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上官允还有些紧绷,但听到江锦霜这么一句,他这才尽数放下身上那层厚重的身份,只是以朋友的身份这么站着,经久才露出一个微笑:“不想说的话随便你。”
可能是金宁站在门口实在过于碍眼,上官允微微斜睨,抬手指了指他:“这人莫非是江言枫派来看着你的?”
在与人交谈时总有人在旁边监视着,换做是谁都不好受。
江锦霜轻笑一声,一脸无所谓地安慰:“放心,您大人有大量,就当他是块木板好了。”
听到这,两人又如同往日一般嬉戏调侃了一番,上官允却在说到某处时忽然顿住了。
“江锦霜,你知不知道现在江湖上的人都是如何说你的?”
上官允说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止不住地好奇他究竟想说些什么出来。
江湖上的人说的话,全都是因着位高权重之人的态度变化而转变的。
只要江言枫说江锦霜是魔头,是叛徒。
无论事实如何,那么那些不明是非的人便会跟着唾弃这个“魔头”。
但如今江言枫已经松了口,想必江湖中的口风便早已跟着变了。
“不用猜,”江锦霜垂眸笑了一声,声音里却是化不开的愁绪,“你想告诉我什么?”
上官允抬手加固了一层止音术,蓝色的光束留在他手指尖,闪着亮光。
如此防着外面的人,想必是有什么绝对不能让江言枫知道的事。
果不其然,看着上官允还在维持着止音术,江锦霜就听到对方问了句:“你当真想留在这里救他们吗?”
江锦霜的笑淡了几分:“他们?”
上官允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用着一种气愤自家孩子不成器的语气答:“我的意思是问你,真要像江言枫所说的那样散尽修为去封印魔界吗?”
听到散尽修为,江锦霜的心仿佛停止跳动了一瞬,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丝毫异样,很快便整理好了说辞,语气轻轻答:“不是。”
“你怎么能……”上官允都准备把心里的话全说出口了,但在听到江锦霜的回答后,他愣了一瞬,才试探问,“你说什么?”
想到心里要做的事,江锦霜握紧了拳头,权当面前这人是自己最后能说说心里话的人,他重复了一遍先前的答案:“不是。”
江锦霜大概能够猜到上官允接下来想说的是什么了,不等对方疑惑开口,他便先答:“有罪无罪,都当以事实论处。”
山林树木,鸟兽鱼虫。
除了上官允说的那些随波逐流的人们,这尘世间还有更多东西是值得江锦霜去拯救的。
更何况,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都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江锦霜微微抬起头。
如果他铁了心要逃的话,周殷骞等一干人等必定会全力以助。
可若人间因他的私心而毁,那么恐怕他就算逃到这世间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无心无颜再活着了。
“只是散尽修为封印魔尊罢了,”江锦霜安慰似的道出了一大堆,“上官掌门您想想看,待日后魔尊再不能踏足人间一步,世间太平,少灾少难,到了那时不论我们想做什么,都可以放心地放开手地去做了,不是吗?”
像是被江锦霜这个称呼拉出严肃的氛围,上官允抿了抿唇,忽然玩笑似的朝对方肩膀打出一拳:“又这么叫我,你欠打了是吧?”
