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毕竟是首都,来出差办事的机会多。转眼半年过去,吴过趁着公出的空档,来北大看望已经是大一下学期的许子铭。
许子铭从校园里急匆匆跑出来,一见到吴过,脸上立刻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喜。
“哥,你怎么没打招呼就来了?”
“想给你个惊喜,提前说了还有意思吗?怎么样,效果不错吧?”几个月未见,吴过也是藏不住的高兴,扬着的嘴角就没下去过。
许子铭嘴硬道:“还行吧。”
“还行你嘴角快翘到耳根了?”
许子铭绷不住,侧头笑了:“刚才你打电话说在校门口,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还想你要是敢骗我……”
吴过踮着脚,用胳肢窝夹住许子铭的脖子,佯怒道:“骗你又怎么样?上大学没几天翅膀硬了是吧?还想埋怨你哥?反了你了!”
“抗议两句都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都成年了,想干什么不行?”
吴过笑着松开手,抬手比量了下自己头顶到许子铭的距离,自言自语的嘟囔:“你小子是不是又长高了?”
许子铭却更在意前一句,看着他问:“你是特地来给我过生日的吗?”
“也不全是,单位有点事要办。”
见某人的小失落写在脸上,眼神也黯淡下去,吴过伸手揉了揉许子铭的头发:“非得专程为你来才高兴是吧?单位本来派的别人,我和主任软磨硬泡才换的我。”
听到这话,许子铭低下头,心满意足地笑了:“谢谢哥。”
“是不是从昨天开始就骂我呢?怎么十八岁生日连个电话也没打。”
许子铭上学比同龄人早,因此这么重要的成年礼只能一个人在外面过,也是因为想到这些,吴过才特地赶过来。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想生日当天到,却因为单位突然有领导视察走不开,这才迟了一天。
许子铭看了看他:“不用礼物,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就是昨天,我还以为你忘了。”
虽然许子铭已经十八岁,虽然吴过现在人就实实在在站在他面前,但吴过仍觉得,对方说话间透着委屈和小抱怨。毕竟这是多年来头一次,许子铭过生日时他不在身边。
吴过只好一五一十又解释一遍:“本来计划昨天到的,但突然单位有事走不开,又想着今天给你惊喜才忍着没打电话,你以为我忍得好受么?”
见许子铭嘴角再次扬起笑意,吴过打趣道:“昨天是不是盯着手机等了一天?”
许子铭偏不承认:“你想多了。”
“臭小子。”吴过将手臂搭在许子铭愈发宽厚的肩膀上,笑说:“走,找个地方好好给你补过个生日。”
……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来到了后海附近,看着写着“漫步吧”的美轮美奂的招牌,吴过以为是酒吧,笑问一旁的许子铭:“这是想证明自己成年了,可以喝酒了?”
许子铭侧身替他拉开门,目光略显无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幼稚?”
落座后,吴过边翻看菜单,边好奇环顾四周:“你经常来?”
这里灯光柔和不刺眼,不像普通餐厅那样直白明亮,也不像酒吧那般喧闹嘈杂,倒像是咖啡厅、餐吧、酒吧的集合体。台上几个驻场歌手正浅浅吟唱英文歌,是个让人一进来就不自觉放松的好地方。
“也没有,就是之前偶尔路过,觉得这儿还不错。”
“自己来,还是和别人一起?”
许子铭抿了口水:“我自己。”
“自己喝什么酒?有心事?”
许子铭静默不语,这时的吴过也并不知道,许子铭从高中起就有个习惯,每到极度绝望和思念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偷偷一人跑去酒吧放空自己,高考前那次被吴过撞见,也只是其中一次而已。
“有时候就想一个人待会儿。”许子铭平静地淡淡说。
吴过抬起头,饶有兴致的看向这个褪去青涩、日益散发出成熟男人气息的少年,吴过忍不住抿起嘴角笑了,心说孩子确实长大了。
叫来服务生后,吴过问许子铭:“你每次都喝什么?”
许子铭看向服务员,熟稔地报出个酒名:“日落黄昏就可以。”
吴过平日啤酒喝的多,鸡尾酒、红酒尝得少,这类酒入口甜后劲却极大,鉴于酒量一般,所以这种悄无声息让人上头的酒,吴过尽量让自己少碰。
但今天不一样,一来为许子铭庆生,二来身边有许子铭在,就算真醉了也没关系。于是他对服务员说:“我也一样的。”
很快,服务生端来了两杯“日落黄昏”,酒液晶莹剔透,上面还浮着一层细密的泡沫。吴过率先端起杯子,对着隔了一张半米小圆桌的许子铭说:“十八岁生日快乐!”
……
两人坐了许久,驻场歌手都已经结束上半场演出下场休息去了,吴过才带着几分微醺的开口问:“怎么不问我有没有礼物呢?”
许子铭放下酒杯,目光扫过吴过身后,一语道破:“那个背包在后面放了一晚上,不硌吗?”
吴过笑着摇摇头:“你这小子怎么不知道装傻呢?”
