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温的声音里带着雀跃，但很快观察到向谕被眼泪打湿又干涸的眼睫，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她索性也沉默下来，坐到了她旁边的长椅上。
向谕哭的脑袋发懵，海风一吹，仿佛连着打了八百年工的疲倦感顿时上涌。
她打了个哈欠，眼睛一睁一合也不受控制地闭上了。
谢温很快感觉肩膀一沉，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她侧头一看，向谕已经稳稳找好靠枕睡了过去。
“……”
潮汐不断涨落拍打海岸的声音，隔着很远仿佛还能听见，风裹挟着夜晚海水潮湿的凉意，拂面的瞬间徐徐而来又没有重量。
谢温很小幅度地低下头去看向谕。
她哭的好惨。
已经干涸的眼泪在脸颊留下痕迹，睫毛也困倦无力的垂下，整个人疲惫到了极点的样子。
这得是哭了多久？
谢温乱七八糟的思考，光脑却在这时忽然亮了，她低头一看是朋友发来的消息。
华绿（微活版）：“我刚刚刷论坛，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人哎！”
“貌似是校外的人，长得很漂亮但是脑子好像有问题哈哈哈。”
“好像她男朋友也是新陆的，因为被分手来找人，但是她沿着海岸线走了一下午，边走边打电话连着哭了一路。”
然后甩出一个论坛的链接，谢温根本忍不住，直接点了进去。
开屏竟然一张向谕的照片，也不知道是躲在哪里的草丛拍的，影影绰绰的却诡异得很有氛围感。
向谕低头在看光脑，抬起头时，透明眼泪在阳光反射下泛着闪闪的金光，简直像开了什么特效滤镜似的。
「蛙趣，今天不小心偷听了这个姐姐一路，结果发现她本人居然是究极舔狗恋爱脑！」
「哦哦哦哦，这照片拍的还挺好看，老师接客单吗？」
「谢谢你夸我的审美，不接单子婉拒了。」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今天在学校里散步，走着走着就碰见一个人，哭着对光脑发消息，眼泪跟不要钱似的。」
「我大致听懂了来龙去脉，原来她男朋友是被她养的，软饭硬吃忽然出国交换去了，冷暴力不回消息，人也不见踪影。」
「呃，因为太过抽象，所以显得有一点好笑。」
“是在做社会实验吗？有没有发现隐藏的飞行摄像头？”
「重点是，你们不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她哭着哭着忽然像是坏了一样，给“渣男”发消息，问对方“宝宝你是不是光脑进水了，我帮你报警吧？”」
「……光脑进水？这得是脑子进水了吧？」
「等等，我忽然想到，这种行为能不能申请联邦政府精神补贴金啊？」
「哇哦，好古早的旧时代专属娇妻，这样的故事我太奶奶听了都要忍不住怀念一下青春八卦。」
「老师你这么会说话，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老师你这么会说话，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老师你这么会说话，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
谢温眼前一黑，对着歪了八百遍的评论跃跃欲试要点举报，她正准备抬手，向谕闭着的眼睛忽地皱了下眉，感官好像被刺目的光照到一般。
手忙脚乱的对着光脑操作一番，谢温成功将光脑转换成自从出厂就从未设置过的关闭状态。
“……”
周末的生物钟一如既往，谢温在早上六点钟起床，拉开遮光帘，对着清晨的海风深深呼吸。
转身的下一秒，她忽然想起现在家里已经不是她一个人了。
推开房门，向谕正在餐桌旁坐着，看上去像是等了有一会的样子。
“谢同学，你醒了？”
她挥了挥手，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眼里那副昨天哭的全是红血丝的惨淡模样已经全然消失了。
“年轻真是好啊。”谢温莫名其妙的想着，然后也脱口而出了。
向谕：“？”
“什么？”
“啊，我是说我昨天睡得挺好的。”
谢温刚刚起床，完全没有使用脑子的模样，四肢略显僵硬，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了。
“谢同学，真是太巧了，昨天能够碰到你。”
“确实很巧呢。”谢温微微笑了一下。
“对了，前辈来新陆是有什么事情吗？”她端起杯子给向谕倒了水。
“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话一定要说啊，昨天真的很对不起您。”
原谅她真的不太敢信昨天论坛帖子里的奇葩言论，那种猜想也太离谱了，是什么新的引流手段吧，前辈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呢？
“我是来找「男朋友」的，他的名字叫***，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啊？”