这一拳的力度说大也不大,但上官允好歹也是一宗之主,实力不可小觑,单单用了两成功力,江锦霜就露出个笑脸连连求饶。
“痛,上官掌门饶命。”
上官允一时愣住了,接着轻哼一声收回了手,闭上眼环着手:“算了,你既有你的考量,我也不再多劝你了。”
江锦霜揉着有些发麻的胳膊,就听外面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上官掌门远道而来,下面人竟不懂事不来报我一声。”
上官允环着的手放了下去,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江锦霜也转过身,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那人。
江言枫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捧托盘的女子。
托盘上摆着几件刺绣繁密精致的玄色衣服,往后望去,来的人竟不止他们面前的这么几个。
如此声势浩大,好像这人当真只是来送东西的。
“上官掌门,您来此为何不先来找我喝杯茶呢?”江言枫笑着,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笑意,让人看得不住退后几步,“不过看样子,霜儿好像把您招待得不错呢。”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七分冷意,江锦霜听着都悄悄皱起了眉,更不用说是弱冠出头,便气盛打服了整个来仪阁反对之人的上官允了。
“这倒是不容江宫主费心了,”上官允微微歪头,脸上没有一点认真的神色,仿佛是故意要给面前人不堪一般,“比起和江宫主在一处,我还是更愿意自在些。”
言外之意,就是待在江言枫身边不自在了。
平时的上官允虽说有脾性,但也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驳江言枫的面子。
也许是他不解江言枫为何一定要江锦霜来献祭修为镇压魔尊,才一时口不择言。
江锦霜听出了上官允话语中带着气,眼看江言枫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他立马伸手拉了拉上官允的衣裳。
“不必动气,”江锦霜轻声道,上官允听了,颇为烦躁地闭上了眼,好一会儿,才听江言枫继续说话,“看样子上官掌门是累了,不如我差人送您先行去休整一二,明日也能……”
听到这里,上官允睁开眼“啧”了一声,打断了江言枫说话。
“我说宫主,”上官允走上前,直至与江言枫对视,脸上的笑张扬又带着危险,“与其做些这种表面功夫,您不如好好想想,待明日自己的儿子散尽修为成了个凡人,您受万人敬仰时,会不会心安呢?”
上官允不打算遮掩分毫,这话是对着江言枫说的,身后跟着的一列人自然也完完整整地听到了这些话。
也许是碍于江言枫还站在前面,他们便只敢小幅度地抬头看着对方。
怀疑,求证。
从江锦霜这个角度看来,听完上官允的话后,江言枫脸上的笑已经快维持不住了。
感受到了面前人的点点怒火,上官允像是达成了目的一般笑出了声,他往外走出几步,却在刚好站在江言枫身后时回头伸手拍了拍江言枫的肩膀。
“若宫主实在不懂得如何待人,那么明日事了,我便亲自将您的少宫主带回来仪阁了,”上官允走出几步,说的最后几句话还是准确无误地传了过来,“毕竟照您这铁面无私的性子,可是不会让一个毫无修为的人坐稳少宫主的位子的。”
原本还只有靠近江言枫的那些人能听到点东西,可上官允这么一走出去,整整一列人都能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若说站在江言枫身后的人不太敢有太大动作的话,那么站在外面排成一列几乎都要站到大门外的人们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从门外传来,想也知道他们大概是在说什么。
听了一会儿,江言枫的脸色变了又变。
被自己的晚辈如此一顿说,江锦霜原以为他至少会发一回怒,可只见江言枫微微扬起下巴,下一刻,他便整理好了表情,回头吩咐身后人上前来。
“明日场面之大,”端着托盘的人们上前,在江锦霜身边围了个圈,江言枫随手指了指离他最近的一件衣服,“我特地为你选了些小玩意,想让你看着开心点。”