吴过说着,从背包取出一个盒子递给许子铭:“随便选了一个,你平时学习累了就用这个放松缓解下。”
许子铭接过礼物后便拆开包装,戴上后看向吴过说:“按摩着还挺舒服的。”
酒吧里,许子铭戴着眼部按摩仪有些滑稽,可他却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收到礼物就迫不及待拆开,多大了都跟小时候一样。”吴过摇头笑说。
“因为我知道你从来不是随便选选,”许子铭摘下按摩仪,抬头看着他,“是不是我妈跟梅姨说现在大学生很拼很卷,说我刚开学压力大每天很晚睡觉,哥,你为什么总这样?”
“什么样?”
“明明对别人很好,却总装作‘没什么’,就像现在,很认真选的礼物,还跟我说只是随便买的。”
吴过往后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个弟弟,嘴角带着点无奈:“你这么说会让我有点难为情。”
许子铭把礼物小心放回盒子里,轻声问:“对我好的时候,直接说出来不行吗?”
吴过笑着摇头,心说多大也是孩子,只要是孩子,就总有让人哄着的地方。
又过了一会儿,许子铭突然冷不丁问:“你和顾倩姐,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特别的,怎么了?”
许子铭顿了顿,才慢慢说:“顾倩姐她……没说什么吗?”
“说什么?”
吴过的目光原本停留在重新返回舞台的驻唱歌手身上,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许子铭回答,而当他转过头见到对方颇不自然的眼神时,吴过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结婚的事?”
许子铭摩挲着酒杯边缘,声音有点轻:“她生气了吗?”
其实从刚才起,吴过就感觉许子铭有话要说,不想这人纠结了一整晚,问出口的却是这个问题。
吴过苦笑着摇摇头:“完全没有。”
“真的?”许子铭大概也没想到。
“嗯,她说完全没考虑三十岁之前结婚……”见某人变脸变的快,倒像是藏着高兴似的,吴过指关节敲敲桌子,“许子铭,你这是什么表情?”
许子铭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故意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分析道:“哥,新闻说现在女性平均结婚年龄是二十八岁,而且受教育程度越高越倾向晚婚,所以也许只有你觉得别人会着急。”
“还没谈恋爱的人,说得你多懂似的……”吴过低下头,也有些自嘲的笑说,“说实话,我当时问她的时候心里也打鼓,不过这样也好,倒是多给我些时间攒攒婚房钱。”
许子铭顿了顿,抬头看着他问:“结婚就那么好吗?”
此时酒吧里灯光昏暗,吴过脑子也有些发沉,他看不清许子铭探究的目光里究竟藏着什么意思,只是轻笑了笑:“早晚要经历的事情,有什么可排斥的。”
……
担心学校关门,不到十点,吴过就拉着许子铭从酒吧走了出来。
虽然每人只喝了两杯,但对不常喝鸡尾酒的吴过来说已经不少,他吸了口冷空气让自己稍微清醒些,接着侧头对许子铭叮嘱道:“知道你长大了,但以后一个人出来酒吧还是注意点,最好找个同学,而且也别喝太多。”
许子铭点点头:“知道了。”
吴过虽然有点醉,但也还算清醒,两人往主路上边走边叫车的时候,他问:“刚才你说没女朋友,我怎么不信呢?”
“信不信也是没有。”许子铭坦言道。
“为什么没有?你们学校女生怎么想的?”
虽然只过了半年大学生活,但许子铭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速成熟,每见许子铭一次,吴过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一些。所以从他的角度来看,除非那些女生有眼疾,否则怎么会放着这么个顶级帅哥不去追。
“没什么为什么。”许子铭轻描淡写地说。
“不应该吧?你这个年纪,就算不是满脑子在想恋爱的事,但见到喜欢的女孩子,怎么也会想着追追看吧?”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一聊到这事,许子铭语气瞬间冷下来,“你初高中时收到多少情书?真以为我当时小就不懂吗?”
“哪有多少?只不过有次没藏好,被你梅姨发现了而已。”
“那你算承认了?”
看着微微蹙起眉的许子铭,吴过不禁笑了:“许子铭,你这样倒真让我有点相信顾倩说的话。”
“顾倩姐说我什么了?”许子铭侧过头问。
“她说……”
还没等吴过说完,路边正巧有两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子手牵着手从他俩面前经过,有说有笑的走到人行横道上等红灯。
在北京,特别是后海三里屯这种地方,这种事其实很常见,但吴过身处的环境是他们城市的企事业单位,两个男生亲昵暧昧的场景实属不多,所以不免让他有些意外。特别是看到一个男生伸手搂住另一个男生的腰时,让他原本想要和许子铭说的话都硬生生卡住了。
这时,吴过听到身旁的许子铭轻声淡淡问:“哥,你觉得他们这样奇怪吗?”
明白许子铭在问什么,吴过摇头:“别人的事我管不着,只是在咱们那里很少见。”
又顿了片刻,许子铭说:“那是你以为,其实哪里都不少。”
吴过有些意外许子铭会跟他聊这些,不过在他看来,这终究是和自己、和许子铭毫无关联的另一个世界,因此吴过没再深究,只是点了点头。
可在等待车来的时候,就在吴过告诉许子铭他明天就要离开之后,许子铭却再度开口,问了一个让他失眠半晚的问题:
“哥,如果你身边很亲近的人也是跟他们一样,你能接受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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