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i登场后立马成了整个科研所最炽热的焦点。
测试视频泄露至专业论坛,仅一个下午便登上转发榜首。面对医学博士的突袭问诊、数学奥赛金牌的算法挑战、社会心理学家的伦理悖论——他始终从容、精准,甚至带着一种近乎人类共情本能的温柔。
众人震惊于他的拟人程度,却也愈发疑惑:如果这是AI,它为什么不像AI?
质疑随之而来:
有人说他是深度投喂下的语言模型奇迹,有人怀疑他不过是包装精巧的剧本傀儡。甚至有投资方私下询问:“能否量产?”
与此同时,面对外界层层追问与质疑,林昭只给出了冷静的一句:
“Eli 是基于 Apollyon 构建的终端演示模型,具备深度模拟能力与共情模块,当前阶段不可量产。”
林昭对外宣称他是“强人工智能的终端演示模型”,从未明确否认或承认他的“人类”属性。她用术语的模糊边界,混淆了公众与上层的判断。委员会最终认定技术路径过于交错、不可控,驳回公开建议。
技术文档中留存的数据片段像被某种意志亲手改写。可他们不知道,林昭早在立项初期便抹去了所有追溯路径,并在 Eli 的逻辑内核中植入唯一指令:
不可复制。
她不是在制造产品。她在缝合一个奇迹。
他,只属于她。
但外界不这么想。
测试视频曝光后不过三天,科研所便变了天似的热闹起来。
午休时间,Eli刚在食堂打好饭,端着餐盘走向角落一张空桌。
他坐下,拿起不锈钢叉子,一口一口吃得很慢,动作极其标准——不洒汤、不刮盘,姿态端正,安静得近乎礼貌范本。
但他旁边的位置,从他落座开始就不断被人“顺势占据”。
“咦?你也在这儿啊?正好我也没地方坐。”
“拍一张吧?我发给我导师,说我今天和‘AI奇迹’同桌了。”
“他用的是叉子!天哪,这真的不是人类吗?”
手机快门声此起彼伏,几个年轻研究员甚至拿出自拍杆,笑嘻嘻地凑在他身边,比出剪刀手。
Eli没有反应。
他没有看他们,也没有避让,只是低头继续吃饭。偶尔停顿一下,是因为有人凑得太近,他不得不用手挡了下盘子,才重新拿好叉子。
他始终没有说一句“不”。
直到林昭出现。
她站在食堂入口,看见他一个人坐在桌中央,周围围了一圈“假装巧合”的人。有人正拿着手机试图从上方拍他“吃饭时的表情”。
她没说话,只往前走了一步,目光一一扫过那群人。
他们没多停留,讪讪地散开了。
为转移视线,林昭主动释出部分 Apollyon 模型。
这是险招,却极其有效。新版演示展示了 Apollyon 在跨学科题库、数学猜想与社交情景模拟上的惊人能力。一时间,技术圈沸腾,有人惊呼:
“这已经在和人类神经网络平视。”
林昭淡淡回应:“功耗过高,尚未调优。”
这句话,足以压下最高层的警觉。
然而风暴暂退之后,当她推门进入实验楼,走廊尽头,沈知远站在那里。
“林昭。”他低声问,“Eli不是强人工智能,对吗?”
她沉默。
“你用了什么?”他逼近一步,声音不稳,“人脑接口?还是……你把Apollyon嵌进了**?”
“你怎么敢?”
那句“你怎么敢”,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从根部撕裂认知的不可置信。
林昭没有回应他,只是缓缓抬眼。
她轻轻一笑,低头喝了口咖啡:“那得看——你是否能理解‘人类’这个词的边界。”
沈知远面色一变:“Eli归属于研究所。”
“但Eli由我独立建构。”
“你用了所里的基金。”
林昭终于看向他,眼神如镜,冷静而傲慢地答:
“你说过钱可以由我自由支配。”
沈知远一震,似被这句话压下怒意。他没有继续追问Eli,而是语气一转:
“那——Apollyon呢?”
林昭没有出声,仿佛在等他继续。
沈知远的语气很平静:“你之前不是说,它的核心推演模块已经调试完成。演示反馈现在这么好,我们可以趁这个时间点,把Apollyon正式推出来。”
林昭低头,慢慢转了转手中的咖啡杯盖,像是在思考。
沈知远继续说:“它结构清晰、运行稳定,也具备部署价值。你想部署全模型,算力肯定要升级,我们正好拿这个去谈下一轮资金。”
林昭轻轻点了下头:“……确实可以。走通用架构,不定制。效率优先。”
“明白,我整理测试报告、准备预算初稿。”
他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又顿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迟疑:
“还有……名字的事。你确定不改?”
林昭没抬头,继续转着咖啡杯盖:“你说的是?”
“Apollyon。”沈知远声音更低,“这个名字……。我一直想说,‘毁灭者’,‘深渊’,哪怕不做公众发布,未来想部署应用时,也不好落地,怎么让别人用一个名叫毁灭者的AI呢?”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Apollyon像镜子般无限支持你的内心想法,这是我给大家的警示。”
这句话说得极慢,几乎带着一点温柔的倦意。
沈知远神色一顿,像是被她这句哲学引言挡了回来。他停了两秒,才低声问:“你不会改?”