江锦霜头也不转地扫视了一眼这些“小玩意”,发现这里的都是些做工精湛的饰品和衣物。
也许就像上官允说过的,等明日事了,他便成了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
抽干修为,就等同于毁了人的根基,即便是有修炼的经验,也极难再在短时间内恢复起来。
十年,一百年,一千年。
也许要等过了不知多久,江锦霜才能如同初次学习功法的孩童一般慢慢捡起曾经丢失的东西。
人不可能重新再活一次,所有的法器和灵丹妙药自明日起,于如今的他而言都不过是无用之物。
江言枫也正是知道这点,今日给江锦霜送来的才会是这些东西。
“多谢宫主,”江锦霜露出礼貌一笑,眼神却丝毫没在那些东西上逗留一刻。
江言枫摆摆手,那些人便老老实实地将东西放下,拍成一列从门口走了出去。
“今日恰好还有些时间,霜儿,我忽然想起还有件事想要问问你,”江言枫走到桌边,坐下后双手交叠,俨然一副准备拷问的模样。
反正都到了最后关头,江锦霜心里轻飘飘的,全然不在乎对方会问什么,便点了点头。
“我偶尔有听到一些传言,”江言枫垂眸用手敲着另一只手的手背,“有人说,天月门的漼寒天与你,似乎关系颇为微妙呢。”
他说完,立马抬眼看着江锦霜。
这人分明是坐着的,但气场却比站着的人还要强。
换做是别人估计还真会被吓到,但江锦霜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后路,他毫无畏惧地摇了摇头:“我与他,并非关系颇为微妙。”
眼看着江言枫似乎松了口气,江锦霜眼睛都没眨,顺着便往下说:“传言为假,因为我与漼寒天本就相慕,并非只是关系微妙而已。”
此话一出,再加上江锦霜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无异于是变相承认了传言为实。
江言枫刚放下的一颗心似乎又悬了起来,他动了动嘴角,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可你和他都是男人。”
“两个男人又如何?”江锦霜低头看了看手指,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某人手心的余温,“男女之爱是常事,我们并非是异类,我与他之事便更是常事。”
虽说在他口中可以轻易说出这番话,但若真将他们的关系放至世人面前,只会得到无尽的唾弃和辱骂。
两个男人相爱,比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还要可笑。
可都到了这个时候,没什么是不能够说的。
江言枫听了,反常地站起身来什么都没再说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江言枫沉默着往外走时,江锦霜似乎隐隐听见了对方呢喃的两个字。
“恶心。”
待江言枫走出去一会儿,江锦霜才转过身去看。
他望着某人的背影,笑出了声。
究竟是害人的人恶心,还是爱上男人的江锦霜恶心?
收回目光,江锦霜看到了托盘上摆放的那些衣服和饰品。
他伸出手摸了上去,触碰到了上面的刺绣,明明是柔软的布料,江锦霜却只觉如针尖刺入了手指。
父子离心,各怀鬼胎。
如果按照江言枫的计划来,那么待明日江锦霜散尽修为后,他对江锦霜的安排会是什么呢?
自己最初的奸计已经被尽数得知,江锦霜这个知情者可未必能活下来。
江锦霜收回了手,漠然地看着托盘上的衣物。
或许,江言枫只是暂时松了口,而他的真正目的,江锦霜恐怕再也看不到了。
江湖里的少年子弟都正年轻,个个血气方刚,即便是除去了他江锦霜,定还会有更多的忠义之士激昂奋起。
而江锦霜所要做的,便只有替他们铺好路,静待后来者们大展拳脚了。
到了隔天,江言枫送来的这些东西江锦霜再也不曾动过。
冰冷的玉饰就这样孤零零地摆在托盘里,金宁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一直没抬头,语气恭敬地开口:“少宫主,宫主请您前往药谷试炼场。”
在桌边枯坐一夜,江锦霜这才回过神来,他手边的茶早就已经凉透了。
天空从白变黑,如今竟然这么快就又天亮了。
屋内没有烧火,江锦霜懒得驱动灵力,只觉从门外吹进来的风寒冷刺骨。
金宁许久没听江锦霜回答,他抬起头来,才发现面前人竟依旧穿着一身素衣。
“少宫主,您需要更衣再出门吗?”
