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炎忙碌了一整个春节,终于在大年初四赶回了国,落地魔都转机回江宁。他睡了一路,飞机一落地,精神饱满的他就忍不住打开抖音开刷。
有了儿子之后,抖音每天都在推送一些亲子产品,他也不恼。很久没见儿子,这个年还是需要好好带他在国内玩玩的,毕竟机会不多了。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传统游乐园的直播间里。
看了一会儿,他明显感受到右侧灼热的视线,刚准备怼一句,转头看到对方斯文人的打扮,西装革履,讪讪地问,“兄弟,你能别看我手机了嘛。”
谢瑾的声音略有些发抖,紧盯着视频里坐在旋转木马上的一对母女不放,“您好,能把这视频发我嘛?”
鲁炎看着他激动的神色,莫名其妙,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照做了。
谢瑾反复观摩着熟悉的脸庞,画质虽然不够清晰,思念描摹多次,他早就记在心里。十年过去,崔瑜成熟不少。
怀中的女宝宝也像她,看起来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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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瑾不清楚自己怎么出的机舱,站在等车的人潮里,他才后知后觉,他竟然一个冲动就飞到江阴了。
昨天他才刚刚从美国辗转回到东林老家,一夜未眠。
十七岁被盗企鹅账号的时候,他还不会找回,又逢家中巨变,根本没心思联系旧同学找回。直到大学才建了新的账号。
时光确实让他成长,二十七岁的他对通过某些技术手段登陆账号这件事轻车熟路。没想到,当年偷账号的人还挺善良,许是发了几条诈骗信息无人理会就放弃了。
他还能收到江宁一中16级理科实验班的信息。
【群公告】初六-海庭大酒店毕业九周年聚会。
发布人:老班长邵静
他第一反应还是在群成员列表中搜寻「崔瑜」,可是看起来,她已经离开企鹅时代太久了。最后一条空间信息还是转发江宁一中的高考喜报。
只好去找班长,他依稀记得那是个很热心的女生。
点开邵静的头像,是一家三口的照片,原来他们已经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他仔细看了邵静的聚会通知,也复制了邵静个性签名里公开的微信号,点击添加。
做好这一切,他预定最早的班机,奔赴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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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瑜带着小可乐在旋转木马坐到第五圈的时候还没被喊停,她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四处一张望,在花坛那儿就找到了目标---直播大哥。
原来是被当成了直播素材,才给她们免费玩了这么久。崔瑜对这个全民直播的年代无语了。
走到跟前,准备理论,看着简陋的桌椅,和一台捆在棍子上的手机。崔瑜丧失了争论的**,连哄带骗抱着小可乐去玩画面之外的滑滑梯。
崔瑜今年二十七岁,正处于爹不疼娘不爱,统一战线逼婚的年纪。刚过完三天年,她就马不停蹄得收拾行李来江阴躲着,没想到变成了堂哥的免费带娃保姆。
她没有带娃的经验,只能在太阳游乐园办了年卡,每逢被迫带娃都直接开车拖着小可乐来游乐园消磨时间。
可今天的工作时长实在是太周扒皮了,等到下午五点,小可乐亲妈花洋才姗姗来迟,从棋牌室赶来接小可乐。“宝贝,妈妈亲亲。和姑姑一起玩得好嘛?”
小可乐毫不犹豫,奶声奶气地说:“好!我明天还要和姑姑一起玩。”
崔瑜挤出一个笑容,无比庆幸明天是老同学聚会。
花洋只需一眼就看出崔瑜被孩子折磨得不轻,笑着抱起小可乐,健步往停车场走去,崔瑜紧跟其后,伸手嘟了嘟她的小肥脸,“那可不行,姑姑明天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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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瑾只在江宁呆了两年,对江宁话一知半解,只好反复重复着会的那几句,催促着师傅快点开。他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但事已至此,他非要亲眼见到才死心。
出租车绕着太阳游乐园绕了又绕,谢瑾伸直脖子也找不到崔瑜的踪迹。
师傅看着他着急找人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女朋友,不免给他出主意,“没带手机么。你给她打个电话噻。”
谢瑾握紧自己的手机,没有联系方式这句话他没脸说出口,毕竟不辞而别的是他自己。只好咽下这迟来的苦涩,对着师傅说,“您再多绕几个点,钱我照付。”
“那行。我从停车场那儿一周给你绕。哎,是最大的圈了。”司机师傅心安理得地坑他的钱,绕了一个巨大的圈,都快绕到江宁一中那儿了。
熟悉的路口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庆湖东路。
谢瑾被蓝底白字晃了眼睛,连窗外也不肯看。他恢复了标准的普通话,“师傅,麻烦您载我去酒店。”
明天,也不必再去。只遥遥看一眼就行。她已经得到了幸福,那么,谢净,你就不该再打扰。他警告自己。
在酒店安置好后,他才有空看眼手机。邵静已经通过了他的申请,第一个问题是,
“你改名字啦?你是谢净?”
