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好累，星野你怎么这么能坚持，和这个小屁孩的体能都能一较高下了。”

方佳鸣单手扒在压腿杆上，大口喘着粗气，被打湿的头发黏成一撮，凌乱往四周各个方向倒。

明明是三个人一起抠舞蹈动作训练来的，结果目前为止，只有方佳鸣自己体力先不支，拖着浑身软绵绵无力的四肢到一边去休整，恢复体力。

宋星野不是纯粹的舞蹈科班出身，在体力方面都是硬生生磨出来的。

单手抬手擦过脑门，带着体温的汗珠顺着手心流下，滴在木质地板上，仰头应声看过去，勾唇笑了笑，“还行，我的体力也勉强消耗殆尽了。”

话音刚落下，接上几个舞蹈动作没一会儿，练习室里只留下杜圻川自己继续坚持练习。

宋星野和方佳鸣一样，迈着沉重步子，在一边喝水补充消耗的水分，慢慢恢复体能。

“感觉如何，是不是比自己扒动作学习要有效很多？”

方佳鸣就着地板挪近靠过来，一起把目光集中在镜面上，被映出的人影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他自己的个人风格。

在莫鹿公园的时候，只看过杜圻川自主编舞的零散动作，这种连贯的高强度完整一支舞蹈，是宋星野还没见识过的。

在灯光下跳舞的杜圻川，不只是简单的熠熠生辉，他的舞蹈动作还会感染周围，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加入，跟随他一起跳动。

这一方小练习室，是掩盖他光芒的遮饰物，杜圻川，他本来就属于舞台。

站在舞台中央，才应该是他的归宿。

宋星野把毛巾搭在肩头上，“是啊，真希望他也能加入我们。”

大镜子面前，杜圻川逐渐放慢动作，慢慢停下来，胸口因为喘气来回起伏，冲着两个哥哥的方向，露出满足一笑。

是属于他那个年纪该有的青春阳光，调皮地藏着一些肆意张扬。

“快来一起休息休息吧”，方佳鸣抬手招呼他过来休息，宋星野在旁边轻拍身旁的空位置，“小乐姐给我发消息说，乔哥正在回来复工的路上，给我们带了不少好吃的，正好我们练习完就能吃上。”

杜圻川坐下休息，呼吸变得不再急促，率先抱着衣服起身，“佳鸣哥，我就不去了，导师给我发消息说学校里还有点事，需要我现在回去处理一下，你们好好享受乔哥的投喂吧。”

是的了，杜圻川太过独立，优秀，以至于他们很多时候都会忘记，他其实也不过是还在读大学的小朋友。

南安大学，一所国内门槛很高的学府，不少学子想要挤破头争着高考录取的名额。

杜圻川是去年考上的南安大学，在他国际舞蹈赛事落败后的那个暑假。

这件事当时还上过热搜，正是他流量最高的时候。

然而有流量的地方，就意味着有键盘侠，不少人拿他考上南安大学的事情博热度，说他立学霸人设，冠军人设立不成功就改道重来。

那段时间宋星野还不像现在这么无欲无求，上网冲浪时歪打正着关注过这件事，还悄悄感叹佩服很久，即使是到现在再提及这件事，他依旧认为，杜圻川不只是一个简单拥有野心的逐梦人，他的能力和毅力也配得上他的野心。

身后走过的路，每一步都带着他的汗水，没有标注姓名，但只属于杜圻川一个人。

宋星野跟着起身，也去到更衣室，“我...我今天刚好没有事情，送你回去？”

“这边比较远，公司园区这里也不好打车。”

说完之后，宋星野又补充上几句觉得更适合他们之间关系的话。

杜圻川的上衣被汗打湿，刚被他从头上脱下，搭在大手间，抬头对上宋星野咧开嘴笑，“好啊，我正愁回去路上没人说话呢，那就谢谢哥哥了。”

杜圻川是一个舞者，也是一个浑身装满光亮光点，在宋星野这里，他是阳光的代名词。

他的眉眼带笑，他的执着坚韧，他的任性傲娇，都是他的年龄该拥有的。

“不用谢，你继续换衣服吧，我先出去。”

满身汗水黏在身上的感觉不好受，饶是宋星野转过视线，眼角的遗漏目光依然能收进些许肌肤的皙白。

宋星野没有回头，右手摸着脖颈间的毛巾，搭上耳后，擦着细汗回到练习室。

-

“你们路上小心点，乔哥那边我会去说的，一定要注意安全。”

停车场前，方佳鸣不停叮嘱，从公司楼下一直说到车旁。

都是驾照在手的大人，他却总像一个大家长老妈子似的唠叨不断，对即将开车出门的孩子担忧不已，这不放心那不放心的。

杜圻川早就见怪不怪，嘴角瘪动，面色上夹着玩笑意味，故意做出嫌弃不耐烦的表情。

双手抵在方佳鸣后背，微微用力推耸着他朝另一边离开，口中碎碎念，“知道了知道了，哥，你快回去吧，不是说今天还约了声乐老师吗，还不快回去，让老师久等这多不好。”

“佳鸣哥放心吧，我驾照早就过了实习期，扣分次数加起来一只手用不完的。”

宋星野看着方佳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无奈摆手笑笑，试图说着让他安心宽慰的言语。