江锦霜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来,没有将目光分到金宁身上一刻,只是抬眼看着屋外的天空,自顾自地往外走。
“不必了,走吧。”
不顾身后人再说出什么,江锦霜就已经走出了门。
感受到来自外面的新鲜气息,他轻轻地吸了口气,却被忽如其来的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冬日里的花草树木都失去了生机,只留下几株残枝。
不过等到来年春,残枝会再长出新叶。
江锦霜眨了眨眼,朝外走出几步。
要说对药谷有多么熟悉,江锦霜自是不敢称第一。
但好歹他幼时便在此地待过许久,从这里走到试炼场,于他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一条路。
可今日江锦霜再次踏上这条他走过不知多少次的路时,抬脚却只觉脚底下有万钧重。
一步一步踩下去,熟悉的建筑与他擦肩而过,等到达试炼场后,听到嘈杂的人声时,江锦霜才定定朝下看过去。
也许是认为此次江言枫当真是为了永远封印魔界,众门派还是第一次听传唤在此处聚得如此整齐。
江言枫坐在了上首,两边坐着的却只有上官允和倪掌门。
五掌门只剩下三个,两个死于非命。
而罪魁祸首还在闲然自若地喝着茶。
穿着不同样式校服的人们围聚在试炼场周边,熙熙攘攘。
他们此刻都在专注于自己的事,并没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个刚赶来穿得一身素的江锦霜。
“少宫主,”金宁手捧着一个托盘匆匆赶了上来,托盘上面正摆着一件披风,“宫主特地吩咐了,今日风大天寒,切不能让您着凉了。”
江锦霜垂眸看了眼那披风,依旧沉默着,却没有再拒绝。
同是素色的披风被系在了他身上,枯瘦的身子终是显得没那么单薄了。
金宁将托盘放在身侧,抬手指了指侧前方,江锦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他在此处从未注意到的一个台子。
台子上摆放着一个鼎,鼎的模样让人感觉十分眼熟。
虽然隔了很远,但从他这边看来台子都大得很,更不用说等人亲自站上去了。
“宫主说您来了后,您可以直接去那,”金宁说罢,垂下头不再说话了。
披风的系带被风吹得略过了江锦霜的脸,江锦霜看着那台子,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好。”
绕过人群,江锦霜系着的披风灌进了点点寒风,直吹得人发颤。
没有驱动法力,江锦霜就这样静悄悄地一个人走向高台。
本来把这样一个普通的人放在人群中间是应该无人注意的,但这其中总不乏眼尖之人,就在江锦霜来到高台之前时,有人忽然开口叫了一声。
“是少宫主!”
此话一出,原本喧嚣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江锦霜没有转头,依旧能感受到落到他身上的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一时间,那些像是敬仰的眼神将江锦霜包裹住,裹得人动弹不得。
江言枫像是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江锦霜抬眼朝高台望去,就听到了江言枫的一声:“你来了。”
江锦霜一步一步踏上高台,等到完全站定,他这才看清面前那鼎的真貌。
储灵力,封邪祟。
借天地最纯粹的日光,便能开始运作。
如此大名鼎鼎的明阳鼎,居然也被江言枫拿了出来。
远处的上官允见状烦躁地偏过头去,吩咐一边的人端来了一个壶。
江锦霜看过去,不用猜就知道这人又是在喝酒。
高台之下的人们还在呼喊着江锦霜的名字,江言枫站起身来,面色看上去十分不错:“待到日中,我们便开阵迎魔尊,今日,定是要将这魔界彻底封存。”
今日来到这里的每个人几乎都是痛恨着魔尊的,有的失了亲友,有的死了同门。
十多年,二十多年间被魔尊戕害过还活着的人们都站在这里了。
江锦霜低头看去,看到了谢挽卿身后站着的几百个残余的孤云司弟子。
他们脸上都带着倔强和浓烈的恨意,连带着拿剑的手都握紧了。
放眼望去,人头攒动。
江锦霜需要献出修为封印魔界,单听上去的话的确十分大义凛然。
但到了此刻,似乎所有人都没意识到一件事。
魔尊实力非凡,身披封印都能轻松杀死在人间占有一席之地的谢玉泉。
再说魔界有如此多的魔类,其气息堆积在一起,魔气滔天,即便江锦霜的修为再如何强盛,也定不可能做到江言枫说的那样。
明阳鼎就这样被摆放在高台上,江锦霜抬头微眯着眼看着快要移到正中的太阳,台下人们纷纷高呼着,似乎想要一下宣泄出在魔尊阴影之下活了这么久的怒火。
整个画面展现出一种莫名的诡异,江锦霜抬眼望向江言枫,却见对方忽然笑了。
那是一个得意的笑容,除了江锦霜,在场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江言枫的表情。
在那一瞬间,江锦霜才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可不等他继续反应,越过人群的远处便传来了一道声音。
“我让你回去!”
