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没有监控，教导主任老冯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不停约谈参加艺术节的学生，内容无非是陈述当天事情发生经过。

学生们的表述出入不多，都表示看见梁闻作出了推余霜霜这个动作，偶有少数人发声，认为余霜霜是自己扭到脚摔倒的。

廖丽清也被高晴一天三通电话催得面容憔悴，今天第三回问梁闻：“你到底有没有推余霜霜？”

梁闻前两回否认的很痛快，现在却是拧着眉沉默，眼神透出一种冷厉的漠视。

反复追问说明廖丽清不相信他，对方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他张了张口道：“随便吧。”

“随便是什么意思？！”

廖丽清对他的态度极其不满，脸色不免严厉起来：“推了就是推了，没推就是没推，什么叫随便？！”

“我没推。”

“现场有二十一个人看见你推了，你还说没推？！”

梁闻愣了下笑出声，唇角的弧度嘲讽又冷冽：“二十一个人看见了啊，那我肯定推了，怎么处理你看着办。”

他话落头也不回离开办公室。

廖丽清从业这么多年，没见过如此嚣张自傲的学生，明明做了错事还理直气壮！

她恼得胸闷气短，刚喝口水的功夫，高晴的电话又来了，问她进展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处理问题学生？

廖丽清只能打官腔回说还在取证当中，校方会尽快作出回应。

校长那边也很关心事态发展。

马上艺术节要开始了，到时候县电视台会来录制。高晴一看便不是好糊弄的主，万一当天来闹事后果不堪设想。

他召集几个老师又开了短会。

教导主任老冯做汇报，如实转达学生们的所见所闻，结果自然是少数服从多数。

廖丽清想过替梁闻说两句好话，但转念一想对方那吊炸天的狗脾气，干脆摆烂听领导指示。

“高晴那边的诉求是，给梁闻作退学处理。”

周五下午，梁闻吊儿郎当去办公室接受审判。

他原以为会是记大过做检讨之类的，当看到那张印有学校公章的作退学处理通知，脸色陡然沉下来。

“退学？”

“你这学期两个月上课天数不足二十天，又是跟徐大庆在操场打架，又是在礼堂暴力女同学。校方经过多方面考虑，决定对你做退学处理。”

廖丽清的语气公事公办，还是头回见到梁闻露出刹那间无措的眼神。她这时才感到心软，记起对方不过是个17岁的失怙少年。

他要挣钱养活自己，但也没有放弃学习，这回期中考还进步了十三名。

这时有学生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廖老师，我是宣传部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能回头。

廖丽清把一模一样的作退学处理通知交到学生手上说：“这个你拿去公告栏贴一下。”

梁闻双手垂在腿边握拳，梗着脖颈回头，冷冽目光看着学生离开的背影，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又无话可诉。

余霜霜尚且有高晴为她四处奔走咄咄逼人，而他脑子转了一圈，发现只有自己，无人给他撑腰。

只能接受这个冷冰冰的现实。

梁闻被退学的消息在全校炸开了。

周五最后一堂课，大多数学生人心涣散，又遇上这么劲爆的事情，课堂到处都是窃窃私语。

康荔同样坐立难安，趁着老师不注意，弯腰从后门逃了出去。

她站在走廊，看着偌大空旷的校园两眼茫然，忽然脑子闪过一个地方，蹭蹭蹭跑去天台。

那扇铁门半开，露出少年飘飘衣角。

康荔清甜地喊：“梁闻！”

少年回过头，嘴里叼个棒棒糖，仿佛衔着一根烟，勾唇笑了下说：“你怎么上来了。”

“你被退学了。”

“嗯。”

“凭什么！你根本没推余霜霜。”

但是有二十一个人证明他推了。

梁闻不动声色缩了下口腔，垂眸注视眼前气急败坏的少女。

康荔焦虑地说：“我们又不知道她怀孕了，学校怎么能把错归到你身上？错的难道不应该是余霜霜吗？明明是她未婚先孕，是她先动手的呀！”

她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像秋雨打湿的盈盈桃花瓣。

康荔从未如此后悔过，她骨子里果决冷漠，哪怕曾经手执一支钢笔刺穿那人的眼睛，也没有像此时此刻惴惴不安。

她不禁开始反省自己：“我是不是不该打她一巴掌。”

如果她当时能忍一下。

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发生。

天台的风吹得少女青丝缭乱，她泛红的眼眶簌簌落下泪，哭得楚楚动人。

梁闻连忙抬手，拇指捻去她脸上道道泪痕，语气张扬不羁道：“这有什么好哭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康荔巴巴望着他：“可是你答应了你奶奶要高考。”

“换一个学校念不就行了。”

“可以换学校吗？”

“必须可以啊。这你都不知道，头发长见识短。”

梁闻倾身靠在天台围栏，手指把她糊在脸上的头发，轻轻勾到耳后。

康荔抿了下唇问：“那你要换去什么学校？”

少年说：“四中近一点。”

四中在隔壁镇，是出了名的摆烂高中，只要交钱都能上，而且管理还不严。

易哥就是四中毕业的，离青莲厂很近，对他日后的工作其实更有利。

唯一弊端是有点贵，学费三千。

“那，你会住校吗？”

她一点不想跟对方分开。

梁闻眼尾衔着一丝笑，望向少女语气笃定道：“不会。住校我摩托车不是白租了？”

康荔闻言多雨转晴露出笑容，点头甜甜“嗯”了声。同时见对方把退路安排的井井有条，也松一口气。

她眼睫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渍，鼓着脸朝对方伸出手：“有没有烟给我一根。”

梁闻打了一下她的手：“没有。”

“为什么？”

“戒了。”

康荔：“？？？忽然戒了。”

梁闻一本正经：“吸烟有害健康。”

康荔笑靥如花嗤了声。

从来不缺钱花的她永远想象不到，有人会拮据到买不起一包烟。

准确来说是舍不得花钱买烟了。

原本钱包就亏空得厉害，还得花三千去四中报道，梁闻现在是能省则省，绝不多花一分钱。

康荔仍旧伸出手掌：“我也想要一个棒棒糖。”

梁闻戏谑地把叼在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说：“只有这一个。”

竟然对方诚心诚意地分享了。

康荔不客气探过头去，皓白齿贝咬走那根吃到一半的棒棒糖。

她在漫天狂风里嘬了一口说：“荔枝味儿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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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