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门快步前去锦衣卫镇抚司衙门宣旨,现在非常时期,每天都是骆养性亲自当班,平时骆养性作为锦衣卫的最高指挥者一般是不当班的,有紧急的事情才会请他批示,锦衣卫目前的主要工作其实还是清算阉党,毕竟阉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管是朝中还是地方,盘根错节的关系太过繁杂,锦衣卫只能慢慢的进行梳理,韩爌和崇祯帝进言,说是水至清则无鱼,抓大放小,不要杀得太狠,避免引起反弹,现在是多事之秋,稳定为主。所以锦衣卫的侦缉方向还是朝着皇上和首辅大人定下的调子进行开展。
在现在的很多人看来锦衣卫好像是明朝的一个特务机关,经常有人将锦衣卫和二战时期***德国的盖世太保进行对比,其实不然,锦衣卫的性质远远不是盖世太保所能比拟的,如果非要做一个类比的话,锦衣卫的性质应该是和国民党军统比较类似,不仅仅是特务机关,而且担负着侦查敌情,刺杀敌首,窃取情报等等工作,比如在萨尔浒大战时除了军方的夜不收以外,在辽东还散布着很多锦衣卫给杨镐提供战争所需要的情报。只是明朝末年,卫所败坏,作为皇帝亲军的锦衣卫当然也不能幸免,现在的锦衣卫建制散乱,经过阉党之乱之后更是组织架构被破坏殆尽,功能性已经大幅度丧失了,但是在目前建虏北虏围城的情况下,由不得骆养性不重视,就是在城外也散布着很多锦衣卫的暗哨。
小黄门急急忙忙进入镇抚司的大门,自有力士前去通禀,然后将小黄门引入了骆养性办公的内室,只见内室只有一扇通往外界的窗户,开口很高,一个人难以独自够到,一缕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只能照射到地面的一小块区域,如果不是内室里点燃了很多油灯蜡烛,那就是昏暗一片,跟牢房没有什么区别,让人不禁毛骨悚然。这个小黄门还是第一次进骆养性的内室,阴森恐怖,让小黄门的双股不住的战栗着。
这个内室是骆养性在掌权之后特地修建的一处新的办公地点,他不愿意在田尔耕原来办公的镇抚司内书房办公,而是依着锦衣卫诏狱的样子建造了这么一处内室,他是为了不断的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在锦衣卫诏狱里的时光,时刻警醒自己,用他自己的话说,只有待在这间内室里才能让自己的头脑清醒。
只见骆养性穿着苍青色的麒麟飞鱼服,头戴翼善冠,腰间的绣春刀已经解下放在了桌案上,他背对着小黄门,忽然转过身问道:“圣上既然宣本官,你可知所谓何事?”小黄门一直在养心殿外值守,古时候的门窗隔音效果其实是非常差的,虽然小黄门在门外听的不是非常真切,不过只言片语还是听到了。“圣上和王总管在里面好像提到了袁督师。其他的小的就不知道了。”小太监恭敬的回答道。
袁崇焕?骆养性的脑海中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这个时候圣上提到袁崇焕,又叫自己去面圣,难道袁崇焕真的有问题?那么那个密报难道说是真的?圣上已经开始怀疑袁崇焕了?他对小黄门说道:“好,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本官收拾一下马上就来。”小黄门被力士带到衙门外等候,骆养性转身关上了房门,然后走到书柜旁边,拉开了最里面的一个抽屉,拿出了一本薄薄的无常簿,翻开一看,里面的文字还历历在目,“辽东督师袁崇焕秘密进京,与吏部给事中许誉卿密谈辽东诸事,席间许誉卿称平辽之策乃不实之言,袁崇焕并未否认。”
他将这本无常簿放在内怀里,深吸一口气,整整衣衫,推开房门大步走出去。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觐见!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觐见!”外面的太监一声声的传递,骆养性迈着大步跟在一个小太监后面进入了养心殿的大门,小太监后退将养心殿的大门带上,王承恩已经站在门口等待骆养性了,“骆大人,有些日子没见了,伤势完全好了吧。”王承恩笑眯眯的问道。
王承恩对于骆养性来说是唯一他不讨厌的太监,毕竟王承恩可以说是骆养性的救命恩人,骆养性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对于王承恩问话骆养性一向是客客气气回应,“托公公的福,身子骨已经完全好利索了,这不,你看,我一个人能打十个南镇抚司的高手。”骆养性甩甩胳膊对王承恩展示到。“哈哈哈,骆大人端的风趣,跟咱家来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骆养性跟在王承恩后面进了崇祯的寝殿,崇祯依然是那副模样,低着头正在批阅公文,听到脚步声,看到骆养性进来,崇祯也没抬头,倒是骆养性大礼参拜道:“臣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唔!”崇祯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然后用手指指下首的座位道:“自己先坐吧,等朕批阅完这几份奏折,承恩,给骆大人上杯茶。”