这声音不小,惹得许多人都回头看过去。
试炼场的入口处,一人正在奋力拉扯着另外一人。
发出声音的人是周殷骞,而被他往回拉也要朝这边来的人,是漼寒天。
场上的人们对他们没多大兴趣,都只是看了一眼便转了回来。
隔得太远,江锦霜看不清他们两人脸上的表情,却在这时听到了江言枫急不可耐的一句:“时辰已到,开阵!”
只听他话音一落,一道刺眼的光便从天空中落了下来,光束连接着明阳鼎的正中,接收了日光,
这个古老的鼎再次苏醒,发出了一阵不小的波动。
气波散开,震到了在场的所有人,同时也包括周殷骞。
周殷骞忙着逮人,没有注意到这边席卷而来的波动,等到他被震得脱了手,面前人便如同逃命一般跑了出去。
每个人体内的灵力都是有限的,所以之前漼寒天在镜水原变出那样一副画面时,江锦霜才会不住说他两句。
可此刻,江锦霜看着不断挥霍灵力也要排除一切干扰奔向自己的漼寒天,愣住了。
明阳鼎已经苏醒,必须要有力量注入,江言枫一挥手,十几个不知从何处出来的暗卫便朝漼寒天飞了过去。
从天而降的暗卫们挡住了漼寒天的去路,只见他眼眶发红,抬手召出南词便奋不顾身地朝前方砍了过去。
那阵势,惹得场上的人们再次抬头看了过去。
一个身影在黑衣暗卫中飞身而过,漼寒天回头挥出一剑,身后的人们便被他的灵力压制得动弹不得。
这里好说歹说也是有江言枫派出的十几个水平不错的暗卫,场上人皆是一惊,忍不住抬头朝提着剑继续往高台去的漼寒天望去。
“是漼寒天!”有人忽然开口。
这个名字一出,江言枫原本平静的脸上也带了几分烦躁。
江锦霜看着漼寒天,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
此刻的他,才感受到了冬日的一点暖意。
可下一刻,有人似乎是等不及了,江言枫见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漼寒天身上,便自己朝天空中打出一道灵力。
上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口子,遮住了大半的云。
人们察觉到了天上的口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来此要做的事。
打开魔界的门,汇聚在场所有人的力量来冲破魔尊封印,这之后,再由江锦霜用明阳鼎为魔尊打下新一层的封印。
这是江言枫最初的说辞,也是来此的人们始终坚信的说辞。
最后一眼,江锦霜别开了目光,开始抬头朝天上看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转头的前一刻,他似乎看到了漼寒天喊出了一句话。
距离将声音吞灭,可漼寒天的口型江锦霜却看到了。
他说的是,你会死的。
江锦霜面不改色地伸出了手,将自己的力量注入了明阳鼎内。
自此,联系达成。
明阳鼎周围瞬间升起了一道屏障,只容江锦霜一人在内。
他抬头看着天上越来越大的口子,到了这个关头,心中反倒越来越平静。
江锦霜早知道自己会死,从看到江言枫笑容的那一刻开始。
只不过,既然这人说话不算数,就不能怪江锦霜在封印过程中使些小手段了。
没多久,魔界的大门彻底打开,三位掌门纷纷拿出了自己的封印物。
上官允和倪掌门解开的的自然是来仪阁和天月门的封印,可没人注意到的是,江言枫手中拿了两个指环。
一个是谢玉泉的,另一个江锦霜也曾见过。
是周弥先一直带在手上的那个指环。
直到了这一刻,封印的谜题居然才解开。
怀疑来怀疑去,江锦霜都不曾回头看过,原来最初解开的那层封印,当真是静清宫的。
可叹他即便知道再多,此刻再也不能亲手与江言枫清算了。
明阳鼎封邪祟,只见一个黑影从天上的那个口子里面飞了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上空传来。
“你们居然敢解开吾的封印哈哈哈哈,是已经给自己挑好死期了吧?”
