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堇明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麻烦”这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针,扎进初阳心里。难道自己对他来说,从头到尾都只是个惹人嫌的麻烦?所以才会在梦里都忍不住抱怨?
这个认知让初阳浑身发冷。他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丝孟极刚刚赐予的、还没捂热乎的神力,正随着他低落的心情迅速流失。
初阳顿时觉得自己四肢发软,几乎到站不稳的程度,那黑色身躯在昏暗的卧室里晃了晃。
他不甘心。
于是他颤颤巍巍地,挪到了黎堇明的床边。两只前爪费力地扒住床沿,后脚踩在抽屉的把手上,借力一点一点往上爬。
这过程对于一只异常虚弱的小猫来说,不亚于一场艰难的登山。
终于,初阳气喘吁吁地爬了上去,落在柔软的床铺上。
黎堇明就在他的眼前,看样子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锁着,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所困扰,连在梦中都无法舒展开来。
那张平日里总是冷静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愁容。
初阳揣着复杂到极点的心情,默默在他枕边趴了下来,把自己团成一个黑色的毛球。
他看了又看然后抬起爪子,想替黎堇明把那紧蹙的眉头抚平。
可爪子伸到一半,又怯怯地收了回来。
他现在是以什么立场做这件事呢?
一只捡来的、连名字都土得掉渣的猫?
而且,他的出现,他的触碰,会不会非但不能给予黎堇明安慰,反而让黎堇明更加烦恼?
最终,初阳也只是静静地看着黎堇明,听着耳边均匀却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不觉,初阳在这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下,疲惫涌了上来,他也沉沉睡了过去。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明晃晃地照进房间,唤醒了黎堇明。
他睁开眼,有些恍惚地盯着天花板,梦里初阳决绝离开的背影还清晰得让人心悸。
忽然,黎堇明感觉到脸颊旁边有诡异的毛茸茸的触感,带着一点温热的痒意。
他慢慢的侧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团黑得发亮的小煤球,正揣着小手,紧挨着他的枕头趴着。小家伙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比起昨晚那奄奄一息的样子,显然多了不少生气。
黎堇明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下意识想伸手摸摸它,又怕惊扰了这小家伙的清梦。
他呆滞的看了小黑许久,梦里的无力感再次漫上心头。
黎堇明无法想象初阳真的彻底离开这个家。这个念头又让他心头一紧,猛地坐起身。他必须立刻去确认一下,初阳的东西都还在,那个房间没有空,好证明那只是个荒谬的梦。
他脚步有些沉重地走向初阳的房间,推开门。
还好,一切如旧。
书本、衣物、甚至桌上那未拼完的飞机都原封不动地待在它们的位置上。
黎堇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松弛下来。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发现那只小煤球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正蹲在门口,仰着小脑袋看他,似乎有点气喘。
“你怎么也跟上来了?”他失笑,弯腰将它捞起,带着它一起下楼。看见初阳的东西全都在那里,他的心情又变好了起来。
黎堇明抱着小黑下楼,看到食碗里纹丝未动的猫粮,黎堇明有些疑惑:“你不饿吗?”
“喵呜~(我可不吃这些东西!)”初阳抗议地叫了一声,可惜落在黎堇明耳里,只是一串无意义的软糯猫叫。
“看来还是不饿。”黎堇明笑了笑,将它放回地上,任由它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脚边,用小小的身体蹭着他的裤腿。
黎堇明拖着这个“腿部挂件”,打开冰箱拿出鸡蛋和面包。
“昨天晚饭都没吃,好饿啊。”他自言自语,随即又生出新的疑惑,“我都饿了,你怎么还不饿呢?”这小猫流浪在外,食不果腹是常事,怎么会对猫粮毫无兴趣?是不合口味?
他想着,又转身打开冰箱,取出一盒牛奶,倒了一些在干净的碗里,推到小黑面前。
这次,小黑只是低头嗅了嗅,便毫不犹豫地喝了起来。
黎堇明试着把几粒猫粮混进去,小家伙立刻嫌弃地用爪子拨开,甚至往后挪了挪。
哈,还挺傲娇。黎堇明心想,看来得上网查查怎么照顾这种挑食的小流浪。
就这么一低头的功夫,再抬眼,他放在盘子里那片涂好果酱的面包,不翼而飞了?
他再视线一转,只见对面站在餐桌上的小黑,正抱着一个比它身子小不了多少的面包片,啃得津津有味。
黎堇明:“……?”
所以,牛奶喝,面包抢,就是不吃正经猫粮?
黎堇明思考片刻,自行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解释。大概是小黑在外流浪时,经常被投喂这些人类食物,吃习惯了吧。
他无奈地又拿出一片面包,坐在餐桌前慢慢吃着,目光却忍不住落在桌上那个正与面包片“搏斗”的小黑团子身上。
看着看着,思绪就飘远了。
昨天的梦境,和眼前这团小东西诡异的行为,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初阳。
初阳今年上了大学,这学期开始就很少回家。家里少了他吵吵嚷嚷的身影,确实空落落的,让黎堇明很不习惯。
黎堇明决定给他打个电话。这小子,消息不发一条,家也不回,像忘了这个家似的。
他点开通讯录,星标联系人里唯一的名字就是“初阳”。
电话拨了出去,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的系统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黎堇明没太在意,只当那小子没课,还在睡懒觉。
他收拾好餐桌,把小黑抱下来,又给它添了些牛奶,才回房换衣服准备去上班。
餐厅里,初阳却有点回不过神。
刚才……黎堇明是给他打电话了?虽然不知道他那边显示什么,但肯定是打不通的。
他打电话时,眉头是不是皱了一下?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接电话而不高兴了?
