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烈的当家人连遭意外，公司上下动荡不安，而高书颖的空降就像往干柴堆上泼了一桶油，她亲手点起三把火，烧得某些腐朽的枯枝烂叶嘎吱作响，最终沦为灰烬。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财务审核出了好几笔坏账，人事辞退遣散了二三十个领闲职的关系户，半数以上正在谈判中的项目被叫停。高书颖下手狠厉不留情面，整个鸿烈风声鹤唳，但更多一直做实事的人心里反而乐见其成。

首先整改的标准从来没有特殊和例外，没看见投资部的小姚总，鸿烈名义上的嫡系继承人，也因为KPI分数考核过低被降薪处理，手里的项目全打了水漂吗？连老板儿子都掰不过的铁腕，普通打工人又在犟什么呢？其次从自身和周遭的变动来看，清理走蛀虫最终也只会有利于大家。况且，正因为动作够大，公司很多重要岗位空缺出来，有些能力强但职位低的人反而被拔擢，走马上任，一派繁忙热闹的景象。

当然不是人人都服气，尤其是跟姚家本家沾亲带故的关系户，眼见姚兴耀那头见不到人，高书颖又油盐不进，于是只能走另一条路。

高书颖正在整理财务报表，准备下午的会议，办公室门忽然被大力推开。姚兴耀的夫人、姚君烈母亲乔百冰黑着脸走进来，秘书慌张地跟在后头，结结巴巴向高书颖汇报。

知道来者不善，高书颖向秘书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关上了门。

高书颖礼貌地站起来：“夫人来了，请坐。”

虽然和姚君烈已经是合法夫妻，但高书颖没有喝过改口茶，于是就顺其自然地称呼乔百冰为“夫人”，好歹是比婚前叫“姚夫人”近了那么一步，以示尊重。

乔百冰脸色难看至极，显然不是来喝茶的，不过她这个人极度好面子，所以尽管再生气，在外仍旧会端着董事长夫人高高在上的架子。她自觉纡尊降贵地坐在沙发上，不屑地看高书颖拿来的瓶装矿泉水，心道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连待客之道都不懂。

“我就不说废话了，你把这份名单上的几个人给我招回来。他们是跟着老姚多年的部下，不能走。”

乔百冰从手包里拿出一页纸，啪的一声拍在茶几上。高书颖一眼扫过几个熟悉的名字，心里大概有数了。

“夫人大概有所不知，这次的工作调整，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高书颖把名单放回茶几上，“公司抽调了财务、法务和人事的部分员工，协同监事会对中层以上的全部管理人员进行了公正严格的审核，这些人是被查出来有重大过失和问题，才被辞退的。资料可以给您过目。”

高书颖语气平静地补充道：“名单我签了字，其他几位股东签字的也超过了三分之二，而且这些都已经告知过姚总了，他同样没有异议。”

“什么？！你……”

乔百冰不知道名单这么快就已经过了姚兴耀。自从他进了疗养院之后，自己也被拒之门外很多次，根本没有见到人。

名单上这些人，都跟她娘家乔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初安排他们进自己公司，一来算送人情，二来也是在公司关键位置上安插自己的眼线，姚兴耀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多年来相安无事，这些人也安稳过度到快退休的年龄，却突然被个空降的外人打碎了饭碗。这放在谁身上都不可能忍，更何况是董事长夫人乔百冰。

“不要以为拿着老姚当靠山，谁都会怕你！”乔百冰有些气急败坏了，“鸿烈现在还姓姚！不是你作威作福的地方！只要有我在一天，一定会不惜代价保住这些劳苦功高的老下属，你敢动他们试试看！”

还真是亲母子，威胁人都是一个套路。高书颖拧开一瓶水递过去：“您别激动，先喝口水慢慢说。”

乔百冰恨恨地盯着高书颖，一挥手打开她，在她的手背上留下清晰的红痕。

“夫人，公司这两年面临的重重困难，您多少应该是知情的。”高书颖耐心地解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不从根源解决问题，鸿烈只有破产清算一个结局。”

她点了点名单：“您不惜代价要保的人，这些年为您，为姚总，为公司，又做了什么呢？

“有的用自己亲戚的名义开公司，高价转包鸿烈的业务，中饱私囊；有的利用采购设备原料和物资的机会，大吃回扣十几年；还有的投资案造假，伪造项目最后以其他手段强行终止合作，骗取公司大笔资金……桩桩件件都有据可查。”

乔百冰脸都涨红了，她对公司的情况不太清楚，姚兴耀没有让她参与过经营，有些事情也不会让她知晓。但她是名校出身又在姚家耳濡目染多年，当然听得懂这些行为会给公司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她更听明白了高书颖话里暗含的意思——就算高书颖她大权在握，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内，把资料收集得这么齐这么顺利。想必是姚兴耀早就留下了东西，只是想借她这个跟鸿烈毫无瓜葛的人的手来铲除毒瘤而已。

但另一种愤怒也同时涌上心头，姚兴耀不信任自己，不信任股东，甚至不信任自己儿子，而选择了一个外人？但事已至此，乔百冰自觉没办法当众无理取闹，一口气堵着上不来又下不去，只能柿子挑软的捏。

“你这个人心机太深了，为了家产甚至不惜赶走自己妹妹？！现在死乞白赖嫁进姚家来，也不知道给老姚灌了什么**汤，才会这么荒唐答应你进门！”乔百冰从始至终就看不上高书颖，“但是我不可能上当的，你别白费心思了，我绝不接受姚家有你这种自私狠毒的儿媳妇！”

说完乔百冰快步冲出办公室，开门的巨大动静惹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对她脾气暴躁的印象又深刻了几分。

姚君烈接到母亲来公司“闹”的消息时，正在和自己的顶头上司道别。蓝部长升职调去做风险管理，市场投资这边暂时群龙无首，只剩姚君烈一个被降薪的副总，倒阴差阳错坐实了“小姚总”的权职。

担心事情闹大不好收场，他匆匆赶到高书颖的办公室楼层，正迎面遇上怒气冲冲的乔百冰。他内心忐忑，走上去叫了句妈，吞吞吐吐地问你怎么来了。

他当然知道乔百冰是为什么来的，但面对自己母亲，他从来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会令她满意。

果然乔百冰没有给他好脸色，甚至看也没有多看一眼，从他身边走过时，低声骂了句“废物”，丝毫不在意他因此而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