不过魔尊只是刚说完这话,他身上的黑影便慢慢开始瓦解。
脱离开的那些部分被明阳鼎吸走,魔尊装模作样地惊呼了两声,便很快钻入了明阳鼎内。
高台忽地升高,江锦霜一人矗立着,有如冬日依旧长在土里的树木一般。
寒风吹过,江锦霜伸手解开了身上披风的系带,任由着自己被高台托举得更高。
只要再祭出修为,今日所有人的努力便能够有结果了。
但江言枫看上去如此有信心,想必是早已做好了手脚。
有人的灵力点点没入了明阳鼎中,场上的人们这时才发现了不对劲。
“为什么!我的灵力被吞掉了!”
不止这一声,许多人都发出了类似的疑问。
只要是明阳鼎接触到的灵力,灵力主人体内的修为便会被慢慢抽出,最后化为养分流到魔尊身上。
一时间,许多人都在害怕,却无一人怀疑到江言枫头上去。
他们只是在一口一口咒骂着魔尊,以及抬头看着江锦霜,企盼他能有所动作。
江锦霜浮在了半空中,思考一瞬后便伸出了手,金色的灵力裹挟着黑红的魔力一同顺着全身经脉从他掌心传了出来。
只要祭出修为,魔尊便能永久被封印了。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人们抬头看着江锦霜,再也顾不得自己的灵力会不会被吞掉,只是满心希冀地看着天上,这个即将救他们于水火的人。
力量刚出体的那一刻,江锦霜瞬间吐了口血。
这一刻,他的心口恍若有千万只毒虫在撕咬。
力量出体得越多,比他力量强更多的反噬便作用在了他的心上。
疼痛使人清醒,江锦霜一手捂住疼得发麻的胸口,这才想起了他在魔界与情魔签下的魔契。
不可插手人间与魔界的争斗,若有违背,则须承受所用力量十倍的钻心之痛。
心顿时仿佛是被搅碎了一般疼,江锦霜忽然笑出了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自己的动作。
有明阳鼎相助,献祭修为是再轻易不过的事。
可许久还不见江锦霜停下,人们这才发觉到了不对劲。
可究竟是个什么不对劲法,又没人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
江言枫注视着这边,像发现了什么一般忽然睁大了眼。
江锦霜大口喘着气完成剩下的术法,脸上的笑容比曾经每一刻都要轻松。
高台被巨大的力量波动震碎,江锦霜闭上了眼,任由体内的某种东西开始剥离。
金色的灵光源源不断地从他体内抽离出来,最后都没入了明阳鼎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日这闹剧终于要结束之时,上官允也皱着眉站起了身。
“不对劲,”上官允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见一个身影已早他一步飞到了明阳鼎屏障边。
“漼寒天!快让他停下!”上官允喊出这么一句,一股无名火窜到了头顶上来。
因为上官允感受到了,此刻从江锦霜体内被抽离出来的,除了他自身的修为之外,还带有另外一种东西。
意识渐渐模糊,江锦霜最后睁开眼,看到了漼寒天的脸。
“漼寒天,”江锦霜张嘴便吐出了一口血,见面前人脸上带着不少的伤痕,他心疼地用手抚了上去,“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
不止脸上,漼寒天方才强行突破明阳鼎屏障,浑身都被割出了不少口子,经脉受了重创。
“没事的前辈,我们走,我带您走,”漼寒天眼眶中的泪水憋都憋不住,一个劲地往下滴着泪珠,江锦霜见状,抬头想将对方脸上的泪水擦干,却发现自己此刻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走不了了,”江锦霜刚说完,就见几道黑影忽地朝漼寒天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魔尊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居然敢暗算吾,那你们就都替吾陪葬吧!”