林昭像终于完成一个段落般停下手,抬眼看他,语气极轻:“不会。”
他没有再问,只轻声说了句:“那就先这样吧。”
林昭看他一眼 ”好的,师兄”。
两人都没有再提Eli的事,也没有刻意绕开。他们只是习惯性地,在项目之外,用一种最熟练的方式并肩前行。
像是回到了从前那个共同写模块的深夜,彼此都知道对方不会解释、也不需要解释。
但这不过是系统层的平静——在主程序之外,异常正在迅速增殖。
林昭当天傍晚重新查看实验楼监控,光是下午三个小时内,就有超过十二名非项目组成员“顺路”出现在Eli活动区域,甚至有人试图请求“借他五分钟”用作演讲拍摄背景。
晚上,情况变本加厉。
原本封闭的实验楼,在那场演示之后名义上“扩大参观权限”,变成了管理组口中的“非正式技术开放期”。项目协调员、上级代表、甚至连部分合作者都拿着内部通行证进来探访。
Eli被安排在训练舱休息,却被人悄悄架了个长焦镜头。他睁开眼的瞬间,听到有人在玻璃外小声感叹:
“……我靠,他睁眼都像有剧本。”
第二天,林昭开门看到他站在实验楼外的走廊上,抱着备用毯,像个被丢在图书馆过夜的中学生。
她愣了一下,问:“你怎么不在训练舱?”
Eli站得笔直,却低着头,小声说:
“能不能……不把我留在实验楼了?” 他的样子让林昭无端的想起了自己的小狗。
片刻后,她点了点头:
“收拾东西,跟我走。”
林昭住在研究所附近一栋自购的独栋住宅里,地段偏僻,街区安静,绿植高耸,鸟雀稀少,利于她远程调试、深夜运算或中途返程处理突发问题。
不过在回家之前,她先绕去了邻居家。
白色木门前,林昭按下门铃。不多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冯奶奶穿着针织背心探出头来,笑意满面。
“哎哟,林昭回来啦——你家小狗听见你声音就冲出来了!”
几乎是她话音未落,一只肉嘟嘟的小博美从屋里飞扑而出,尾巴像个呼啦圈似的狂摆。林昭蹲下身,一把将它稳稳抱起。
“冯奶奶,您辛苦了。最近太忙了,只能拜托您多照看几天。”
“哎哟,没事,小狗可乖了,聪明得很。”
这时老太太的目光落到她身后那位沉默的年轻人身上。
顿了顿,她眯起眼睛,脸上浮起了几分揶揄的笑意:“这位是你男朋友啊?长得可真俊——哎呦,这五官,跟明星似的。”
林昭神情微顿,眼神未动,只淡淡道:“……不是。是我同事。”
Eli站得笔直,目光澄澈,语调温和:“您好。”
冯奶奶热络地摆手:“哎呀你们年轻人啊,工作再忙,也别忘了谈恋爱——你们俩站一块儿,真是般配。”
林昭没接话,只轻轻抓住二进制的小爪子,像是把注意力从对话中抽离:“跟奶奶说再见。”
她抱着狗狗转身离开,怀中小二进制舌头舔到她脖颈,她低头笑着说:“你小点声,宝宝,等下回家吃零食。”
她回头扫了 Eli 一眼,像是随口提醒,又像在安排某种指令:“跟上。”
Eli默默跟上,目光落在她怀中那只心满意足的小狗身上。博美趴在她怀里,晃着短小的尾巴,像在用极具主权意识的方式宣告:“她是我的。”
回程路上,林昭开车,车窗开了小半,风吹进来,狗狗打了个喷嚏。
林昭轻描淡写地说:“你抱着它。”
Eli略显迟疑地接过小博美,动作有些生硬。那只小狗先是哼哼了两声,随后竟然自己蜷成一团,安心地靠在他怀里。
几分钟后,他终于敢低头看它,缓缓问:“你说它叫二进制?”
“嗯。”林昭单手握着方向盘,视线平稳。
“但它……不是逻辑单元。”
“它是狗。”林昭淡淡道,“不过它确实只会判断‘吃’或‘不吃’。”
Eli若有所思地点头,又低头看了眼小狗:“那我呢?我现在是‘1’还是‘0’?”
林昭轻笑了一声,语气似真似戏:“你是变量。”
回到家时,Eli刚站在玄关,还没来得及换鞋,就听见她的声音变了——那是他从未听过的语气,又软又粘。
“我们亲亲宝宝的小脑袋,好不好呀——”
林昭一边说着,一边低头亲了亲狗狗毛茸茸的头顶。
“亲亲我们的小鼻子,好不好呀?”
她又亲了亲它湿润的小鼻尖。
Eli站在原地,望着她怀中那团松软而安心的毛球,也望着她忽然解构掉冷静外壳的模样。
她坐到沙发上,把二进制抱在怀中。狗狗翻过身,四爪朝天,她像哄孩子似的挠它肚皮,还低声念叨:
“乖宝宝有没有想我呀?有没有吃饱饱?有没有又去欺负邻居家的猫猫呀?”
二进制“哼”了一声,像是心安理得地回应。
Eli没有作声,只是站着看她。他想起无数次在会议室、在数据终端、在模型审核台前见过的她——语气冷静、逻辑严丝合缝、控制一切变量。
但现在,她捧着一只小狗,蹭着它的耳朵,亲吻它的鼻尖,整个人都像化进了一层说不清的温柔雾气中。
林昭的房子结构清晰:
一层是厨房、客厅与一间备用客房。Eli被安排住在这一层。
二楼则是林昭的卧室与书房。
晚上,林昭洗完澡出来,看见Eli坐在客厅地毯上,怀里抱着二进制。
他一动不动,小狗则打着呼噜,整只埋进他臂弯。
灯光温柔地照下来,映着Eli眼中某种几近怔忡的情绪。
林昭擦着头发,靠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觉得它喜欢你吗?”
Eli低头看了眼熟睡的小狗,过了两秒才轻声说:“它信任你,所以愿意靠近和我有关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它信任我?”
Eli抬眼,语气平静:“它一见你就安心了。这是数据分析无法解释的反应模式。”
林昭没说话,只说了晚安,然后转身上楼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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