没有方佳鸣的气氛活跃，车内的氛围其实并不活泛，起码宋星野是这觉得。

一如莫鹿公园里的两角，他们明明在对方抬眼可见的距离，但是两个世界的人从来没有踏入对方领地半步，只是安静遥望，旁观着他存在于此。

两颗行星围绕同一颗恒星转动，在各自的运行轨道，没有交叠。

在恒星光芒最灰暗的时刻，行星轨迹照旧如常，徘徊银河角落，依偎相伴。

安静的车内，如同莫鹿公园一角的缩影，没有言语，胜似千言万语。

杜圻川姿态慵懒，偶尔从手里的小游戏机屏幕上抬头扫一眼身旁的人，双眼目视前方，认真得像在做什么严苛数据分析。

【game over！】

不停匀速下落的俄罗斯方块对落在一列方向上，从底到顶预示着这场游戏的失败。

分数一栏挂着52的分数，只消了这么几行，这局玩得的确是挺不走心的。

杜圻川在菜单上随便点了几个按键，准备重新开始一局，暗自把之前的分数对比。

“俄罗斯方块吗？”

宋星野注意到杜圻川手里的游戏机很久了，一直不太确定是哪一类游戏，反倒是输掉的这局，正中央的那一列帮助他得到答案。

很久之前，他也有一个差不多的，那个时候最流行的游戏。

“嗯，不喜欢动脑子的游戏，放松嘛，就应该是这些消遣的休闲游戏”，杜圻川刚操控着落下一个方块，抬眸回答。

是的了，宋星野也赞同他的说法。

每天练过舞后，身体上已经很累了，就没必要再给自己的精神也加负担了。

“我小时候也有一个这样的游戏机...”

话说到一半，宋星野眼底波澜泛起，点点名为满足的柔光藏匿其中，“是我外婆送我的生日礼物。”

游戏机屏幕上又出现的下落方块不合心意，无论怎么变换方向都不能放入最适合它的位置，杜圻川悻悻退出关掉游戏。

“你外婆一定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在提到外婆时嘴角随之出现的弧度，脸上的柔色，杜圻川都有注意到，自己也不由自主跟着感性。

老一辈的人身上，好像总有着让他们这些小辈留恋难忘的浪漫因子，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礼物。

“嗯，外婆很喜欢我，也很疼我”，红色交通灯下，宋星野双手撑在方向盘上，满眼柔情。

这个看似冷漠不被外界任何事情影响的外表下，原来藏着一副温柔乖巧的小外孙表里。

二十一岁的年龄，把心里最柔情的一面掩起，用着仿佛看破世事繁杂的目光驻留在万千生活里。

有那么一瞬间，看到宋星野脸上越是满足的表情，杜圻川的心底越是跟着心疼。

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自己，但也没有人比他们更加陌生。

“你也是外婆最喜欢的骄傲。”

杜圻川坐正身子，单手支在腿上，侧着头看他，眼神里情绪纷杂。

外孙和宝贝这类称呼不适合杜圻川的身份说出口，所以他换成了“骄傲”这个词，现在这个会在舞台上发光的宋星野，一定是，也只能是外婆最喜欢，最自豪的骄傲。

这种骄傲不仅仅是为了他的坚持和努力追逐，更是来自于永远被他藏在心里。

倒计时三二一结束，红灯转黄几秒，再变成绿色，马路车道里的车辆纷纷启动前行。

宋星野恢复认真的样子，眼角的笑意敛去许多，没有对杜圻川的话做出回应。

经过的交通灯在后视镜中已经从绿色再次变成红色，杜圻川正无聊盯着那一排不断后退的交通灯出神，恍神里听到车内声音渐响。

“我不是她的骄傲。”

声音有些小，夹藏着难以压抑的沉重。

目光所及他的眼角，杜圻川第一次觉得，二十一年的成长经历也可以很复杂，复杂到能让宋星野那么爱他的外婆，却还是能果断否认自己。

他的眼角微微红，整张脸上没有多余其他表情，但这便足够了。

宋星野拥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只是看到它，就如同碰触到情绪的面镜，一触即离也能感同身受。

杜圻川收回目光，不去触碰宋星野的故事边缘，身体往后倾靠，眼睛盯着前面的拱桥看去，嘴角突然上扬，声音不大不小地嗤笑一声。

“我也不是我家的骄傲，不过哥哥，外婆的骄傲是与不是，你说得不算。”

十**岁的少年，眼眶里暗涌热烈，他的韧劲和成熟都夹裹一起，毫无保留摊开在他们之间。

他们都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骄傲，每个人背后都有自己的故事，或难言，或不能言。

在此时此刻的某个刹那，银河暗沉角落的星系骤亮一瞬，缓缓蒙尘努力穿透散发微光，周围的两颗恒星用尽全部力气靠近，渴望收集光芒，发光发亮。

宋星野没有继续反驳，喉咙间发出轻轻一个单音，“嗯”。

他好像有些明白，明明不相识，依然会对杜圻川刮目相待，吸引目光的原因。

杜圻川本身就是自带阳光buff，是和阳光比肩的人啊。

宋星野心想，像自己这样的人，想要靠近杜圻川，大概就是因为对阳光洒下温暖的贪恋，才会在看到他需要独自离开时，不做多想地主动提出开车送他。

曾经他也是个不问他事，被经理指责没有感情的人，这一切的改变，只是因为某个人的出现，还有他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