初阳不敢细想,他害怕那个“麻烦”的标签坐实,害怕黎堇明是真的讨厌他。
如果那样,他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小黑,你怎么还杵在这儿?”黎堇明穿好外套,准备换鞋出门,一回头发现小黑还僵在餐桌边,位置都没变一下。
他走过去,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看着那双清澈的蓝眼睛:“我中午回不来,等下打扫阿姨会来给你添吃的。”他的语气很温柔。
初阳沉溺在这短暂的温柔里,几乎想用爪子勾住他的裤脚,不让他走。
看着黎堇明转身离开的背影,初阳又忍不住想,他为什么要对一只听不懂人话的猫絮絮叨叨说这么多?
这副啰嗦的样子,像极了以前对自己没完没了的叮嘱,仿佛自己是个永远长不大的、需要操心的孩子。
可初阳不想永远被当成孩子。
他不甘心……
黎堇明坐在办公室里,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的。梦里初阳彻底消失的画面在脑海里反复闪现,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无助感如影随形,让他胸口发闷,几乎窒息。
他再次拿起手机,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冰冷的女声再次响起,但内容却变了。
“空号?怎么可能!”黎堇明猛地站起,办公椅因为他过大的动作向后滑去,哐一声撞在后面的文件柜上。
他不信邪地又拨了一次。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系统声像一桶冰水从头浇下,黎堇明瞬间僵在原地,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被抽空了,肺部传来尖锐的刺痛。
他捂着胸口,大口喘了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几乎要失控的心神。
下一秒,他抓起外套,大步冲出了办公室。
他必须立刻去初阳的学校,必须亲眼看到他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才能压下心底疯狂滋生的恐惧。
车子开得飞快,完全失了往日的沉稳。急躁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只想快点,再快点,确认初阳的安全。
过往那些独自挣扎的日日夜夜,他再也不想重演。
“您好,我找初阳。”黎堇明跟着一个学生混进宿舍楼,气喘吁吁地站在2302门口。内心的焦灼让他失了分寸,敲了两下门便猛地推开。
宿舍里的三个男生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吓了一跳,看着这个衣衫略显凌乱、神情紧绷的陌生男人,面露不满。
“你谁啊?什么事?”
“我找初阳,三床那个。”黎堇明强迫自己冷静,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初阳?”为首的寸头男生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垮,头发微乱,怎么看都不像学生。
“我说大哥你走错了吧?我们宿舍没这人。”
“没有?怎么可能?”黎堇明说着就要往里闯,他必须亲眼看看三号床。
“哎你这人……”寸头男想拦,却没拦住。
黎堇明闯了进去,目光死死钉在三号床上,只见床上空空如也,只有光秃秃的床板。
“我说大哥,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都说了不认识什么初阳!我们三号床一直空着!你再这样我喊保安了!”寸头男语气带上了火气。
黎堇明脑子里嗡嗡作响,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世界在他眼前开始扭曲、失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道:“抱歉,找错地方了。”他几乎是踉跄着下了楼。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消失?连存在的痕迹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他不死心,又翻出初阳好友孟应星的电话拨了过去。
“你好,请问你是?”对面传来一个活泼的男声。
“我是初阳的哥哥黎堇明,请问初阳在你那里吗?”黎堇明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抱歉啊,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我不认识什么初阳……”对方思考了几秒,依然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黎堇明沉默了,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怎么可能真的发生?第一次,他坚信了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开始寸寸崩塌。
“先生?你是找不到人了吗?要不……你报警试试?”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有些紧张。
“没事,可能跑哪儿玩去了,打扰了。”黎堇明不想再说下去,匆匆挂了电话。
他发动车子,径直开回家。
他现在需要安静,需要独自消化这匪夷所思的一切。
初阳在客厅,正偷偷用爪子按着遥控器换台,突然听到开门声,他手忙脚乱地关掉电视,迅速趴回猫窝,假装睡觉。
他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只见黎堇明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整个人被一股浓重的低气压笼罩着,眉头拧成了死结。
黎堇明没有像早上那样过来摸摸他,也没有笑着问他为什么不吃猫粮。
他只是眼神空洞地径直走进卧室,拉上厚厚的窗帘,然后将自己扔进床里,一动不动了。
初阳顿时慌了神。这是怎么了?那个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冷静、游刃有余的黎堇明,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费劲地跳上床,小心翼翼地走到黎堇明手边,用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蹭了蹭他冰凉的手背。
没有反应。黎堇明只是睁着眼,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喵呜~”初阳又蹭了蹭,努力发出自认为最甜最软的叫声,想唤回他的注意。
回应他的,是黎堇明沙哑而疲惫的一声:“别烦。”
初阳僵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到底发生什么了?早上还把他当亲亲宝贝,怎么现在就变成这副模样,连碰都不让碰了?
呵,男人。
他忽然想起昨晚黎堇明的那句梦话。“初阳……麻烦……”看来,不仅他作为“初阳”时是个麻烦,就连他变成了猫,也依旧是个甩不掉的麻烦。这个认知,让初阳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沉到一片冰冷的深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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