“我实在找不到他人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在联系呢。”
呲咔——
杯子表面忽然发出摩擦的纽蹭声。
“昨天忽然发消息说什么分手的事，真是太奇怪了。”
“我给他发了很久的消息，但是好像被拉黑完全没有回应。”
向谕的困惑真实的可怕，一副明白了然但又实实在在迷惑不解的模样，像是被伪人夺舍了。
谢温拿着杯子的手指不断收紧，杯壁隐隐传来细微的震颤，声音闷闷的。
她忽然见鬼似的扶住了头。
向谕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谢同学——？”
显然谢温的异常状态已经引起了她的注意，烂好心人立刻紧张起来。
谢温默默抬起头，瞳孔虚焦一般微微扩散，没有支点似的在她的脸上来回逡巡，嘴角也硬生生颤抖着绷直。
“前辈，您有没有……”
谢温问的谨慎，但还是有些语无伦次，“联邦政府的补贴金，对，那个补贴金的话……”
向谕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你要申请补贴金吗？”
但是紧接着，她环视了一番房子内的内部装饰和摆设，“不过你这个……是家里突然出现了什么变故吗？”
“哦，不是……其实，我是想说——”
谢温张了张口，转而道：“嗯，我会替前辈打听一下那位同学的。”
“这个不急啦，我已经想好办法了。”
向谕端起杯子，语气轻松无比道：“他出国交换的花费应该也不会少，等他没有钱了应该就会回我消息了，我只要慢慢等着就好了。”
“……”
谢温瞳孔地震。
谢温认知崩裂。
谢温理性崩塌。
“前辈，我可以冒昧的问一下吗，那位同学是怎么和您认识的？”
“或者他是不是什么有少数族裔的身份，有没有可以控制人精神的特殊方法？”
“您不要误会，我是忽然想到最近在做的毕业项目，嗯对，是和游戏相关的类型。”
“我是说——”
谢温表情扭曲，嘴巴硬生生吐了了一句足以让她夜半垂死惊坐起，翻滚扭曲八百遍的惊天发问。
“对了，你们的感情实在是太伟大特殊了，我可以写进游戏里吗？”
……
今天是美丽的周天，谢温站在她寸土寸金，视野和圈层都极佳的房子露台向外望去。
远处是海天一色的雾气渐变的钴蓝，虚幻得像一扇可以跳出真实世界的门。
她今天见识了一些很新鲜的东西。
谢温微微扬起一个像素点的嘴角，她闭着眼睛张开双臂感受海风的扑面拥抱，感受自己在这一刻摒弃了对普世价值的质疑。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鼻腔里是淡淡的海盐味道，连耳边浪花反复的拍岸声响都清晰可闻。
她轻轻向前踏出了一步。
然后手腕上的光脑蓦地发出震动，一声接着一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谢温缓缓睁开眼睛，抬头看向眼前已经自动接通的光脑视频。
……
光脑对面的人一动不动，盯着她接近若无情绪的那张脸，可疑地眨起眼睛，而后问了句：“你在干嘛？”
谢温完全没有在意被打断的自我时刻，仿佛刚刚见过这世界上最震撼人心的精神冲击，她微微笑了一下，也不说话。
对面的人：“……”
“好了，停止你的鬼上身游戏吧。”
对面的方悬摆弄了一下自己那边的光脑角度，仰头陷进柔软沙发里。
“你昨天晚上让我帮忙查的名字叫***的那位同学，整个学校里只有一个人同名，详细资料发给你了，你自己看吧。”
“这个人也是挺优秀的，但是居然在学院里一点名气都没有，虽然说学物理学确实在这个时代略显尴尬，这人获得的奖是不少，这样居然一点水花都没有，也是稀奇得很。”
“好的，我会看看的，谢谢你了方悬。”
谢温对着光脑道了谢，两人又随口聊了几句，便挂断联系。
她神色平静的从露台走回室内，一字不漏翻看资料后发给了向谕，然后面无表情地关掉了和她的对话框。
应该尽早结束这个可笑的实习了。
也许她可以和姐说一声的，毕业以后有点想去杳无人烟的地方隐居，也不用太久，就是必要的远离人群一段时间。
_
几小时前。
向谕乘坐飞行器回了家，先是如同往常一样给室内的精心照顾鸢尾浇水。
然后认真补平衡肥，修剪花枝的时候，她忽然发现有一半叶片蔫萎的很，仔细检查了一下，居然连根茎也变得软烂了。
人不理她，送的花也跟着一起蔫。
向谕短暂的伤心了一会，很快又把自己哄好了，继续兢兢业业的打理起坏掉花来。
切除坏掉的组织，涂抹杀菌剂，通风晾晒……
谢温的消息就是这时候发来的，等她忙碌结束，却在打开那份资料的瞬间出了神。
资料上面显示***是物理学专业的学生。
她的目光仿佛被这几个字骤然攫住，倏忽间在意识深处疯长，脑海仿佛在被逐渐挤占清醒的空间，很快缺氧一般天旋地转起来。
向谕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飘忽的意识逐渐回笼。
然后她忽然想起——
对哦，***好像确实和自己说过是在攻读物理专业，自己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忘掉，也太不应该了。
怪不得自己找不到他，太好了，明天可以请假去新陆打听一下他的消息了！
至少应该问问院系里的老师，他交换到了哪个国家，哪个城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