谢瑾在手机里找了一张最近拍的校园ID卡,作为凭证获得了她的信任。邵静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发射,正中靶心。
他一句都不想回。因为他知道只要回答一句,后续就还有一整个炮弹匣在等着他。他只点进了邵静给的微信班级群。
进群的第一件事,还是群成员列表中搜寻「崔瑜」。这次的结果不负所望。
点开头像,点击好友申请。他没写姓名,怕她拒绝。
点进朋友圈的最新一条状态是那个孩子,视频比早上的更清晰,谢瑾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的幸福。没有共同好友,谢瑾根本看不到评论里大家对她侄女的褒奖。
盲人摸象,深陷在她已婚的泥沼中。
谢瑾想到明天就要返程,根本不准备整理行李,只开了一条缝,找出一套睡衣和洗漱套装就往浴室去了。
当晚,谢瑾对着同崔瑜的聊天界面斟酌半夜,不知道如何写下他的祝福。他心口不一,删删改改,总觉得自己祝福的话里携带者能轻易察觉的恶意,他不想再有任何误会。
可我比谁都希望你幸福。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拿着手机疲惫不堪地睡去。
手机滑落的那一秒,点击到了发送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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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洋把小可乐扔到玩具区,才有空管崔瑜。她掐着腰,看着吃冰淇淋崔瑜,“你怎么跟你哥一样,这么大还爱吃冰淇淋。”
崔瑜含着冰淇淋,嘟嘟囔囔:“那又怎么了。避着可乐不就行了。”崔瑜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表面上说她幼稚,其实跟她妈是一条战线的,都在催她这么大年纪了还不谈恋爱。
花洋也不想催她,奈何拗不过崔瑜妈妈自打她逃到江宁,就开始一日三问,敦促亲嫂子给她介绍一个合适的男生。她身边都是些牌搭子,就算有适龄的,也不堪配,所以也不愿意介绍。只好打个回球,“你自己身边就没有合适的男生?”
崔瑜回想自己的社交圈, 1是女的, 2是女的,甚至连曾经的实习生也是女的,只剩下一些工作里的利益相关方性别为男。想到那些人工作中的嘴脸,她就觉得恶心。
她就算是孤独终身,也不会跟同事恋爱的。沾一点工作的边都不行!
“嫂子,不然你把我哥踹了,跟我在一起得了。”崔瑜看着身穿冲锋衣,一头利落短发的花开冒着星星眼。
“那你哥还不得哭死。”花洋笑着回她。
崔瑜看着她心思飞远的样子就知道她百分百想老公了,自觉无趣,起身回家。
崔珏的房子买得早,崔瑜来做客好几次。深入探访后觉得确实不错,攒了一年的工资,用了公积金贷款就买下了一套。
她房子装修得很简单,两室一厅,一间给爸妈一间给自己。她想着在魔都再攒几年养老钱,就回江宁,休养生息。
爸妈都在东林过年,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百平的小屋子竟有些空荡荡。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车水马龙,万家灯火,无端怀念起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那时候,最大的烦恼只有成绩。对未来的一切充满期待,她在高三之前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初恋会在十八岁就降临。
造化弄人,二十七岁还是母胎单身。
她定好明日的闹钟,不准备吃晚饭,直接进浴室泡澡。她躺在浴缸里,正看着电影昏昏欲睡,iPad弹出一条微信信息让她瞬间清醒。
“祝你幸福,因为你值得这一切。你女儿很可爱,很像你。祝你阖家幸福,健康平安。对不起。”
来自「不是一班人」群聊的Thomas Xie。
颠三倒四,谢瑾的草稿全被他误触发出来了,但还好,他最想说的已经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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