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
身后一个女人大声喊出他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惊慌和怒火。
原野被叫声唤醒,低头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喷泉的中央,方才被天使的眼睛吸引着,无尽的负面情绪把他包围,整个人陷入了忘我的状态。
转过身,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很近的位置,咫尺之远,重心还没缓过来,原野被一巴掌扇到水里,头埋进水里,窒息感让他本能地扑腾水面,两只脚划拉着寻找坚实的底部好让他站直身体。
等他整张脸露出水面时,耳朵又被揪住,女人对着他的耳朵喊:“你不是想死吗?你挣扎什么?天天就知道给我找事。你知道这个时候我请假一个小时要扣掉多少钱吗?”
一个穿着工地套装还带着安全帽的女人揪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孩的耳朵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外面走,一边走嘴里一边骂:“小兔崽子,高三暑假没作业就给我得意忘形了是吧,这种时候也敢给我甩脸子,不想活了告诉你妈啊,你妈亲自成全你。跑到水深还没你大腿高的喷泉池子里,做样子给谁看呢?狗血小说看多吧你。”
翻过池壁,女人拉着男孩走到一位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面前,一改先前的凶神恶煞,把微微打湿黏在脸上的碎发拨开,满脸歉意:“这小子就交给你了,辛苦你了,还替我跑一趟。”
“没事。”孟照林双手在口袋里翻搅,不敢将眼神放在那张莹莹如玉的脸蛋上,脸上却稳如老狗。
“我只请了1个小时的假,那我先回去了,麻烦你照顾他。”原一苇看了看手表,脸上有点着急。
“嗯,你忙你的。”
车上,原野熟门熟路地打开暖风,把衣服脱了晾在后座,一边脱一边絮叨,最后身上只剩一条内裤。
“叔,你这车有点年头了吧,还没换呢。”
“我记得你第一次接我,就是开的这辆车吧。”
原野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了什么,顿了顿,好长时间没说话。
但没过多久又开始滔滔不绝,“叔,你看我这耳朵。差点没给我揪下来,我跟你说他不是我妈你还不信。”
“她就是你妈。”
“行行行,不过叔,怎么只有提到我妈的时候你才回我啊?”原野一脸贼笑,“啊?哈哈哈哈。”又一脸八卦的侧身,“叔,你是不是喜欢我妈啊?”
孟照林没说话,神情也没什么变化,但控制不住滚动的喉结,原野见状了然一笑:
“害,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不过我妈也不缺追求者,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先不说跟她一个车队的什么老林老徐,我初中班主任现在还有事没事地往我家跑呢......”
孟照林猛踩一下刹车,侧着身子的原野被惯性按倒坐正,孟照林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原野识相地做了个在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车子这才重新发动起步。
原野挑了挑眉,不说就不说,急的还不知道是谁呢,于是乖乖坐好,从储物屉里拿出平板刷网上的消息,他的手机进水了,刚才试了一下开不了机。
“放下。”
“放心放心,我不看你们内部消息,我刷Q博。”
孟照林闻言没再多说什么,车子稳速前进。
不知沉默了多久,原野耳边传来一个别扭的男声——
“你妈呢,她...她有喜欢的人吗?”
扑哧,还想这茬呢。
原野被头发遮住的脸上勾起一抹笑,但不好笑出声来,“啊?我想想啊,喜欢的人......”
“啊!”原野刻意的大叫一声,看着握着方向盘那双古铜色的手紧了紧,粗粗的青筋越发明显。
“好像还没有。”又一个峰回路转,孟照林用食指指节蹭了蹭鼻子,想掩饰瞬间的喜意,后面想明白过来自己也不是特殊的,又抿了抿嘴。
原野不想逗他了,拍了拍他的臂膀语重心长地跟他说:“孟叔,喜欢就大胆一点去追,我妈那人,你不主动你俩就不可能有故事。”
原野话出口后的几秒,孟照林没有反应,最后一个“嗯”不知道从哪发出来的时候,原野瞬间笑疯。
她妈哪找来的这人,一把年级了还这么纯情。
等到吹到身上的风变成寒冽刺骨的冷风时,原野笑不出来了,“叔,我错了,你把窗户关上。”
大丈夫能屈能伸。
孟照林也不跟一个小屁孩计较,没开几秒就关了。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原野没反应过来,孟照林熄了火,没等原野控诉,他下车从后备箱拿出毛毯,打开车门丢给他,但没上车,关上车门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原野围着毛毯往驾驶座那边凑,透过玻璃里看孟照林的背影,是一家还没关门的服装店。
大冬天的,衣服一时半会干不了,小孩别感冒了。
“老板,衣服还卖吗?”孟照林看着老板不知道在柜台下忙着什么,开口并递了根烟过去,老板从柜台下站起,像是被吓到了。
看清来人,听清来意后,老板拍了拍手上的灰:“卖啊,卖啊,看看想要什么?都在这了。”
走出柜台向孟照林介绍,毫不避讳地露出脚下小型的□□,孟照林看见了也见怪不怪,随便拿了套贴身穿的,再拿了件大码的红色卫衣和牛仔裤,最后选了个黑色的长羽绒服,结完账直接走人。
原野在心里默默给孟照林加了十分。
等孟照林回到车上,原野把平板递过去,“好像有重要的消息。”
孟照林闻言接过,在他查看信息的空隙,原野换上了他给自己买的衣服,唔,暖和。
看完后,只见孟照林眉头紧锁,点火,猛打方向盘,朝来路方向转去。
“老孟,我们不去防空洞了?“原野看着他的动作不解地开口。
孟照林也没注意原野称呼的变化,随口解释了一句,“所里给我派了新任务,没时间了,你跟我走。”
“哦哦,”原野点了点头,又问,“要开多久?”
