手掌心。
“逗你的,”温槿伸手拨开额前的刘海,戴上了发带,“谢谢。”
他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很适合开玩笑,看起来时遥并没有get到笑点。
时遥没有说话,他自己戴上了温槿挑剩下的那条白色发带。
可惜了,现在没有镜子。他现在肯定跟他同桌一样好看。
时遥体育挺好,几圈都没什么问题,所以他一路都跟在他同桌旁边,怕他同桌中午吃太少跑着跑着低血糖了晕倒。
不过有点出乎意料的是,他同桌体力还不错,到第六圈的时候气息比他还平稳的多。
时遥在跑步的时候还顺便思考了一下他同桌戴的发带要是万一一不小心掉了怎么办。
不过他的思路被后面鬼哭狼嚎的男生们打断了,没能接得起来。
还没到第四圈,不少人就已经迈不开腿,从跑步变成了走路。
老徐在场外徒劳地喊着“别走,跑起来”。
后面走路的人嘻嘻哈哈地聊着,吵得时遥听不见他同桌的呼吸声了。
他伸手拉住了他同桌的手腕。
温槿的呼吸被猛地打断,喉咙像是被掐住,窒息的感觉涌了上来。
时遥感觉他同桌的心脏可能停跳了一拍。他愣了愣,下意识停了下来,他本来是想让温槿加速的,但他这个状态看起来不太对劲。
想了几秒,时遥拽住温槿,两个人蹲在了跑道边上。
“你……”
时遥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温槿就把头埋进了膝盖里,被时遥握着的右手死死攥成了拳头。
他被吓了一跳。
“没事吧?”时遥立马叫他,“温槿?小葫芦小火药小问号?”
空气似乎都静止了几秒。
“没事。”温槿闷着声音。
“行行行,”时遥站起来,随便叫了个身后的人,让他去帮他们跟老徐请个假,又背朝着他蹲了下来,“上来。”
温槿没有动作。
“快点,”时遥又重复了一遍,“上来,温槿。”
温槿动了动,起身环住他的腰,趴在了他背上。
时遥背起他同桌,往教学楼走。
离开了操场,温槿把头埋进了他的颈窝里,声音很低:“不去医务室。”
他说话时的气流带着点温度,落在了时遥耳边,有点痒。
时遥怔了怔:“可是你……”
“我没事,”温槿又重复了一遍,“不去。”
又走了一段路,温槿吸了吸鼻子,拍拍他:“沉么。”
“不沉,真的,”时遥说,“你都快营养不良了,能沉到哪儿去。”
温槿停顿了一会儿:“那是身高体重按比例算出来的。”
时遥停下了脚步,有点疑惑。
“比值小也没用,”温槿给他解释,“我三米高两百斤重也是营养不良,但你背着还是两百斤的重量。”
时遥很想腾出手给他同桌鼓个掌,但是他腾不出来。
“哇哦,”时遥赞同地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温槿非常严肃地又拍了他的肩膀两下:“所以沉么?”
时遥沉默了一下,接着往前走。
“真的不沉。”
又走了一阵,时遥把他放在了学校后墙旁边的椅子上。
温槿自己从椅子上下来,整理了两下衣服,朝他伸出食指,在空中虚画了一个问号。
他们学校管得特别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初中部在一起的原因,发的校规手册里写了近百条校规,每一条都得老老实实遵守,不遵守就教导处见。
比如说,连续旷课超过六节就不行。
就算是请病假也要三甲医院开请假条,医院说休几天就是几天,多一节课也不行。
而他们一天九节课,光是旷掉上午的课,时遥就可以收拾收拾东西自己溜达去教导处了。
轻则全校通报批评,重则背过处分,再重,就真的可以收拾东西滚蛋了。
时遥自己被处罚倒是没事,但是他同桌成绩这么好,绝对不能被处罚,全校通报批评也不行。
他看了看温槿,不知道刚才他是不是哭过,眼睛稍微有点红,不过不靠近根本看不出来。
没有泪痕,鼻子也没红,呼吸都和刚才的频率差不多。
他们之间的气氛一时间有点凝固住了,待会大概就要升华了。
时遥赶在升华以前,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抱住了温槿。
不是特别硌手倒是意料之外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袖校服比短袖校服厚。
温槿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身体都僵着了,可能连怎么呼吸都一块儿忘在了脑后。
时遥只感觉到呼吸间都是他们两个交织在一起的沐浴露和洗发露的味道。
……柠檬和薄荷。
时遥都没想清楚自己是怎么在同时交织着的他们一个比一个跳动剧烈的心跳声里还能闻到味儿的。
但是很好闻。
他同桌刚才跑步可能都没怎么出汗。
“以前我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就总是想,要是现在有个人这么抱住我,我肯定能当场哭出来,”时遥在他背上拍了两下,“所以要哭么?趁我还在你旁边,可以安慰你一下。”
其实不是特别想哭。
温槿叹了口气。
可能是长时间紧绷着的神经在稍微放松了的那阵里突然又被迫紧张了起来,稍微有点脱力感。
都还属于正常现象的范围里。
时遥怕他同桌不愿意跟他离这么近,在确定了他同桌没哭以后就松了手。
身上撑着的力道松开,温槿差点没站稳。
时遥伸手拽了他一把。
然后拉着他同桌去小卖部又买了两根草莓味儿的棒棒糖。
可能真的是低血糖了。
温槿把吃完的棒棒糖的棍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沉思了一会儿。
顺便关心了一下时遥是不是付了两块钱而不是二十二或者两百二十二的。
下课以后,老徐还专门去他们班问了一遍温槿的情况。
时遥没怎么细说,只说是可能有点低血糖,现在好了。
老徐又叮嘱他们午饭不能瞎吃,得吃好,不然以后还得低血糖。
老徐是个好老师。
就是稍微有点唠叨。
可能是年纪大了。
温槿在剩下的两节课里得出了这三个结论。
还顺带着思考了一下时遥那个挺好闻的洗发露是什么牌子的。
他其实本来也不是太能听得进去课,最多跟着黑板抄个笔记,然后自己回家再对着题整理。
也不是特别麻烦,就是偶尔不太想动也不想思考的时候特别累。
……比如今天。
温槿坐在床沿上,对着桌边平摊着的一堆课本陷入了沉思。
今天不太想学习。
没什么动力。
温槿对着今天摞起来能比山高的作业一直坐到了凌晨两点半。
作业不能不写,觉也不能不睡。
虽然他确实睡不着觉。
熬到现在也只是困,不停地打哈欠,除此之外一点睡意都没有。
温槿最后写上了名字,然后松开支撑,往后一仰。
床很软。
他这样一躺,几乎全身都陷进去了。
陷进去也挺好的。
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不用顾虑。
大概是今天时遥的那个拥抱太过温暖,他现在忽然有了点近乎奢望的愿望。
比如说,不吃药也睡个好觉。
温槿关了灯,躺在床上,盯着还没完全黯淡下去的节能灯泡。
大概是不太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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