黑气不止打向了他们,还波及到了场上的所有人。
人们开始逃窜,哀嚎。
看着黑影即将接触到漼寒天的后背,江锦霜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硬是将面前人推到一边,接着伸手召出了清雪。
魔尊早已被江锦霜的神魂压制得差不多了,江锦霜挥剑,这一剑带着他自身的最后一丝神魂,将魔尊劈得再没了动静。
所有的黑气都在一瞬间被收回,属于魔尊的所有都被天上的口子吸引了回去。
最后一丝神魂离体,江锦霜先是松开了手中的剑,明阳鼎结束了自己的使命,便不再放出一点力量来托着阵中这人。
江锦霜整个人顿时脱力地朝地上栽去。
他的身体急速下落,这一刻,所有人都没为封印了魔尊而欢呼,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江锦霜落地,始终一声不吭。
漼寒天发了疯般地想要去抓住江锦霜的身体,可是就差那么一点。
失去了所有修为和神魂的这具肉身脆弱无比,从那么高的高空落下,落地的那一刻,便摔出了一声巨响。
江锦霜的身体被摔得四分五裂,让人看上去都直闪躲。
一朵白色的雪花忽地落到了江锦霜的额间,再抬头看天,竟不知从何时开始下起了雪。
围在周围的人们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漼寒天落到地上,刚走出几步,就听上空传来一阵声音。
“来人,好好收好少宫主的尸身。”
江言枫坐在上首,脸上的表情轻松得仿佛死了儿子的人不是他。
听了命令,有几个静清宫的弟子想上前来,却都被漼寒天此刻的眼神给吓退了。
佩剑与主人同生同死,在江锦霜死去的那一刻,清雪就早已经相当于一块废铁了。
漼寒天颤抖着手想要去触摸地上那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就听江言枫继续道:“漼寒天,念在你与霜儿往日情分我今日才放你一马。”
话说到这,他顿住了,干脆亲自来到了漼寒天面前,脸上是掩不住的嫌恶。
“人死当安息,江锦霜是我静清宫人,你若再做阻拦,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中隐隐透出了杀意,只要是人不傻,都该知道此刻不能再和江言枫对着干了。
可漼寒天太倔,他目眦欲裂地看着江言枫,嘴里只说出了四个字。
“他是,我的。”
听到这话,江言枫低头轻笑一声,又忽然叹了口气:“既然是你自己找死,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人影忽然悄悄地摸到了漼寒天身后。
漼寒天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江言枫,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殷骞手一起一落,漼寒天便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江宫主,”周殷骞垂眸用双手扶起倒地的漼寒天,强忍住对面前这人的嫌恶,没忍心看一眼地上的江锦霜,“漼寒天不过是太过情深意重,并非有意阻拦,您又何必如此认真呢?”
江言枫脸上的笑顿时变得勉强起来,听了周殷骞的话,他摇了摇头:“我可没说真要杀他。”
没说要杀,这可是把人当傻子看了。
周殷骞也不想多做纠缠,便将昏迷了的漼寒天架了起来。
“如此的话,那我便将人带走了,没有挡您的路,想必您,也是不会介意的吧?”
本来有一个这样好的机会可以斩草除根,却被人轻松截胡了。
碍于在场还有这么多人,江言枫想下手也不能,只能点了点头:“请便。”
周殷骞转身,架着漼寒天离开了人群,踩着下的新雪,再也没回过头。
昨天和今天的一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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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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