“哎。”王承恩躬身道。不一会,王承恩就亲自将茶端了上来,放在了骆养性面前的茶案上,骆养性起身答谢,王承恩又默默退到一边站着伺候皇上,骆养性耐着性子等待崇祯批完奏折,他抬头瞥了崇祯一眼,只见不过才十九岁的年纪,竟然两鬓隐隐的有了几丝白发,骆养性不禁心下震惊,看来宫中传闻不虚,崇祯自登基以来殚精竭虑,日夜操劳,据说每天批阅奏折要到深夜,可是国事败坏如此,建虏都打到京师城下了,难怪崇祯着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崇祯放下笔,端起手边的参茶喝了一口才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骆养性急忙起身道:“圣上日夜为国事操劳,应当注意龙体安康才是。”崇祯摆摆手,“无妨,朕才多大,还未及弱冠之年,这点奏折的量还能扛得住,只是多事之秋,皇太极陈兵十数万就在城外,京师随时有倾覆之忧,如果朕守不住大明,朕怎么能对得起皇兄,怎么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说到动情处声音不禁有些哽咽。
骆养性翻身跪倒,“臣等死罪,不能为圣上分忧。”崇祯道:“起来吧,朕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骆养性可以说是崇祯的亲信,所以崇祯对他和王承恩说话没那么大架子,而是和颜悦色的多。“请圣上明示。”骆养性施礼道。
“泰如。”崇祯称呼骆养性的表字道,“朕想问问你,对于城外的局势怎么看?”骆养性一愣,自己是锦衣卫指挥使不是兵部尚书,这城外的战事自己怎么好评论,但是圣上问话又不能不答,侍奉崇祯多年,他知道这位少年天子的性子,喜欢听真话不喜欢听假话,谁要是对他有所隐瞒那就是犯了他的大忌,有一说一,说的不对他也不会怪别人。
骆养性想了一下道:“按理说,臣只是锦衣卫指挥使,天子亲军,军国大事臣是无权过问的,但是既然圣上问起,臣就将拙见分说一二,依臣所见,此次建虏屯兵城外并不为攻城而来,远道而来又多骑兵,或者说是很多骑马的步兵,但本质上都是骑兵,没有攻城巨炮,云梯城塔,如何攻城?此次大明全国将领领兵奉诏入卫京师,就算不是建虏的对手,可是蚁多咬死象建虏不会在城下硬拼,这几日他们移师南海子放牧,说明前几日的大战他们也受到了不小的损失,臣虽然久居京师,但是也知道建虏和北虏人口不多,这么多兵马应该是倾巢出动了,不会在城下跟咱们消耗,臣以为袁督师劳苦功高,御敌于京师城门之外,各部将士用命奋力野战,孙阁老指挥有方,京师定然不会有失,最多再打一次,再给予皇太极杀伤之后他们自会退兵,只是沿途的百姓恐怕要遭殃,当遣一百战之师衔尾追击,不给奴贼抢掠的时间,方能减少我军民损失。”
骆养性一番侃侃而谈,倒让崇祯大为惊讶,没想到骆养性还有此等见识,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百战之师,大明哪里有百战之师,袁崇焕的辽东军就算是百战之师了,还不是在城外损失惨重,想到袁崇焕,崇祯皇帝的脸色变得阴冷起来,这个混账,若不是他没把建虏截住怎么会有京师之围,让天下苍生看了笑话,每年千万的辽饷都喂狗去了吗?
“骆大人,说到袁崇焕,朕倒是想听听你的看法,近日外戚勋贵,朝中文武百官纷纷弹劾袁崇焕的事情你知道吧,朕这几天为这件事苦恼良久,袁崇焕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每年千万的辽饷连建虏都挡不住,辽东可是二十万大军啊,大言不惭不让奴贼越蓟州,眼下都打到家门口了,哦对了,还有五年平辽,这个样子他怎么五年平辽?”
崇祯皇帝不提五年平辽还好,一提五年平辽,骆养性的身躯不由的一震,眼睛里的光芒一闪而过,崇祯皇帝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他及时的捕捉到了骆养性眼中的神色。“泰如,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崇祯问道。“没,没有,臣,臣。。。”此时的骆养性脑中天人交战,到底该不该把无常簿拿出来给皇上看,锦衣卫本来就有闻风奏事之责,可是目前袁崇焕在京师外大战,又是军事主官,骆养性虽然万分忠于崇祯,可是他也知道临阵猜忌大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万一城外战事急转直下,那他骆养性就是千古罪人。但是不把无常簿拿出来,他骆养性还是锦衣卫指挥使吗,别人能瞒着皇上,唯独他骆养性不能。
崇祯盯着骆养性看了半晌,将骆养性看的心里发毛,“泰如,你实话跟朕说吧,朕不会怪你,也绝对不会说是你跟朕透露的消息,看你的神态,你分明知道些什么,不过也难怪,锦衣卫在大明各地都有安插,能知道些什么也很正常。你说吧,是非曲直,朕自有决断。”
骆养性看着崇祯目光炯炯的眼神,看到了少年天子两鬓的些许白发,放在寻常人家,这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少年吧,也许只是在太学里面读书的贡生,可是这个帝国,这个千疮百孔的帝国却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对他来说,太难了。
骆养性仿佛下定决心一般,也罢,不论是功是过,让他骆养性一人承担,为圣上分忧吧。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了无常簿,双手恭恭敬敬的递上,崇祯简直不敢相信,难道骆养性有了什么关键性的证据吗?难道袁崇焕真的是大奸之臣?锦衣卫的无常簿一向是记录着机密的消息,而且最重要的是通常这些消息肯定是坏消息,骆养性不说话只是将无常簿高高举过头顶。
崇祯双手有些颤抖的接过无常簿,突然一下翻开。养心殿外守门的小黄门猛地听见了殿内圣上声嘶力竭的咆哮,“混账!竟敢欺君!该死!该死!朕要把他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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