“你可以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原野从善如流,放倒座椅,盖好毯子。
两个小时后,车停下了。
“醒醒,下车了。”孟照林重重地拍了两下原野,看他有反应了,没再管他直接下了车。
“这是哪啊?“原野揉了揉惺忪的眼,下车走到孟照林身旁,伸了个懒腰。
看样子像是个高档小区,他俩站在一座单元楼的大门口。
“宁东来家。”
“宁东来?等等,好熟悉的名字,这不是,这不是那谁吗?”
“那个...那个这次的关联人物!”原野突然灵光一闪,回忆起在广场上听到的零碎片段。
“嗯。”
“你找他干嘛?”
“他申请了卫安所保护,说是有人要杀他。”
“杀他?杀他干嘛,他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倒插门嘛,”原野不是很能理解,“那我怎么办?我妈让你把我送到防空洞去。”
“鑫莲广场在爆炸范围内,我会保护好你。”
意思是不去了。
“少个人没问题吗?不会追责什么的。”
只收到一个不屑的眼神。
“行,你和我妈的幸福就在你手里哈,千万抓住了。”见状原野也不再纠结,认真地拍了拍他的肩,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孟照林按响501的门铃,“哪位?”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伴随着电流的刺啦声传出。
“卫安所的人。”
“你的警号是?”
“056375”
下一秒,门打开了,孟照林带着原野上了电梯,电梯打开,是一个过道,尽头是一扇看上去就散发着浓浓金钱味道的门。
原野嘴里还在“啧啧”兴叹的时候,孟照林两步上前按响了门铃,等原野跟上来跟他并肩的时候,门打开了,一张知识分子的脸出现在视线里,他带着无框的银色眼镜,右脸上赫然有一朵血红色的雪花,身着一套杏黄色的家居服,眼角的皱纹可以看出他已步入中年,但整个人充满了成熟男人独有的风韵,和孟照林比是两种风格的极致。
此刻他脸上还有着惊魂未定的苍白。
“快请进,请进,不用换鞋。”
“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孟照林走进环顾一圈开口。
“对,我老婆跟我闹别扭,带着孩子走了。”
孟照林识趣没再追问,转头拍了一下还在门口目光火热地盯着鞋柜上的金蟾蜍长吁短叹的原野。
没出息,原野看到他的眼神之后撇了撇嘴,随即跟着他安分地走到沙发边坐下。
“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孟,把情况跟我说一下吧。”
“好,好,全球广播里提到的我就不说了,孟警官,事情是这样的,广播完后过了三个小时,有一个人在楼下按门铃说我妻子点了外卖,叫我开门让他送上来。我以为是我妻子想给我个台阶下,没多想就让他上来了。
我从猫眼里看了一眼,看他确实是穿着外卖员的衣服,我让他放在门口就好,他应了声,就往回走,等他进了电梯,我才开门,但我打开门之后,发现门口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配合着宁东来越来越快的语速和他最后惊恐的眼神,原野感觉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想到自己跟一个潜在的杀人犯坐过同一部电梯,身上哪哪都不得劲。
“你单凭这个,就认为有人要杀你?”孟照林听完他的讲述,全程脸色没有改变,最后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不,不,那人进电梯的时候,我看他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反光的东西,我,我......”
“也有可能是你想多了,或许是别的东西。”
“孟警官,你相信我,我的直觉很准的......从猫眼里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我就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宁东来握住孟照林的小臂,有点语无伦次,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慌乱,生怕孟照林走掉。
孟照林拍了拍他手,以示安抚,随即抽出小臂表示会在这里保护他,直到时空融合开始。
“倒计时开始的时候你在哪?”
“书,书房。”
“你打算怎么做。”
“你能帮我杀了‘他’吗?”宁东来小心翼翼地试探。
“抱歉,这不属于卫安所的保护范畴。”
“没事,我自己来吧,我有枪。”宁东来苦笑,没有纠缠,倒是对此接受良好。
“你敢开?”原野看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忍不住戏谑开口。
宁东来只弯了弯嘴角,随后推了一下鼻梁上有些滑落的镜架,不知怎么的,在原野眼里,那一刹那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阴鸷。
“我们睡哪?”孟照林礼貌询问,时间不早了,孩子要长身体的,该睡觉了。
“有客房的,跟我来。”宁东来给他俩各自安排了房间,主卧的一左一右,心思昭然若揭。
孟照林离开原野房间的时候叮嘱他跟她母亲通个话,自己也会跟她说明原因。
“知道了,知道了。”原野一边打哈哈,一边把人往外推。
夜深人静,原野躺在床上,眼里一片清明。
他做了个梦,在车上的时候。
梦到了一座仙山,云雾蔼蔼,烟波浩渺,前一秒他还在山脚,下一秒就出现在山顶,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亭子,牌匾上写着“云峰亭”三个大字,里面对坐着两人,看不清身影,从俩人举手投足的轮廓间,仿佛是在对弈。
他想靠近,但不论他怎么向前,亭子总是跟他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他干脆停了下来,集中精神想看的再清楚些,可惜,徒然。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身体坐直,随后站起,互相作揖,不知是谁赢了。
“楚平啊,你的本源还未定下来吗?”
“我不着急。”
“别人都是大千世界择其一,你偏要做出那惊世骇俗之举,和你同期子弟早已飞升,你看看你自己,哪还有当年半分风姿。”
“逐至强道,本固方宁。”
“也可能是过犹不及,反受其害哟。”
两道声音从亭子里传出来,一道能听出年岁已深,话语间满是谆谆教导,另一道则干练潇洒,自有一番风骨。
说实话,原野没太听明白,但心仿佛已有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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